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 17

醫生所說的最低期限一個月剛滿,路凜洲迫不及待地扔掉嚴重限制自由的固定吊帶,拆掉讓人窒息的繃帶。

最新的定制西服正好趕在晚會前幾天送過來,是他去年向海外高奢品牌下的私人訂單,純手工制作,用料做工無不講究精細,等了足足一年,此時卻被他無情扔到一邊。

他在衣櫃裏翻找,找出一件大概穿過一兩次的西裝,遠不如新的這件新的質感好。

路凜洲偏看中了他的顏色。

是火焰一般的紅,熾烈耀眼。

和藍色很相稱,卻要遠遠壓過低調的藏藍一頭。

他沒來由心情愉悅,忍不住提前試穿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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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會在高聳入雲的酒店頂層舉行,坐在車裏仰頭遠遠望去,宛如一顆綴在夜空中的星。

優雅的爵士樂回蕩在舞池裏,衣香鬓影,暗香浮動。名流忙于通過交換訊息,攀談關系,舞蹈和碰撞的酒杯是快速拉近距離的最佳媒介。

男賓攜帶女眷而來,或端莊或美豔,同樣不乏時常出現于銀幕裏的藝人。熟識的女客親昵地挽着手臂,優雅地推杯換盞。

在這樣的場合,保镖和助理沒有貼身陪伴的道理,路凜洲朝着人群彙集處而去,跟在他身後的屬下則沿着牆根走向另一邊,在昏暗的角落守候等待吩咐。

裴煜目送那道火紅身影堂皇地邁入舞池,輕而易舉地搶奪衆人視線。又見他嘴唇翕動,随口與上前攀談的人耳語幾句。

“路總。”一道刺耳的尖細男聲從身後傳來。

路凜洲充耳不聞,等他走到自己面前來,輕挑眉尾,算是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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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道作為他爸的野|種之一,說來可笑,比他還要大一歲,想恭恭敬敬叫聲大哥都不行,也沒那個膽子叫一聲弟,于是只能扭曲着一張白臉如同外人那樣尊稱路總。

路遠道意有所指,假笑令人作嘔:“你最近都沒去公司,好久沒見你了。”

路凜洲的目光越過他,徑直與站在牆邊的裴煜撞上。

裴煜渾然是個盡忠職守的保镖,目光片刻不離緊盯自己。

路凜洲不着痕跡地側了側臉,接着想,路遠道沒那麽大的神通,應該查不到裴煜的身份相貌。而拿錢幹髒活被當成槍使的裴煜,更不可能清楚神秘雇主的真實身份。

倘若裴煜還記得一切,應該也想狠狠教訓路遠道一頓。

“忙着給我爸擦屁股。”路凜洲似笑非笑,這才回話,“你有事?”

路遠道臉色青白閃爍了一陣,又堆上一個假笑:“下面交上來一份很不錯的項目計劃書,我想找你過目。”

“我的秘書沒收到你的預約。”面對着面交談,路凜洲卻冷淡又疏離,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直态度,貌似好意地提點道,“公司管理有序最重要的就是規矩,不管大事小事,都不要越級。”

路遠道:“……”

按照規矩,就連老總之間的會面也需要經過彼此秘書的安排,但酒局酒會就是為了暫時消滅這種距離的存在。削減繁瑣的流程,快速促成合作和生意。

這邊的談話剛結束,又響起一聲“路總”,路凜洲立馬笑着應了聲“鄒總”,從路遠道面前走開,和來人談論商業合作事宜。

路遠道僵立在原地,難堪與羞憤交織。指尖狠狠掐進掌心的軟肉,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路凜洲難得分了點兒餘光給他,看到裴家少爺裴君銘正四處周旋,此時關注到被冷落的路遠道,彬彬有禮地上前來送了一杯酒,将友善的形象表演得滴水不漏。

他別開眼,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着,越過人群,再一次與裴煜對上了視線。

看起來,裴煜并不認識這些裴家人,原來認不認識就不得而知了。在場名流雲集,裴煜那張出衆的臉落在了他們眼裏,但凡他與裴家有一分一縷的聯系,遲早會有人找上門來。

路凜洲不再急着試探,也無心繼續攀談。

随意應付完幾位老總,紅色的身影逆着人流脫離舞池,百無聊賴趴在挑高的護欄上看舞池中央的樂團表演。

小號低沉,舞曲悠揚,彩帶缤紛,而高腳杯裏的酒索然無味,被他當成玩具搖來晃去,聆聽冰塊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裴煜不禁皺起眉,一瞬不瞬直視前方,低聲喃喃似自言自語:“他又喝酒。”

