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畫野分庭
33 畫野分庭
時暮瓷跟着梁惟也在山南越野聖地玩了兩天,伽耶人來不了,一應安排可謂十分周到,不算那幾款市面上見不到的限量版豪車,光是戶外布置和人員安排,聽說就扔進去了小幾百。
他們這一圈裏,時暮瓷認得的除了歐陽柘、趙芃成和程四,還有喬徵晖竟也跟來,喬徵晖對時暮瓷有點兒成見,被歐陽柘瞧出來了,歐陽柘私底下給暮瓷透露喬徵晖和梁惟也的關系,還打趣了一句:別瞧他現在那副樣兒,這說不準吶,以後他還得尊您一聲小舅奶奶。
聽到那聲小舅奶奶,時暮瓷沒忍住笑出聲來,這種話歐陽柘也只敢在時暮瓷跟前說,過了嘴瘾,還得央求她千萬別告訴那位,時暮瓷說知道了。她懂規矩。
他們這圈裏稱爺道弟的男人們,私底下不知道是什麽樣兒,走到外面,女伴是女伴,女友是女友,玩咖歸玩咖,一旦涉及到名分地位,一個比一個諱莫如深,這回也就是離了燕京城,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歐陽柘才會口無遮攔跟她開這種玩笑,時暮瓷不由自由摩挲着左腕上的镯子,她和梁惟也,各取所需,兩不相欠,她不至于傻到去挑戰梁惟也的規則法度。
沒那必要。
兩人聊着天,歐陽柘接了通電話,是林朝露打來的,急着要找暮瓷,歐陽柘把手機遞過來,“朝露說打您電話沒人接,聽着挺急。”時暮瓷才發現她的手機落在酒店了。
時暮瓷接過來。
聽完電話,揉了揉太陽穴。
歐陽柘關心問:“怎麽了?”
“工廠那邊又出了點問題。”
時暮瓷點了根煙,三十八年風月合作的代工工廠同時服務好幾個品牌,有兩家的夏款爆單了,對方的布料比她們家的提前拉上裁床,這種流水線的半機動化工作,同批同款剪裁做不完就下不來,按照這個作業排期,她們的新款至少得延遲半個月,加上後期手工制作,六月份都發不了貨。
歐陽柘聽完,問:“那怎麽辦?”
時暮瓷單手撚滅煙頭,她深深呼出一息煙霧,丢掉煙蒂,淡然又無奈道:“預料之中吧,沒辦法,我得盡快回去了。”
預售爆單的時候她就預測到了,就算這一環不出問題,後面哪一環節肯定也埋着雷,她們目前的市場體量和工廠的合作關系就好像在打游擊,沒法避免,這次新款預售GMV達到了七八十萬,對她們來說是取得了史無前例的突破性勝利,但是對工廠來講,這類小衆服飾根本無法和動辄千萬百萬的常服類目畫野分庭。
歐陽柘察覺內裏商機,正色問:“暮瓷,你的品牌市場雖小,但勝在穩定,有客戶粘性,你有沒有考慮過不做代工,自己生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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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暮瓷攤攤手,“少爺,您知道建起一間工廠要花多少錢嗎?”
梁惟也和程四去賽車,飙了一圈往回開來,程四落了下風,遠處塵土飛揚,歐陽挑眉,“這不是還有梁爺在麽。”
時暮瓷先是一愣,轉而捧腹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歐陽少爺,這一方面您家梁爺可精明着呢。”
“要說教他投資,從他的投資角度來講,他不會幹這種賠本的買賣,做實業可不比其他,機器只要轉起來,每個月人工成本投入跟架堆火燒錢沒什麽兩樣,要說教他一擲千金為紅顏,從我的事業規劃來講,我也不會去玩這種危險的游戲。”
“一碼歸一碼吧。”時暮瓷言談間,下意識轉動着腕間價值百萬的玻璃種。
歐陽柘聽完,笑盯暮瓷,心中若有所思。
梁惟也下了車,脫了護具向他們走來,剛來那天晚上,和梁惟也談話間她就發現了,可能真的是離開了紙醉金迷的燕京城,他們這些大佬公子哥們少了那股貴氣端持,多了幾分鮮衣怒馬缭輕狂的豁然,反倒是她,明明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地,卻更加寂然宴默,梁惟也自遠就問:“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聊您車技真棒。”
時暮瓷笑着豎起大拇指。
梁惟也到了他們面前,悶哼笑了一聲,撈起瓶礦泉水,在他背後溜須拍馬,這可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兒,梁惟也擰開水,喝了半瓶,擰回瓶蓋的間隙,眼神略過歐陽柘,歐陽柘幹笑一聲,打着哈哈說他也要去飙一圈兒。
時暮瓷見狀嗤笑,說其實在聊她得盡快回去了,又對梁惟也簡單講了工廠的事。
梁惟也神情無動,随口問:“能解決嗎?”
