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香彌漫
40 暗香彌漫
時暮瓷原以為她和司木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了,沒想到分道揚镳後,他們還能住進同一片社區。
當然了,時暮瓷本人沒有見到過司木,是林朝露轉達來的消息,原來朝露帶着小夥伴去出外景,無意間發現司木走在前面,朝露心裏“咯噔”一下,那一瞬間她在想司木是不是來找暮瓷的?林朝露擔心司木的出現,會影響暮瓷和梁先生的感情,趕緊将補光燈交代給小同事後尾随司木而去,結果發現司木是住在這裏。
更讓她瞠目結舌的是,司木走進了她和暮瓷曾經看過的那間別墅。
畢業前,林朝露和時暮瓷出來找新的工作室地址,那時候她們為了省筆中介費,一處一處自己跑,差不多跑遍了小半個燕京城,最後相中了西郊的這片別墅群,地理位置、裝修風格全都符合她們的品牌調性,她們兩個談了好久,房東才肯租給她們做工作室,暮瓷先付了一筆定金,結果第二天,房東反悔,将別墅租給了另一個團隊,聽說是同行,做中高端女裝的。
林朝露跟過去打聽清楚,這家店鋪名字叫:布為皈衣,專門服務三十五歲以上的定制款女性,朝露又查了這家店鋪的信息,老板叫樊麗詩,林朝露腦袋“轟隆”一聲,想起了暮瓷生日那天,司木的那條動态。
林朝露忿忿不平地将這些告訴時暮瓷,暮瓷全程埋案畫稿,她連頭都沒有擡,只是笑着随口回了句:“以前真沒覺着燕京城這麽小。”作為同行,她當然知道布為皈衣這家店,只是沒想到老板就是和她們搶租房子的人,也沒想到對方就是司木的“愛麗詩”。
時暮瓷不喜歡沉溺往昔,各人有各人的皎然和隐晦,她不願意過多談論和自己不相幹的人。沒有意義。
往前看吧。
行止拿出鎮館之寶和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服裝品牌進行商業聯名,收藏業內出現不少質疑的聲音,大多認為行止博物館此舉無疑是自降身價,又加上這段時間梁惟也堂而皇之帶着時暮瓷出席各種場合,他們那圈兒裏的人,都知道他身邊這位新人就是和行止合作的老板,私底下都在傳梁爺是為了個女人才開創先河,背地裏少不了一通嘲笑,甚至還有人在打賭,賭梁爺身邊這朵嬌花能紅幾日。
只有喬徵晖這種常居海外搞投資的敏銳地嗅到了商機,行止作為國內首家個人博物館,其發展模式和傳統博物館沒有差別,在目前日益發展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下,文化産業的創新賽道還是一片空白,這個時候行止選擇和一家年輕的服裝品牌進行聯名,結合其文化産品及創意打造年輕化市場,确實高明,喬徵晖不由想到了他那位學妹,怪不得能拒絕他抛出的橄榄枝。
喬徵晖約了時暮瓷。
當然,他對此項目感興趣的原因之一,還是想和梁惟也增進關系。
如果是以前,時暮瓷不會選擇和喬徵晖打交道,但自從她開始開拓市場,彷佛命運中有一把大手在推動着她往前走,這一切太順利了,越是這個時候,時暮瓷越謹慎,工作上的每一個決斷都要慎之又慎,她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尋找更專業的人相互交流,以防步子邁的太大,登高跌重。
和行止聯動的産品,雙方過完設計稿,第一版設計已經在制版打樣了,時暮瓷終于可以喘口氣,選了個周末,和喬徵晖約在了一家咖啡廳,和前兩次見面都不一樣,時暮瓷穿了件自己做的綠裙子,很奇怪,她今年好像格外喜歡綠色,不知不覺漿染了很多塊綠色的布料,水杯、筆記本,甚至畫重點的筆都換成了浮翠流丹的原野綠。大約今年流行綠色。
時暮瓷提前十五分鐘到,喬徵晖已經坐着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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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學長,我遲到了。”
