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2

chapter 32

裴煜仍想不明白,路凜洲這樣的人怎麽會願意揣着個大肚子,不知羞恥地陪他玩ABO游戲。

失憶的他的确很在意這個孩子,這是與他血脈相連的骨肉,是美滿家庭的象征。同時他也清楚,按照書中的劇情,這個孩子是保不住的。

能保住這個孩子最好,要是當真遇到什麽意外,他肯定要優先保障眼前活生生的人,也會陪着路凜洲,幫助他走出失去孩子的頹廢時光。

失憶的他當然不會告訴路凜洲有關這個孩子下場的事,這只會徒增不必要的提心吊膽,可能會刺激得路凜洲情緒波動,反而導致意外發生。

所謂的“孩子”滿了七個月,生産的日期近在眼前,裴煜終于想起了一切。

……路凜洲居然一演就演到了七個月。

還有什麽會是他做不出來的?他連殺人都不怕。

看清藏在那雙眸底的瘋狂之色的瞬間,裴煜喉結一滑,後背冷汗粘連。

他在意這個孩子,路凜洲也看出了他的在意。或許是為了讨他歡心,或許是為了騙取他的溫柔,無論如何,為了維系謊言,路凜洲都必須铤而走險,知法犯法弄一個真正的孩子回來。

……路凜洲說不定真能做出來這種事。

既然恢複了記憶,從未存在過的“穿書者”身份也無須再隐瞞。他決定先把各種危險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裏。

“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其實,這個世界是一本書。我是因為頭部受傷穿進來的,因為失憶,劇情我只記得一個大概了。”裴煜面不改色,将曾經深信不疑的事娓娓道來,

“你是主角,我是無名無姓只出場過一次的炮灰,這個孩子沒能活過三個月。現在這樣,已經是奇跡了。”

“命運很難改變,盡管我希望能親眼看到他,陪他長大……”裴煜深吸一口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你一定要優先保障自己。”

路凜洲微微一怔,像是被他說服了,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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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凜洲的內心着實觸動不小。

這樣一番話聽下來,好似他在裴煜心裏的地位要高于這個孩子。

他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幾分不敢置信的欣喜,黑眸裏掠過瘋狂的光:“真的?”

裴煜溫和地笑着:“嗯。”

随後擡手蓋到那隆起的腹部上,片刻後又擡起眼眸,在對視的時間裏将手緩緩後移,将真實存在的人環住,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心意。

灼熱的呼吸鑽入耳道,随着他手指的移動而明顯加速,裴煜反倒安心下來。

而在這一刻,路凜洲眼中光澤斂去,徹底打消了想要假裝流産的念頭。

沒過幾天,路凜洲又要出差,這次是前往遠在大洋彼岸的M國。

怪異的感覺浮上裴煜心頭,好在連着幾天不用和路凜洲面對面了,他寬了寬心,熟練微笑送人:“嗯,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在窗邊目送豪車遠去,裴煜貌似随手把手機放入口袋,接着從抽屜裏取出那塊精致的鋼帶機械表,在腕上扣攏。

失憶的時候,他經常戴着手表方便查看時間。這又是路凜洲送他的禮物,連在家都戴着,倒是顯出了幾分愛不釋手的意味。

他小心翼翼地用軟布擦去表盤的細微灰塵,細細端凝着,動作神情間皆是珍重與愛惜。

——滿意吧,死變态。

這塊表是那天他外出理發,路凜洲因事不得不與他暫時分開時交給他的。

後來,路凜洲也時常叮囑他要記得戴着表,尤其是外出的時候。

雖然手表的外觀看不出異常,但根據對路凜洲的了解,他很快作出判斷,這塊表裏多半裝了點什麽東西,比如GPS定位裝置。

他慢悠悠晃蕩到院子裏,在戶外椅上坐着曬了會兒太陽。

昏昏欲睡時,他拿出手機,随意地發消息問了句路凜洲到哪了,然後慢條斯理地打開微博。

他有一個停用多年的微博賬號,在之前那部只用了一年的手機裏面沒有任何記錄。現在登錄這個賬號,路凜洲不可能發現得了。

他默然想了幾分鐘,慢慢輸入塵封在記憶中的賬號密碼。

初三的時候,母親突如其來的病情和高額的醫療費如大雪紛至,幾乎将纖弱的母親和母子倆勉力支撐的家壓垮。

他早就在偷偷做兼職補貼家用,在那之後,更是将所有的假期和課餘時間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病情燃燒着母親生命的同時也大量燃燒着微不足道的薪資。

充分利用所有課餘時間做了兩年兼職,為了能從事全職工作賺更多的錢,他提出想要退學。

他在這個微博賬號上記錄着母親的病情,希望能從日複一日的碎片中拼湊出好轉的跡象。

最新的一條微博停留在五年前的2月8日,醫生說保持良好的心态有助于減緩癌症細胞擴散,他拍了一張照片,女人蒼白枯瘦的手裏握着他送的康乃馨。

記錄到此為止,微弱的希望也在第二天徹底破碎。

退學申請還沒有得到監護人同意,第二天是他的17歲生日。母親從17樓的病房一躍而下,帶走了所有負擔和眼淚,他甚至因此收到了一筆來自醫院的賠償金。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心悸得幾近呼吸困難,就在退出賬號的前一秒,他指尖微頓,緩緩移到帶有紅色“+1”提示的私信上方。

-[你好,方便聊聊嗎?]

