第22章 今晚陪我
21 今晚陪我
喬雪绮每年的生日，在梁家算得上是件大事，一向主張的節儉的梁禛珩親自發話，家裏大大小小的人都要齊全，除了梁惟也一個在大西洋彼岸念書的堂弟，畢了業的梁柏珊都從巴黎趕了回來。
衆人心如明鏡，梁禛珩如此高擡老二一家，不過是心存有愧。
按照喬雪绮要求，她不想大操大辦，非要辦的話，那就在家裏設幾桌家宴。梁家人丁興旺，又加上梁惟也兩個舅舅家的，景山西苑擺了五桌，好在院子足夠大，再多五桌也轉得過來。
喬雪绮這些年吃齋念佛，性格也越來越古怪，家人們為她送上生日禮物，她只是拆開看看，又盡數退回，誰的情面都不給，梁惟也以前還替他母親請過心理醫師，也沒什麽用。
喬家一脈多從政，外界傳言，燕京城裏，一流從政，二流從商，三流四流才往他們這圈兒裏混，其實，那是早幾十年前的門道，如今形勢微妙，梁禛珩非但自己不肯出來做官，還掌舵着整個梁家和某些關系陸續做切割，不是梁家沒得官做，是梁禛珩關系通天，懂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這也是為何梁禛珩會提及分家的原因。
梁禛珩提出的分家，不是欲瓜分梁家，而是想重整梁家的掌舵權，梁家能在燕京城裏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門道，梁禛珩老了，三個兒子沒一個能指望得上，他要着手交班了。
長孫柏懋跟他最久，也僅在生意場上游刃有餘，梁禛珩看向了梁惟也，目光一炬，風雨欲來，柏聿，尚可，但母親背後的喬家，早晚是個大雷，要爆。
“柏聿，三哥家的那小孫子，最近跑去哪兒撒歡？”這一桌上梁禛珩突然開口閑聊，還是平常諱莫如深的話題，席間幾人噤聲傾聽。
梁禛珩口中的三哥，是他交過命的結拜老大哥，三哥家的，是指伽耶。
梁惟也不露辭色，給他母親夾了一筷子素三絲，放下公筷，晏然回道：“我聽說伽耶去了廣州。”
“跑去廣州幹什麽？”
“這個不清楚，我們之間沒有往來。”
梁禛珩盯着梁惟也看了幾眼，放下湯匙，壓低聲音，“聽上面消息，最近會有一波大動作，兒孫自有兒孫福，柏聿，你們以後就少往來罷。”
“好的，爺爺，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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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菜色都是按照各人口味做的，梁惟也卻覺得食不知味，老爺子可從沒在這種場合說過這些事兒，表面上是在敲打警戒他，實際上……梁惟也四周掃了一圈，細細忖度。
這裏除了梁家人，再就是喬家了。
喬家前幾年出過事，關鍵時刻，梁惟也的外公斷臂保身，對外聲稱心髒病複發沒救過來，人死事銷，喬家是保下了，卻落得進不去、退不得，這也是為什麽喬家折進去半幅身家不說，還要過得小心謹慎。
明面上對喬家、對他母親滿是愧疚，背地裏卻在時刻敲打，梁惟也後背一泠，老爺子真是深不可測。
那桌的梁柏珊跑過來伏在她母親膝上，朝她母親展示脖子上的飾品，“看，媽咪，這是言言姐姐送我的，伴娘禮物。”
喬雪绮難得撫摸了下女兒。
“爺爺奶奶，好不好看吶？”
“好看，好看。” 面對孫女兒，梁禛珩一臉慈愛，問他身邊的老伴兒，“宗明家的小囡囡幾時辦事？”
“下月十八。”
顏鳳筱是上海人。
“哎呦，那快了。”
“是啊，印象中言言還是個小囡囡，這轉眼就要嫁人了，我們珊珊也長大了。”
喬言言是梁惟也的大舅舅喬宗明的小女兒，下個月十八結婚，提前半年就預約了梁柏珊加入她的伴娘團。一般長輩談到這類話題，家裏适齡未婚嫁的都會被無差別掃射。
果然，梁惟也首當其沖。