“沒有,是我來早了。”
時暮瓷帶着一身暑氣坐到了喬徵晖對面,燕京的七月格外悶熱,外面不透一絲風,暮瓷是坐地鐵過來的,她旁邊兩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一直在讨論今年這反常的氣溫,一位奶奶分析完後,給她的老姐妹科普,等天氣涼快點了,天上有雲層了,政府就能進行人工降雨作業,最近先忍一忍吧。暮瓷感慨不愧是大城市,這麽大年紀的老奶奶還懂人工降雨操作。
時暮瓷的皮膚有點兒特別,越在太陽下曬,她的膚色越顯透白,她今天的頭發用一根桃木枝盡數簪起,兩人約在了咖啡廳,但是時暮瓷咖.啡.因過敏,不喝咖啡,她低頭去點其它飲品,喬徵晖一擡頭,就看到她修長的脖頸泛着白光,他真的很少看到這麽白的女孩兒。
既是校友又有梁惟也的關系,兩人還算相熟,沒有太多客套的話,喬徵晖上次在學校聽過了時暮瓷的創業分享會,知道她工作室的起盤及經營模式,喬徵晖問及她接下來的發展規劃,時暮瓷毫無保留,将她目前的規模框架及工廠問題講了一遍,從喬徵晖投資的那些産業可以看出,他具有很高的市場敏銳度,暮瓷想從喬徵晖這類人的角度,得到更多專業的建議和反饋。
喬徵晖還挺意外的,先前沒想到暮瓷會對他講這麽多關于她公司項目及規劃布局的細節,特別是聽到她對和行止合作的觀念闡述,喬徵晖更确定了他之前的猜想,年輕人的消費市場潛力巨大,行止這一系列運作,也許會成為第一家将文化産業年輕化的文創IP,搶占第一市場份額。
喬徵晖耐心聽完,結合他的經驗,分析道:“品牌自有工廠,這是件好事,品牌也許可以借助工廠扶搖直上,當然,也有被工廠運作拖垮的風險。”
時暮瓷明白他的意思。
“做實業不像做電商,機器人工只要轉起來,就很難停下,技術、人工、設備運作、甚至以後的訂單規模,都是前期要考慮進去的。”
時暮瓷咬着吸管點點頭。
“當然,按照你司發展,這件事是完全可行的,我只是習慣提前風險預估。”喬徵晖笑了笑,緩和氛圍,“目前進展到哪一步了?工廠地址有沒有選好。”
“還在選址。”
喬徵晖點點頭,給了她一個很重要的建議:“工廠地址,最好選在周邊郊區的工業園區內,以免國家出臺政府,集中管控搬遷,那時候就不好辦了。”
時暮瓷謹記,結合最近了解的一系列政策,心中大概有了位置。
喬徵晖看她已有謀算,誇贊她進步好大。
時暮瓷微笑道謝,說感謝學長指點迷津。
“談不上指點。”
通過這次交流,撇開她的個人生活作風不談,喬徵晖越來越欣賞這個漂亮的小學妹。
兩人相談甚歡,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人。
梁惟也和周馥語同行而來,周馥語和喬徵晖相識,加上喬家和周家有世交,遠遠看到喬徵晖的背影,周馥語問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梁惟也第一眼望過去,沒看到別人,只有一抹綠意映入眼瞳,她今天挽着長發,頸背間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蘊蘊春秋,灼如月華,恍若昨日重溫。
周馥語走到他們面前,禮節性地寒暄了幾句,周馥語說她前幾天才從挪威回來,聽到挪威,時暮瓷忽然想到了那晚和梁惟也通話時,那聲“柏聿”,喬徵晖和時暮瓷順着周馥語的介紹看過去,梁惟也站在不遠處,他沒過來,只是對着他們的方向微微颔首。
喬徵晖下意識看向時暮瓷。
大約是這一個月高強度畫圖,導致視覺疲勞,他站的太遠,時暮瓷看不清梁惟也的樣子,彷佛他和眼前世界都蒙上了一層薄霧,模模糊糊窺不清,暮瓷那一瞬間只是在想,她要抽空去配副眼鏡了。
她不喜歡戴近視眼鏡,看來躲不過了。
周馥語打完招呼就回到了梁惟也身邊,她很自然地扶了扶梁惟也手臂處的西服,低笑着說:“難得見徵晖約女孩兒,他那位小學妹長得真好看,柏聿你看到沒有?”