“嗯?”反應過來梁惟也是在問她能不能解決工廠的這個問題,時暮瓷說:“可以,需要我到場統籌。”
“那行。”
他又喝了兩口水。
“晚上我們一起回去。”
時暮瓷舔舔嘴唇,“您不玩了?”
就這前後的功夫,他手上的一瓶水斷斷續續喝完了,梁惟也搖搖頭,“太幹了。”
其實這回要不是時暮瓷說來這,梁惟也可不一定能給伽耶這個面兒。
西北氣候幹燥,梁惟也這兩天有些水土不服,嘴角微微起皮,時暮瓷給他擦了兩天她的唇膏,又大量補充水分,也沒什麽效果。
時暮瓷走到他面前,擡頭看他的嘴角,拿出随身裝着的唇膏,念叨:“怎麽還這麽幹?不起作用嗎?”
梁惟也笑笑,低頭找準她的嘴巴,深深吻下去,他伸出舌頭追逐蜜源,嬉戲一番,兩人雙唇分開時,頓時水潤銀絲。
“也還行,挺潤。”
戶外曠野,他這個吻來得猝不及防,也許是他剛喝完一瓶礦泉水,嘗起來清甜冰涼,時暮瓷捂着嘴巴咋舌品了品,窺見他的眼神,暮瓷伸手捶了他一拳,啐道:“幹死你。”
梁惟也哈哈大笑,順着暮瓷的話把兒,張開雙臂,沖她招了招手,“來。”
兩人一起乘坐晚班機,小寒直接把車開進停機坪接他們,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十點了,林媽做了夜宵,大概是這幾天他們不在,沒機會讓她施展廚藝,林媽又準備了一桌子。
梁惟也一向自律,只喝一盅養生湯,時暮瓷真有點餓,各樣菜色都嘗了個遍,梁惟也陪着她吃完,兩人才一起洗漱休息。
第二天時暮瓷和梁惟也一起早起,工作室事情一堆,梁惟也知道她最近非常忙,就把小寒派給了她。
時暮瓷到了工作室也才七點鐘,三個小夥伴卻已經開工了。
“你們怎麽這麽早上班?”
“我的大老板,你終于回來了……按照你昨天說的,工廠工期協調好了,但是印染和刺繡的時間又對不上了,快救救我!”
朝露看見暮瓷就哀嚎。
“Boss,客群裏的妹妹們一個勁在問,第二批預售鏈接什麽時候開啓?”
梁柏珊已經在充當客服了。
“姐姐,已拍付款的顧客們都在問我們幾號能發貨……”俞勝楠看着反複塗改的排期表不知如何回複。
簡直亂成一團。
時暮瓷扣住她們面前的電腦,“工作先放一放,你們去吃早飯。”大清早的,三個人就像行屍走肉般萎靡不振。
所有問題的源頭還在貨,時暮瓷開始協調布料、裁片各方上機時間,她昨天在飛機上重新采購了輔料配件,和對接人重新溝通,嚴格按照合同約定時間出貨,制衣廠那邊收尾人手還是不夠,時暮瓷提出手工盤扣她們自己打,完成後直接送到工廠縫紉。
這些問題處理完就到傍晚了,時暮瓷拍拍手,召集三位小夥伴臨時開會,重新給她們安排工作,明天.朝露去廠裏取盤扣輔料,同時給消費者出一篇公告,感謝大家對三十八年風月的喜愛,第一批發貨時間不變,第二批預售鏈接現在就能挂了,為回饋客戶,凡購買五一新品,随件贈送模特同款飾品,具體公關內容交給俞勝楠去寫了,林朝露審核發布,俞勝楠一來就被委以重任,信心倍增。
随單的飾品時暮瓷昨天已經算好營銷費用占比下單了,梁柏珊聽完,靈機一動,建議到時候把她們自己親手打蝴蝶盤扣的視頻、圖片集結成素材,在消費客群裏時時傳播,這樣消費者有參與感,坐等發貨的顧客看得到自己的衣服在逐漸手工成型,也不會一個勁兒催促,時暮瓷贊同,這件事就交給柏珊了。
對此俞勝楠有點局促,讪讪道:“但是……我不會做蝴蝶盤扣,對不起,我的問題會不會影響到進度。”
柏珊吐舌頭,“其實我也不會。”
朝露安慰大家,“沒事兒,我也是第一次做,慢慢就習慣了,我們的這些技能一向都是現學的。”
時暮瓷指着電腦,笑道,“我已經在學了,學會明天教大家。”
這下有了主心骨,整個工作氣氛才輕松起來。這幾天真是辛苦三位小妹了,所有問題暫時都有了解決方案,時暮瓷邀請她們一起去吃大餐。
時暮瓷昨天提前預定了一家人均兩三千的星級餐廳,梁柏珊正好是這家餐廳的全球VIP客戶,主廚親自接待了她們,并贈送了專屬甜品,朝露笑着說她們沾了柏珊的光。
俞勝楠第一次來這麽貴的地方吃飯,遇到無從下手的菜,梁柏珊會主動站出來幫她,還會講解菜品故事,她做的很自然熱心,落落大方,毫無上位者的傲居傲慢,連時暮瓷都感嘆她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兒,待人接物能有這種姿态,實屬難得。
四人吃得很輕松愉快,這幾天大家忙得昏頭轉向,現在才有心情聊天,朝露喜歡追星,對明星出街格外敏感,意外瞥見樓下有一位女士來用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朝露悄悄對大家說,那肯定是哪位哪位明星。
俞勝楠驚訝,“對方捂這麽嚴,朝露姐姐您都能認得出來?”
