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個朋友

39 一個朋友

“柏聿,誰的電話?”

周馥語施施然走到梁惟也身後,她這人特追求骨感瘦,過午不食,從念大學時候就這樣,也難為她堅持了這麽多年,特別是胳膊和手腕,透着瘦骨棱棱的白,周馥語很自然把手搭在了梁惟也的肩膀上,她的手指纖細,襯得美甲特別好看,梁惟也用餘光瞥見她手腕上的祖母綠镯子,這是周馥語她外婆留給她的,不管是講綠寶石的品相,還是它原主人的歷史,這老物件都價值連城,都說玉器養人,可這麽好的東西戴在周馥語身上,像是在吸食她的元氣,皮肉下的白骨嶙峋,生生可怖,梁惟也起身,不着痕跡略開了她的手,“一個朋友。”

周馥語倒不覺得尴尬,大大方方擡手,借勢将一縷頭發挽到耳後,她五官長得很好,可能是隔代遺傳,眉眼有點兒像她外公,她的臉在現實中看起來很瘦,但這種美貌上鏡很占優勢。

梁惟也似是籲嘆一聲,對周馥語說:“帶我去見他。”

“好的,柏聿。”

梁惟也的選擇,似在她們預料之中,周馥語點點頭,走在了他前面,她的儀态很好,板板正正的身形,天鵝頸,蝴蝶骨,像是行走的衣服架子,撐托起了一身高定。

梁惟也看了一眼,神色無動。

他此刻心裏想的,只有當日老爺子和他母親的那番話。

梁惟也和時暮瓷從西北回來,第二天就帶着禮品去老宅請罪,按理說他這次瞞着老爺子和伽耶來往,趟了趟大渾水,雖然沒有引火燒身,卻是實打實忤逆了老爺子,梁惟也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然而他進了景山西苑,先是大哥對他示好,然後就是在中堂看到了老爺子和他母親站在一起。

對于他這趟西安行,老爺子只字未提。

“母親、爺爺。”

梁惟也站在堂中,他爺爺和他母親沒有理他,只是自顧自談話,梁惟也不急不慌,既然沒有讓他離開,說明他們的對話內容,有一半是說給他聽的,梁惟也垂手靜聽兩位長輩繼續談下去。

“老二媳婦,這些年委屈你了,是梁家對不住你。”梁禛珩第一次對這個兒媳婦當面表達歉意。

喬雪绮常年吃齋拜佛,沒修出出世脫俗的氣質,反而多了一層死寂,“父親言重了,我與旌城離婚十年,離婚未離家,是父親您大度,才讓我這麽多年一直以梁家人的身份生活在梁家。”

梁惟也猛然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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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沒有聽清他母親的話。

他知道父母不睦,分居多年,卻不知道他們早在十年前就離婚了。既然兩人離婚了,那為什麽要對他們隐瞞消息,還要空守梁家十年之久?

為什麽?

為子女?可他和妹妹已經成年,這十多年來,他們也從來沒有在母親這裏得到應有的溫暖關懷。為梁家?什麽年代了,梁家不需要這種貞節牌坊裝門面,分分合合算得上婚姻常态。為喬家,至于嗎?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十年,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十年?

見慣了風雨的梁惟也,在這一刻竟然也迷茫了,梁禛珩飲了口茶,忽然問梁惟也:“老二,你幾年沒有見過你父親了?”

“十一年。”

“你是不是覺得梁家無情?爺爺無情?”

梁惟也按下心中澎湃:“不敢。”

“柏聿,你大伯、”提到大兒子,梁禛珩似有哽咽,他長息一頓,調整語氣繼續道:“老三不堪重用,你其他幾個叔伯們,都盯着梁家這塊沃土,世人只看得到表面風光,只有我們自己人,才知道梁家走到現在有多不易。”

“再肥沃的土地,也要交到會打理的人手裏,我和你容爺爺,挑人的眼光都不行,你容爺爺把容家壓在老大身上,結果出了個伽耶鬧得天翻地覆,我呢,從一開始就選了你父親,誰知道,最後折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梁惟也浮躁盡消,他的心漸穩漸沉下去,他知道今日這番談話意味着什麽。

“旌城這個孩子,是我一手栽培,他什麽都好,就一點,心太軟,知子莫若父,果不其然,他最後就敗在了這一點上。”梁禛珩語氣無奈,笑着對兒媳婦說這番話。

梁惟也第一次在爺爺的言談中,感受到了爺爺對父親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舐犢情深,也第一次在母親的眉眼間,看到了一絲溫柔松動。梁惟也半生閱人無數,第一次連自己的骨肉親人都看不明白。