梁惟也沒有回,只是餘光瞥見那抹綠月光又坐回了喬徵晖對面,言笑晏晏。
喬徵晖目送梁惟也帶着周馥語走遠,回過頭看到時暮瓷面色如常,很難言明是出于何種心理狀态,喬徵晖看似閑談,對時暮瓷說起梁周兩家長輩,有意結親。
時暮瓷長睫一顫,掩蓋不住笑意,端起面前的飲品細抿了一口。
喬徵晖還想請時暮瓷用晚餐,暮瓷一看時間還早,便婉拒了,她還要去趟行止過走秀方案。
行止的宣發負責人姓付,曾是一家電視臺的營銷總監,負責整個華北地區的市場營銷,也接洽過不少大型秀場,所以這件活動對他來說是小案子,有了付總監帶領,他們的方案很快就敲定了。
行止營銷中心就在行止博物館旁邊,博物館早就閉館了,工作人員三三倆倆結伴下山,時暮瓷出來走在林道上,這裏依舊沒有車輛,盛夏的西山東麓別有一番景致,荷花滿池,暗香彌漫,香山的紅楓還是綠蔭盎然,隐進夜色裏,只覺得黑黑壓壓一片,時暮瓷站在一個垃圾桶前點煙,微微一擡頭,看得見昏昏黃黃的路燈,山上暑氣漸消,時不時還有夜風穿林而來,頭頂的光暈似乎都在随風飄搖,時暮瓷記起來了,梁惟也那晚開着車,就是停在了這兒和她搭讪,有種中暑後的頭昏腦脹感,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分不清此刻是何夕,他們之間的時間層層疊疊起來,她好像從沒有離開過這片香山別院。
煙蒂燙到了手指,時暮瓷“縮”地丢掉煙頭,她才猛然驚覺,原來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司木離開她很久了,已經和別人結婚了,梁惟也的車這次也沒有停在她前頭,她已經畢業了,已經開啓人生的新征程了,她的三十八年風月已經逐漸步入正軌了,嗯,她看過太多不幸,遇過太多不幸,許多事情,現在回望未免為時過早,只等百年之後,方能蓋棺證論。時暮瓷恢複清醒,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煙頭,似乎聽到草叢中似有幾聲虛弱的“喵嗚”聲。
時暮瓷将煙蒂拾進垃圾箱裏,撿了根樹枝撥開草叢,鋪面而來一股熱臭,一層蒼蠅嗡地散開,晚上蒼蠅很少出沒,除非是這裏有足夠腐爛的垃圾。
時暮瓷打開手電筒照過去,原來是一只貓咪,半只身體的皮毛被生生撕掉,裸.露在外的血肉上有蛆蟲蒼蠅在啃食身體,“啊——”時暮瓷打了個冷顫,被吓到後退半步。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敢拿起樹枝,輕輕去戳了戳貓咪。
像是在戳一攤爛肉。
她以為小貓已經死了。
在她戳到第四下時,貓咪又發出了一聲“喵嗚”的低呻。
小貓半只耳朵沒有了,傷口污血壓迫住那邊的眼睛,燈光下,時暮瓷看到它另一只眼睛閃着光,暮瓷揪着的心緩了口氣。
可很快,她又在想這要怎麽辦?
今年七月的天氣太詭異,白天熱,晚上悶到讓人窒息,室內冷氣吹得人頭疼,趙芃成跑到山上來避暑,臨來前,他還好心邀請了一圈,歐陽柘去看他媽媽了,梁爺最近好像有事兒,跑了幾趟北歐。
最後就只有他一個人來了,趙芃成開車上山,遠遠地,只一眼,他就認出了時暮瓷,貓着細腰在路燈下,像在找什麽東西。趙芃成覺着今個兒真稀奇,沒想到還能在這兒遇着她。
趙芃成把車開過去,在她身後按了聲喇叭,時暮瓷心中一松,急急忙忙回過頭,辨清來人,卻是趙芃成。
趙芃成和梁惟也是一類人,但他又不像梁惟也,他言行舉止多了幾分痞裏痞氣的調調,有時候能氣的你咬牙潑水,有時候又很有眼力勁容易親近人,就像現在,趙芃成沒有坐在車裏向她招手,而是下車走到了她身邊。
“這麽晚一個人,幹嘛呢?”