“柏聿，你看你這些小妹妹們都成家了。”梁禛珩話鋒一轉，“作為大哥，就要以身作則，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梁惟也笑而不語。
梁禛珩卻沒打算放過他，“我看周家的小姑娘就很不錯，你們上次聊的怎麽樣？”
“爺爺，我們只是、”
梁惟也頓了一下，“朋友。”
其實在他這兒，連朋友都還算不上。
一直沉默的喬雪绮忽然說了句：“馥語那孩子很懂事，還托珊珊送來了禮物。”
喬雪绮這些年很少管梁惟也，而在這個當口，卻出言誇贊周馥語，意思不言而喻。
梁禛珩滿意的點點頭，彷佛梁家不日就要好事将近。
梁惟也再未發表任何看法，彷佛事不關他。只是聽他母親發言後，梁惟也很認真地看了眼坐在他身邊的喬雪绮。
母子之間，梁惟也已經很多年沒有機會靜坐下來看看他母親了，今天是喬雪绮的好日子，她卻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肅穆，沉寂，雖然年逾五十，但她沒受過什麽生活上的苦，松弛的皮膚，眼角的細紋，反倒添得她風韻猶存。
說是遁入空門，不過是打着皈依佛門的借口逃避現實，逃避他們，這是梁惟也對他母親根深蒂固的理解，他雖有父有母，卻從未感受過父疼母愛，他的母親不但怨恨他的父親，還把這些怨念加諸在了他的身上，這麽多年來，不要說關懷，母子二人私底下說過幾句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從沒有愛過他，卻為了喬家妄圖插手他的婚姻，聽聽，多諷刺。
梁惟也低頭冷笑。
人人覺得他是矜貴，是人上人，可實際上，連他的父母都不拿他當人。
沒意思，梁惟也欲起身離席，梁柏珊懂得察言觀色，湊過去，發揮她大小姐撒嬌賣萌的本事，“哥，你答應我回來要給我買禮物！”
喬雪绮面無表情地拭了拭嘴角，起身離席，面對許久未見的兒女，沒有多餘關懷。
梁惟也帶着梁柏珊出來了。
隔着車窗看着萬家燈火，梁柏珊低低嘆了口氣，插科打诨化解家裏的矛盾，她最拿手了，柏珊心思單純，很快便化悲傷為購買力。
梁惟也一言不發，還真帶着梁柏珊來了商場，耐心陪他小妹買買買，晚上商場燈光刺眼，梁惟也臨下車，順手拿了一副護眼眼鏡，鉑金銀絲，更顯得冷感疏離，來來往往的人聲鼎沸中，無人窺得他內心湧動。
“哥哥，看我為你選的禮物，喜不喜歡嘛？”梁柏珊給他挑了個新皮夾。
“刷我的卡給我買禮物？你怎麽這麽懂事？”
“哎呀，哥哥~”
“我最愛的好哥哥~”
梁柏珊抱着梁惟也的胳膊撒嬌。
“打住。”梁惟也擲出金卡，嫌棄地堵住她湊過來的紅唇。
“哎呀，口紅都給人家蹭花了。”
“買不買？不要就走了？”
“要要要，謝謝我親愛的哥哥~”
梁柏珊叫的甜膩，開心去刷卡。
梁惟也不愛拘在高奢店裏受人擁簇，他站在VIP區的樓梯處等梁柏珊，燈火闌珊，梁惟也一擡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只遙遙一眼，他就認出，是她。
她今晚又穿了件綠裙子，像是自己做的，宣滢滢的綠色襯地她膚色尤其雪白，她的頭發很長，大約是洗完長發沒有及時吹幹，用發帶紮出一圈一圈的波浪，沒有刻意打理造型，自然的大卷，洋洋灑灑延至腰肢，有種自曠野而來的散漫松弛。
梁惟也想起那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其實那晚兩人沒有發生什麽實質性的關系，卻真真實實一起沉進了那方爛爛碎碎的耽溺裏。
隔了好遠的距離，歐陽柘沖他揮手打招呼，梁惟也才注意到那些站在她身邊的其他人，看到歐陽柘，梁惟也下意識皺眉，歐陽柘還在一個勁揮手。
