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山半谒
45 雪山半谒
一夜.歡愉,極盡瘋狂。
梁惟也折騰到了後半夜才睡,再過兩個鐘天都要亮了。
昨天傍晚,梁惟也被叫去老宅,應對完老爺子和他母親,感覺有點兒精神倦怠,他從不在外人面前流露個人情緒,可偏偏遇上的是時暮瓷,一晚上消耗了不少體力,摟着時暮瓷,他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梁惟也做了個夢。
傳說蓿揭醯羅五百裏有座舊佛寺,廟宇荒蕪,僧徒寡濟,釋迦佛祇曾在此宗奉小乘佛法,為滿足衆生欲望,在此地不斷布施,佛在此國土一萬世,便布施眼睛一萬次。
菩薩惠施不倦,只為從衆生欲。
他也不過衆生而已。
只可惜行到今日,相法寂滅,廟寺傾倒,只聞得後世半頌,是為雪山半谒。
半夢半魇間,梁惟也抱緊懷裏的溫熱。
時暮瓷屏住氣息,不敢再動。
她一動,梁惟也就往前攀過來。
兩個人以擁抱的姿勢睡得很緊密,都沁出了一層細汗。
淩晨時分,又落了幾滴雨,時暮瓷睜着眼睛,靜靜地聽雨滴落在瓦片的聲音,由遠及近,發頂處是梁惟也平穩的呼吸,她保持一個姿勢,凡人百年,要做的選擇太多了,好比現在,她也貪戀過片刻溫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夜幕漸漸散去,房間一片昏暗,大約今天又是個多雲的天氣。
時暮瓷要起身,梁惟也的身體按時蘇醒,硬挺,大敕拉拉頂着她,時暮瓷不敢動,閉眼假寐等他睡熟,才慢慢拿開他的胳膊,從梁惟也的懷抱退了出來。
暮瓷撿起衣服,踮起腳尖赤.身裸.體走出卧房,直到連廊處,才窸窸窣窣穿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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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媽上了年紀,早上起的特別早,何叔在掃衆生殿,林媽在做早飯,隐隐看得到炊煙袅袅,時暮瓷避開兩人,悄悄下山。
走出竹林,她才松了一口氣。
回望來路深處,烏雲密布,明暗無辄,時暮瓷此刻心情平靜,無悲無喜,這一夜,像是完成了她的某種執念儀式。暮瓷删掉了梁惟也的所有聯系方式,再沒有回頭。
別墅和竹林銜接處,是一片公園,不過淩晨五點鐘,已經有人出來晨練,阿婆提着菜籃子下山去買菜,這裏生活設施完善,就是太大了,要走很長一段路,社區有醫院、學校和菜市,可年紀大點的婆婆們,總要早起,非要轉兩路公交,跑去提豐路上趕早市。
遛鳥和練劍的伯伯同行,腰裏別着收音機,信號接收不好,嘶嘶咿咿地正在播報天氣預告,未來三天,多雲……7月21日,有中雨到大雨。
時暮瓷想起接下來幾天的工作安排。
21號,後天,那是、對,是星期六,有雨,那不宜出行。
寸土寸金的皇城,落日升起來前,其實和遠在西北的小鎮差不多,沒有太多旖旎豔異,所求所願,不過一日三餐,健康平安。下山的小路,今天走得格外費勁,時暮瓷覺得她身下發炎了,頭也有點兒疼。
時暮瓷堅持走到社區診所,診所還沒開門,好在上面貼着電話號碼,時暮瓷照着撥過去,那邊迷迷糊糊接起來,醫生還在睡覺,暮瓷說明身體情況,等了大約半小時,一個中年男人,有點胖,擦着眼鏡趕來醫院。
醫生邊拉卷簾門,邊問她一些詳細情況。
量了體溫,38.5°,發燒了,醫生開了退燒藥,抗生素,時暮瓷謹記用量,最後又要了盒事後藥。
醫生推了推眼鏡,“注意多休息。”
“好的,謝謝醫生,麻煩您了。”
醫生搖了搖頭,裝好藥,忍不住又告誡:“年輕人,要好好保養身體。餐後按時吃藥,多喝熱水,多休息,明天要是還不舒服,早點過來打針輸液。”
“好的,謝謝您。”
時暮瓷舔了舔幹涸發白的嘴唇。
時暮瓷回到別墅,林朝露和俞勝楠還沒起床,暮瓷煮了幾個雞蛋,只剝了一個,吃了蛋白,剩下的留給她倆。
吃完藥後,暮瓷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喬言言農歷四月十八辦完了婚禮,去歐洲度了四十多天蜜月,按照喬家的老規矩,六月初一新人要進祠堂祭祖,以前是為了求子納福,一輩一輩傳下來,祈願祝福取代了這種封建固步的思想,喬家大辦,邀請了親朋好友齊聚。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喬家在政界還有一定的地位,再加上喬梁兩家是世交,喬宗明退得早,不必顧及身份,女兒的婚宴回祭辦的風光大氣,不像他堂哥,前年獨子結婚,單位正在廣興廉政,他雖說坐到了處長的位子,單位的一把手,兒子的婚宴就辦了八桌,請的都是自己人,宴席選的是外面宴會廳裏的最低标準,煙酒一律是平價,家裏雖然明面上沒說什麽,背地裏都在看笑話,喬宗明好面子,和他堂哥反着來。
梁惟也很久沒做夢了,可能是真累着了,像是遇到了鬼壓床,魇得他醒不來。
十點的鐘表竄出金鳥,金雀報時,這麽多年裏,他第一次被這聲吵醒了,昨夜之前,他的生物鐘很準時,前一天睡得再晚,第二天也能準時醒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鬧鐘了。
梁惟也懵了幾秒鐘,轉頭看床側,空無一人,梁惟也去捏眉骨,擡起左手,手掌滿是幹血痕,猝不及防的觸碰疼的讓人鑽心,身體的痕跡,提醒他回幕起種種,他此刻覺得無所謂,後來許多個夜晚下的思念,重重疊疊成了執念,隐匿進每個平凡的日子裏,只有他自己知道,何為度日如年。
等到梁惟也恍覺他真的被圍困在這種平凡的日子裏時,卻已為時已晚。
梁惟也第一次賴床,他偏過頭,透過花菱窗格去看天上的雲,依舊陰沉。
喬言言的電話打到了家裏。
梁惟也站起來,圍住下半身,去聽電話。
喬言言特意打來提醒他,請他參加午宴。
梁惟也這才恢複清醒,想起今天的行程安排,梁惟也對表妹說,他晚點兒到。
林媽收拾好了冰室,一直站在梁惟也的房間外等他起來,梁惟也出來,林媽趕緊上前問昨兒個怎麽了?