時暮瓷将小貓咪的慘狀描述了一遍。
“聽您這意思,是想要救助它?”
趙芃成說得又嫌棄又不可思議,他住這裏十多年,山上的流浪貓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什麽慘樣的都有,這誰能做到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貓狗俱歡顏啊。
時暮瓷皺眉,“能不能從你那兒找個小紙箱,幫我把小貓裝起來就行。”
“然後咧?”
“我自己把它拿到山下,送進寵物醫院救治。”
趙芃成是人精,慣會察言觀色,這人又是時暮瓷,趙芃成“嗐”了一聲,說:“雖說這裏流浪的貓貓狗狗太多,可這只誰叫咱們遇到了呢,也算和它有緣,咱們一起來救助。”
時暮瓷看了看他的車,“如果你有事,幫我找個紙箱子就好了。”
“沒事兒,我來看——嘔!”
趙芃成扒開草叢,看清小貓的狀況,反胃幹嘔起來。
時暮瓷:“……”
“不是,這貓活呢死呢?”
“活着,還會動,會叫。”
“可、都這樣了,還能救活嗎?”趙芃成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時暮瓷決心要盡人事,由天命。
趙芃成硬着頭皮,咬牙道:“行,誰叫讓咱給遇上了呢,救就救吧。”
趙芃成後備箱有裝酒的木箱子,他過去騰空一個拿過來,接過暮瓷手裏的樹枝,“您站遠點,我來裝箱。”
“嘔!”
趙芃成扒開草叢,又開始幹嘔。
時暮瓷伸手過來,“我來吧。”
“別別別,這貓都這樣了,嘔——肯定帶細菌,千萬別上手,萬一被咬到那可不是玩的,嘔——”
“這樣,車後邊有毯子,您拿一張,墊在箱子裏。”
“好。”
趙芃成支開了時暮瓷,一邊幹嘔,一邊閉眼閉氣咬緊牙關把血淋淋的小貓從草叢裏扒拉出來,他覺得自己全身都癢,恨不得在浴缸裏泡上一天一夜,惡臭撲鼻,趙芃成沒忍住,真的跑到一邊狂吐不止。
時暮瓷拿起樹枝,把貓咪腐肉上的蛆蟲趕走,小貓的情況比剛才看到的還糟糕,兩條後腿好像也斷了,被他們這樣一折騰,連“喵嗚”聲都沒有了,只有偶爾一聲微弱的呼吸音。
時暮瓷墊着毛毯,把小貓放進了木箱裏。
“你還好吧?”
“嘔、還好。”
趙芃成吐完,過來把木箱往他車上搬。
看他這副樣子,恐怕這輛車他都不想要了,時暮瓷提議她可以抱着箱子下山。
趙芃成吐得胃裏直泛酸水,擺擺手請她趕緊上車,免得小貓死掉了,白瞎他們這番功夫。
就這樣兩個人下山,找了家24小時營業的寵物醫院,挂了急診,小貓的慘狀讓醫生都為之動容,告訴他們這種程度的傷情,只能是人為造成的,醫生檢查完,果然這不是一只流浪貓,它有打過疫苗,只是傷勢太重,花費太高,救不救得回來還不一定。
時暮瓷和趙芃成當即表态,錢不是問題,盡力救治。
有了他們這個态度,醫生給小貓辦理了住院。
折騰完後,已經快淩晨十二點了,趙芃成将時暮瓷送回西郊別墅,暮瓷下車時,真誠地向他道了聲謝。
趙芃成擺擺手,也不回山上了,直奔市區洗澡去了。
幹嘛老講人家短啦,不短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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