梁禛珩話鋒一轉,站起身,負手對梁惟也講:“柏聿,不要怪爺爺心狠,人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梁家不是封建牢籠,不會圍困任何人,如果你父親一開始就決定要娶那個女人,我們誰都不會強迫他,他依舊是梁家人,只是他的身份,和你三叔,和你任何一個叔叔伯伯沒有區別。”

梁禛珩轉過來,盯着梁惟也的眼睛,擲地道:“要怪,只能怪你父親太貪心,既想要梁家這塊沃土,又想要和他身份不匹配的東西。”

梁惟也懂了,他父親被逐出家門,不僅僅是因為他對婚姻不忠,抛妻棄子尋找所謂的真愛,更深層的原因,是他抛棄了梁家。

那天他爺爺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柏聿,老二,這次,不要教爺爺失望。”

梁禛珩說完就離開了,喬雪绮接下來交給梁惟也一件很棘手的破事兒。

是關于他父親梁旌城的。

梁旌城承認,和發妻離婚再娶,他一開始,是有賭的成分,卻沒想到老爺子真的這麽狠心,将他從梁家族譜除名,和他完全脫離了關系。梁旌城舍棄了金錢、權力、地位,赤.條.條地義無反顧奔赴所愛,這十年來,梁旌城帶着摯愛在挪威生活,他為了這個小家,為了每日的柴米油鹽奔波,辛苦但幸福,直到有一天,他們的孩子生了很重的病,他們需要很大的一筆錢。

如果梁旌城還是梁家人,梁家的孩子病了,會有全世界頂級的醫療團隊會診,而不是現在,他需要為高昂的醫藥費四處奔波。

為了這個孩子,梁旌城寄來了一封律師函,訴求就是他作為梁家人,理應得到他該有的權益,梁旌城要的不多,只要梁家給他一筆錢,給自己的孩子提供最好的醫療團隊。

喬雪绮把梁旌城的律師函和郵件複印件推到了梁惟也面前,讓他去解決。

梁惟也額角一跳,這算是什麽事?

拖了一個月,梁惟也同意去挪威見他父親,喬雪绮卻把周馥語安排給了他。

通過他大哥那日屏風前的态度,以及老爺子的授意,梁惟也隐約領悟到了什麽。

梁周兩家是世交,對于他母親的這個安排,梁惟也沒拒絕。

時隔十年,梁惟也見到了他父親。

梁惟也不是那種感情豐沛的人,也談不上恨意,自從知道了他父母已經在十年前離婚,他至多只是尊重他父親的選擇,對于律師函一事,他們談的很快,梁旌城也非常滿意。

前後不過二十分鐘,梁惟也完事起身要走,梁旌城忽然問:“柏聿,要不要去看看你弟弟?”

梁惟也一頓,淡回:“不用。”

說完,他又多言問了一句,他多大?

梁旌城沉默了兩分,回:“14歲。”

梁惟也嘴角一動,說不清是嘲還是笑,他走了幾步,駐足,側顏冷道:“我只有一個妹妹,梁柏珊。”只一句,梁惟也便走了。

周馥語一直等在門外,父子倆見面的地方是她約定的,見梁惟也出來,周馥語窺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周馥語眼中的梁惟也,他好像永遠是冷的,淡的,帶着上位者的凝視,夠禮貌,也夠疏離,明明他們兩家家世相當,周馥語還是為他這種氣質深深着迷,所以在兩家家長做主撮合他們的時候,周馥語還是很願意的。

周馥語試探性地挽住梁惟也的手臂,見他沒有拒絕,她才貼身上去。

兩人一起上了車。

都說夫妻沒有隔夜的仇,其實最不會記仇的關系,是母女。

時暮瓷第二天又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她心裏還在為昨天挂掉媽媽電話的行為感到懊悔,所以今天的電話接的格外積極。

她媽媽早忘了昨天那一茬,今天打過來,主要想傳達兩個意思,第一,她和司木分手就分手吧,既然兩個人不合适,也沒必要在一起糾纏,時暮瓷心中剛一暖,她媽媽就說明第二個意思,她給她物色了個相親對象,讓她有空回來相看相看。

時暮瓷按了按眉心,以最近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她媽媽又開始做她的思想工作,無非就是常說的那些,翻來覆去,什麽她年紀大了,人生大事比工作重要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等等。

時暮瓷沒有反駁,默默聽着,正好林朝露火急火燎從樓下上來,暮瓷說她要工作了,這才和平的挂了她媽媽的電話。

暮瓷對朝露搖了搖手機,“及時雨。”

“你們不是出去外拍,有什麽事?”

朝露氣喘籲籲趴過來,神秘兮兮道:“阿瓷,你猜我遇到了誰?”

時暮瓷想了想,實在猜不到。

林朝露舔了舔嘴巴,瞄着她的眼睛,說:“我看到了司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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