“晚會不喝酒喝什麽。”旁邊的餘勤雙手抱胸,比起無聊,更多的是怨氣,“只有兼任司機的助理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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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滿是輕松賺錢的機會,只要幾句話說得投機,就能有大把的錢落入口袋。

路凜洲是整個宴會廳的最大的肥羊,也是最難啃的硬骨頭。

他伸手探向褲口袋的手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焦躁。可大廳裏禁煙,抽煙需要去外邊的吸煙區,他省得多此一舉,打算再過一會兒就直接走了。

走的時候得把帶來的人帶走,裴煜大概率又會管他抽煙,勸不動就用搶的。

路凜洲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幾分進退兩難。

他獨自清靜了沒多久,一個戴眼鏡的文弱年輕人找上門來,自稱是某創業公司的業務經理。

這回是來拉投資的。

傑出的商業眼光與投資天生一對,路凜洲剛好天賦異禀,也從不會浪費任何賺錢的機會。有足夠發展潛力的創業公司就像原始股,巨大的收益裹挾着巨大的風險,但他總能趨利避害,然而能被他看上眼的公司和項目也寥寥無幾。

總不乏想來碰運氣的人,路凜洲也很喜歡這種對他來說信手拈來的豪賭。

對方才剛自我介紹完畢,他心頭的焦躁又升了一頭,注意力無法集中,迫切需要尼古丁的安撫。

而且好巧不巧,這位項目經理選擇的角度讓他背朝裴煜,導致他想看看漂亮臉蛋舒緩精神都不行。

忽然間,肩膀被人從後往前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接着,斜着伸過來一只手,骨骼明晰,指節修長。剛剛闖入視線,又快速抽離。

“抱歉。”

來人上挑的眼尾像是帶着小鈎子,一直垂釣到人心裏。不痛不癢,只釣走幾陣心跳。

路凜洲的眉驟然颦起又驟然松開,唇角揚起微妙的弧度。

神不知鬼不覺的……這家夥是打手還是扒手?

他的目光久久滞留在那道遠去的藏藍色背影上。

西裝上衣口袋裏好似落入了一簇小火苗,他擡手按住被燙得躁動的胸膛。

那業務經理親眼目睹有人撞了路凜洲一下,撂下句“抱歉”便當作無事發生。他震驚地将嘴張成“O”,就要出聲将那膽大包天的人叫住——

路凜洲緩緩收回目光,在業務經理臉上頓了一頓,依然沒說什麽。

業務經理快要抽筋的嘴顫巍巍閉上。

路凜洲靜默許久,緩和了被竊走數拍的心跳。

然後才将上衣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低頭,看向躺在手心裏的小火苗真身。

是一小包山楂片,大概幾塊硬幣疊起來的大小。包裝紙剛好是紅色的,和他的袖口顏色十分接近。

他知道山楂話梅這些鹹甜口味、富于嚼勁的食物有助于改善煙瘾。

也從餘勤發來的資料裏了解到,這玩意兒同樣适合給孕婦緩解惡心。

面對阿谀谄媚的人,他不答反問:“這兒有山楂片?”

“應該…沒有的。”業務經理一愣,因為突如其來的日常話題驚慌了幾瞬,很快熟練地讨好道,“路總,您想吃山楂片?我叫人出去買?”

“不用。”

那肯定是裴煜提前準備好帶過來的。

穿着十幾萬的高級西服,誰能想到他口袋裏偷偷揣了一路的小山楂片呢。

而現在,這上不得臺面的小山楂片轉移到了路凜洲手裏。稍微撚了一會兒,鋁紙外衣就變得溫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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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裝作過路留下山楂片,頭也不回徑直往前,一直走到大廳盡處的昏暗吧臺,自然地在無人的高腳椅上坐下。

在這種地方設置的吧臺,既可以用于私密的交談,也是落魄者體面的逃避買醉去處。

裴煜孤身一人前來,然而看在調酒師眼裏并不像後者。

“晚上好,先生。請問需要喝點什麽?用我推薦嗎?”調酒師規矩地斂起眼中驚豔,禮貌問道。

“長島冰茶吧。”裴煜看着菜單,幾番遲疑,又确認道,“含酒精嗎?”