歐陽柘也是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遇到梁惟也，但既然碰着面兒了，身邊又帶着這二位，他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林朝露好奇：“歐陽，你們認識哦？”
“那位就是我常提的梁爺。”
“啊——”
朝露驚訝追問，“行止的梁館長？”
“是的。”
行止的館長非但不是糟老頭子，竟還這麽帥，這麽年輕？！朝露的反應，不亞于看到花鳥圖出現在她們工作室。
“要不要一起過去打聲招呼？”
歐陽柘紳士地征求二位妹妹意見。
林朝露連連點頭，求之不得，她對於美的事物一向沒有抵抗力。時暮瓷卻一把按住她，禮貌回絕：“歐陽，不知道梁先生那邊方不方便，你過去吧，我和朝露在這兒等你。”
“呃、”歐陽柘撓頭，“那也行。”
朝露聞言乖乖留在朝露身邊。
歐陽柘沒有多想，特意去和梁惟也打招呼。
不過幾分鐘，歐陽柘打招呼回來了，他一個人過去，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身邊除了梁惟也，還有那個女孩兒。
梁惟也向她走來，時暮瓷驀然想起一句話：山不見我，我自見山。
“好巧，阿瓷。”
他主動帶着身邊人來見她。
時暮瓷也不忸怩，伸手，“梁先生好。”
當着衆人，梁惟也非常禮貌地回握了時暮瓷的手，一瞬間的觸碰，分開時，梁惟也不動聲色地用中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暮瓷倏地撤回。
林朝露只顧着欣賞面前天人之姿，沒注意這倏然間的小細節，但旁邊的歐陽柘和梁柏珊一頭霧水。
歐陽柘：嗯？大家這麽陌生嗎？
梁柏珊：嗯？不大對勁啊……
歐陽柘發型都要撓亂了，簡單介紹，“梁爺，這位是朝露，就我常提的那小學妹兒，露珠兒，這位就是我梁爺。”
“你好，梁惟也。”
“梁館長您好。”梁惟也主動和她握手，倒是朝露受寵若驚。
梁惟也指了指旁邊的女孩，“我妹妹，梁柏珊，上次我向阿瓷你提過。”梁惟也向大家介紹梁柏珊，可這句話明顯是對時暮瓷一個人說的。
“您好，時暮瓷。”暮瓷伸出手。
“暮瓷姐姐好，朝露姐姐好~”梁柏珊打完招呼，悄悄問她哥，“哥，你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多漂亮姐姐，怎麽還會提到我呀？”
梁惟也涼涼的撇她一眼。
示意她悠着點兒，安靜。
梁柏珊俏皮的吐吐舌頭，乖乖站在她哥哥邊上。
歐陽柘簡單說了今晚的飯局始末，最後三個人的會餐，變成了五人行。
梁柏珊性格很好，只要她不亂講話，梁惟也都不會限制她發揮，梁柏珊知道時暮瓷和朝露都是從事服裝行業，瞬間拉近了距離，開始和朝露探讨今年最新潮流。
梁惟也坐在暮瓷左邊，他全程沒怎麽講話，也沒吃什麽東西，只端了半杯酒，靜靜地看他們說說笑笑。
歐陽柘見怪不怪，這種無聊的場合，這位爺沒一走了之，就算給了天大的面兒。
時暮瓷覺得今晚的梁惟也有點兒不一樣，情緒低落？說不準，畢竟他到哪兒都這副疏離冷漠的模樣，暮瓷抿了口琉璃杯裏的酒，葡萄味兒，沒什麽酒精度數。
暮瓷主動坐過去，碰了碰他的杯子，“祝伯母生日快樂，生日宴會怎麽樣？”
梁惟也擡眸，她整個人落進了他的深瞳裏，梁惟也抽出西褲裏的那條觀音墜，“當啷”一聲，丢進面前酒杯，笑回：“謝謝，一切順利。”
一向都是她把謝謝挂在嘴邊，乍一聽梁惟也道謝，一時還有點兒不适應。
梁惟也的眼神沒抽出來，他這個人眼光極佳，贊道：“阿瓷，你穿綠色真好看。”
“謝謝梁先生。”
“不客氣，阿瓷。”
他們三個在那邊相談正歡。
時暮瓷聞到一股濃郁的葡萄味兒，耳邊傳來灼熱的氣息，“今晚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