“正常人誰這樣吃飯。”
梁柏珊随意喵了一眼,同意朝露的說法,“是她,以前見過。”
說着朝露又聊到了這位女星參演過的一部八點檔電視劇,她在劇中飾演一位灰姑娘,和富二代相愛後,男方的媽媽反對二人戀情,出面怒摔500萬要求她立刻離開她兒子。過這幾天相處,她們關系漸漸熟絡起來,林朝露知道梁柏珊的家境,湊上去八卦道:“柏珊,像你們這種家庭,遇到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父母真的會拿出幾百萬,要求對方離開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座城市嗎?”
梁柏珊面色一滞,她不是那種很會掩飾情緒的人,做不到喜惡不行于色,但很快,她就調整好情緒,抿了口清酒漱口,道:“也有吧,但是說實話我身邊沒有聽過這種事。”
“那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辦?”
“朝露。”時暮瓷出言提醒。
“我這不是好奇嘛,柏珊不要生氣。”
柏珊甜甜一笑,“沒事兒。”
她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可能是影視作品帶來的刻板影響,就拿我自己來說,其實我的家庭并沒有給我帶來太多桎梏,相反,我的人生多了更多選擇的機會,至于愛情和婚姻,雖然我暫時還沒有遇到,但從我哥哥姐姐、同學朋友們的經歷來看,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關系,并不需要通過和家庭抗争、和父母對衡去彰顯真愛有多偉大。如果我真的愛上一個人,一定是對方身上有值得我向上學習的能力,這和對方有沒有顯赫的家世、有沒有驚人的財力沒有必然聯系,同時我的家庭也不會拒絕我和這麽優秀的人交往,但如果我選擇的另一半有損家族利益、有損我個人利益,那我想,這是我的擇偶觀有問題,根本輪不到家裏人出面。”
真大小姐現身說法,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三人目瞪口呆。
朝露感嘆:“柏珊,你才20歲,竟然有這麽厲害的人生見解?原來大小姐都是您這樣想的,真的是重塑了我的三觀,無良影視劇騙我久矣。”
梁柏珊笑得天真,“沒有那麽厲害啦,可能每個家庭情況都不相同吧,我家還算開明,不管我想做什麽,我哥哥都很支持我。還有我大表姐下個月結婚,我表姐夫家庭條件一般,他和表姐在法國讀書時相識,愛情長跑五年,還是我大舅舅催着他們趕緊結婚的。”
“當然了,我也看到過有家族企業強強聯姻,但前提是雙方兒女先培養出感情,并不像以前,一定要遵父母之命盲婚啞嫁。”
時暮瓷心中了然,她明白梁柏珊的意思,她們所處的生活階層已經替她們篩選出了同等條件下更優秀的人,譬如她的表姐和表姐夫,對比她們的家族,可能男方家庭條件相對一般,但對比真正的尋常百姓家庭,必然是高不可攀。
就好像俞勝楠和梁柏珊一般大,勝楠放在同齡人裏,已經是很優秀上進的女孩子了,但如果沒有梁惟也的一時興起和時暮瓷幫助接納,俞勝楠和梁柏珊永遠不會有交集,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同桌吃飯,這不是努不努力、上不上進能解決的,聽起來很現實,但沒辦法,這就是社會階層邏輯下的事實。
聽梁柏珊提起她哥哥,時暮瓷在刷卡買單,林朝露快速看了她一眼,悄悄八卦,“那柏珊,梁先生也和你一樣嘛?”
柏珊俏皮地吐吐舌頭,“我哥哥比較複雜,我不好講。如果說,我歸我哥哥管,那我哥哥就歸梁家、歸我爺爺安排。”
涉及到她哥哥,梁柏珊不敢亂說話,父母都插不上嘴,更何況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