“來吧臺點飲料不要酒?”身後飄來一道調笑的細軟男音,随後一個身材纖長的年輕男人在他身旁的高腳椅上落座。

“讓我猜猜,你是在戒酒,一杯倒,還是有人管着?”

男人略過打招呼的環節直接開始閑聊,裴煜只好先答道:“我在工作。”僞裝保镖的工作。

哎喲,原來不是哪家深居簡出的公子哥兒啊。

裴煜冷淡的語氣卻激起男人更大的興趣,工作人員的身份也讓他更加大膽。

他單手托腮,沿着大理石桌面嗖地一下滑過來,幾乎貼上裴煜面門:“以前沒見過你啊,那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喬伊。”

喬伊是個男人,但長相完全可以用妩媚妖嬈來形容。裴煜微微一愣,猜想這八成是個Omega。可他還沒來得及後退保持距離,便有一股濃郁的甜香先鑽入鼻腔。

裴煜立刻屏息凝神,挺直脊背,往喬伊後頸瞥過去一眼,輕皺起眉:“你…怎麽不用抑制貼?”

“抑制貼?”喬伊愣了好一陣,猝然展顏,笑得花枝亂顫,好半會都停不下來。

哪個基佬沒看過幾本ABO小說,只是這帥哥的氣質看似矜貴疏離難以接近,沒料到一上來就主動和他玩這種情趣。

喬伊解開一顆襯衫扣子,撚起領口佯作散熱,卻帶出一股更為濃郁的香水味,語氣暧昧:“那我的信息素味道,你覺得好聞嗎?”

說着越靠越近,在裴煜耳邊吹出濕潤的熱氣:“要不要一起去樓下的自助餐廳吃點東西?”

“你…等等。”裴煜後背爬上冷汗,澄亮的眼睛也蒙上一層水霧,他想了想,找出一個再合适不過的理由來推拒,“我是Alpha,你先離我遠一點。”

喬伊卻笑意更甚,不住把自己白皙的鎖骨往裴煜眼底送:“哦?你是Alpha?那…應該很厲害吧?”

嘴上說着露骨的騷話,視線則更露骨地緩緩下滑。

“孤A寡O的,不做點什麽是不是說不過去?”

裴煜:“……”

喬伊再接再厲,又吹出一口渾濁的氣:“樓下也有房間……”

裴煜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除了醫院和包場的西裝店,其他時間都待在路凜洲的豪宅裏,這還是他第一次直面這個ABO世界的險惡。

不僅路凜洲完全不像個Omega,這看似正常的Omega居然也沒有半點做O的矜持模樣。

“路總。路總?”

業務經理慷慨激昂推銷自家産品,說得天花亂墜口幹舌燥,尋求路凜洲答複才發現,人還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神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業務經理小心翼翼再次開口:“路總…?”

“嗯?”

“剛剛說到我們公司新做的這個項目,經過專家評估和市場測試,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

長篇大論後,業務經理滿懷希冀地觀察着路凜洲的反應,雖然沒什麽反應,但只要不直接拒絕就留有餘地。他做好完善的準備,正要引入這場對話的重頭戲:“關于投資——”

話說到一半,他眼睜睜看着路凜洲低下頭玩手機,擺明了毫無興趣。

被無視到這個份上,臉皮再厚的人也撐不下去了。

路凜洲敲打鍵盤,給餘勤發去消息:[你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待着。]

餘勤瞬間了然,自己是被順帶的那個“們”。如果路凜洲是要支開他,最少一個字“滾”,至多則八個字“你他媽給老子滾”。

不用這麽委婉。

他熟練地摸透老板心思,急匆匆趕去昏暗的吧臺,恍然大悟的同時驚恐萬分,連忙把裴煜從令他心驚肉跳的旖旎氣氛裏拽出來。

裴煜順勢擺脫不斷試圖往他身上貼的男人,與餘勤低語了幾句,配合地點頭。

随後,二人一同離開吧臺,在路凜洲的注視裏越走越遠。最後,理解力執行力雙強的金牌助理餘勤,直接、把人、從他眼皮子底下帶走了。

失去了焦點的眸光一沉,暗不可測。

冰塊徹底化在酒裏,将淺琥珀色的酒液稀釋得近乎透明,平靜的酒面因為他不斷收緊的手指激蕩起來。

……沒他的地方确實更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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