梁惟也晃了晃手上的傷,“酒櫃倒了。”
“怎麽傷成這樣?”林媽大驚,連忙去拿醫藥箱幫他清潔包紮。
“疼不疼?”
“沒事兒,昨天都沒發現。”
“這麽長的口子、”林媽不信,想到什麽,看着卧室問:“對了,暮瓷小姐呢,還沒起床嗎?”
“她回去了。”
“啊?什麽時候,怎麽沒吃早餐。”
“早上吧。”
林媽纏紗布的手一頓,試探性問:“柏聿,你們吵架了?”
“沒有。”
梁惟也說完,過了很久,又補充一句:“她忙,以後可能不常來了。”
“還說沒有吵架?鬧別扭了吧?”
“暮瓷那孩子性格好,你可別淨欺負人家女孩兒。”
梁惟也笑着岔開話題,“餓了。”
林媽嘆了口氣,包紮好後去布早餐。
喬家的午宴,梁家、周家、還有趙家等等,都是座上賓。
趙芃成閑人一個,趙家父母對兒子完全是散養模式,對趙芃成的要求是,只要他不沾黃賭毒就行,大學剛畢業那年,他和幾個同學在悉尼創業,做中餐廳,不到半年居然賠進去将近四百萬,趙父甚至都懷疑兒子做的不是正經餐廳,就對他的要求在三不上面又加了一條,不準創業。
這幾年,要不是打着梁惟也的旗號做點事,他還真成了無業游民,香山別院一切如常,吃喝玩樂膩了,趙芃成就養點毛孩子,照顧了幾天小耳朵,他這兩天又迷上了指尖陀螺。
別人盤珠盤核桃,他倒好,到哪兒都轉指尖陀螺。
喬家的午宴,趙芃成端着香槟走了一圈兒,就坐回座位轉陀螺了,最新款的,早上才上了油,還有五彩跑馬燈。
宴會上還真有人感興趣,走過來和他交流經驗,兩人志趣相投,從玩法掌控聊到了市場規模,指尖陀螺目前在國外很受歡迎,趙芃成甚至想開拓國內市場,後來有一天,趙芃成興奮地把這個商業idea告訴梁惟也,梁惟也拿過陀螺研究了一下,嗤鼻扔過去,讓他有時間多讀讀中華人民共和國産品質量法。
趙芃成當時沒懂什麽意思,好在他對一件事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幾年後,國內慢慢開始禁止這種玩具,趙芃成一拍大腿,他爹還真有先見之明,他幸虧沒去創這個業。
趙芃成百無聊賴轉着陀螺,掃了一圈會場,沒找到梁惟也,看到了周馥語,周馥語隔空敬他,梁惟也挑眉舉杯回了過去。
快十二點半了,梁惟也才來,喬言言帶着老公親自下樓去接。
梁惟也上來,好多人圍過來,有幾個長輩,仗着年長,說柏聿來晚了,可要自罰三杯。
梁惟也舉了舉受傷的手,“喝不了啊。”
周馥語第一個趕到他身邊,心痛地問他怎麽了?
“沒事兒,劃破了。”
周馥語以一個女主人的姿态,說要代替柏聿的酒,說完,連飲三杯。
周馥語酒量也不行,三杯下去,直往梁惟也身上歪,梁惟也擡手,自然地摟住她的腰,她今天穿了件露腰禮服,他的手就膩在她的皮膚上,在場的都是親友,世家大族,互為盤根,大家紛紛起哄,問兩人什麽時候好事将近?梁惟也笑了笑。
喬宗明過來打圓場,說快了。
趙芃成盯着他們,笑到臉上肌肉一抖。
過了一圈兒,梁惟也終于下來了。
宴會後,趙芃成跟在梁惟也身邊,忽然問了句,您和時小姐現在怎麽回事兒啊?
梁惟也沒吃什麽,飲了幾杯茶,回得随意,“分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