一條沒頭沒尾、簡簡單單的招呼,像極了愚蠢且真誠的網絡詐騙犯。

裴煜卻點開了騙子的頭像,仔細翻閱他的微博。

這顯然是一個私人微博,并沒有認證信息,也沒有任何自拍。然而每一寸生活的小細節,都透露出微博主人的富足與高端品位。

有張拍攝于某場宴會的照片,角落裏入鏡了一塊擺在桌上的名牌。

裴煜放大照片,仔細辨認。

裴……

裴少榕。

不識字的母親給裴煜留下的遺物,僅有一些簡陋到寒酸的衣物,和一臺用到發舊掉漆的手機。

聊天軟件裏存有幾段語音。這個功能還是裴煜教她用的,方便她平時聯系自己。

17歲的裴煜屏住呼吸,顫抖着點開她想留給他卻又不敢直接發給他的語音。

“對不起……”

母親總是用這三個字作為和他對話的開頭。

“對不起,阿蘇。”她又用提南語說了一遍對不起,用着只屬于母子二人的稱呼,“裴煜,這就是你本來的名字,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娶我,還和我商量好了以後孩子的名字。”

“來了江城,我才知道,他死了,死之前正要和門當戶對的小姐結婚。”女人啞着嗓子,斷斷續續地抽噎,“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只有你,阿蘇。我怕裴家人搶走你,才一直瞞着你……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他叫裴少桓,是江城裴家的二少爺。”

裴少榕。

裴煜确認完眼前的名字,給這位血緣上的大伯回了一個“好”字。

出衆的外貌總是引來糾纏和麻煩,加上母親不喜,裴煜從沒想過成為抛頭露面的明星藝人,在和有錢人打交道時,也一直注重遮掩自己的容貌身份。

而路凜洲帶他出席的那場酒會,讓他不得不暴露了權貴名流們的眼皮底下。

但裴家人未必能認出來。母親是在那人離開後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裴家應該不知道他的存在。裴家那樣人丁稀薄,否則,在西省那六年不會不派人去找他。

他長得也更像母親。

裴少榕很快表明了認出他的原因,态度十足誠懇。

[在濱江酒店的慈善晚會上,我看到了你。]

[我以前見過你母親的照片,你很像她。]

幾個月以來,失憶的裴煜住在路凜洲的宅邸,用的手機卡是路凜洲給的,外面的人想盡辦法也聯系不到他。

他回到自己房間,确認衛生間裏的确沒有監控,然後把手機號碼發給裴少榕,下一秒,手機鈴聲迫不及待地響起。

“你好。”中年男人聲線沉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裴煜,是你的名字吧。”

裴煜低低“嗯”了一聲。

對面的人爽朗地笑了聲,無形間拉近距離,換上一副和藹的長輩語調:“小煜,你好。我是大伯父。”

即使路凜洲在外出差,裴煜想要出門,家中下人也不會攔他,但司機和暗中跟蹤的保镖一樣不少。

早在失憶時,裴煜就把跟蹤的保镖揪出來過,這一回他下了車,熟練地兜圈子甩掉三名保镖,來到和裴少榕約定好的咖啡店。

高大儒雅的男人站起身來迎接,臉上挂着與高級西服相宜的得體微笑,招呼道:“小煜,很高興見到你。”

裴少榕和裴煜見過的所有有錢人都不同。

或許這才是頂級豪門出身的人該有的氣度禮儀。

至于路凜洲,如果他能閉上嘴杜絕一切污言穢語,不暴虐無常動不動就發瘋揍人,不…耍流氓。其實他矜貴冷傲英俊迷人,儀态氣質外形皆是萬裏挑一。

可惜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合适。

裴煜随口應付了一聲,在裴少榕對面坐下。

“這家店在裴家名下,我們可以放心說話。”由于裴煜時間緊張,裴少榕便直入主題,“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裴君銘的名字?他是我領養的孩子,也是你名義上的堂哥。”

“不瞞你說,我很早以前就發現自己不喜歡女人了,所以我從沒想過繼承家業。少桓也很優秀,我想着,等他以後結婚生子,我就把他的孩子當作親生孩子對待。”

裴煜看着對面的男人傾訴衷腸,神情淡淡,淺啜了一口咖啡。

“少桓在大學畢業後gap了一年,游遍全國,在西省喜歡上了一個女孩。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給我看照片時的模樣。”裴少榕無奈苦笑。

“少桓被當作裴家繼承人的培養,這件事當然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他被父母送去海外深造。在這期間,父母為他選好了門當戶對的小姐,他也很争氣,用兩年的時間提前獲得碩士學位,然後回國和那位小姐訂婚。但是天妒英才,他在回國的航班遇到了空難。”

“從M國回江城,一般會去海城轉國內航班。但他卻舍近求遠,選擇去港城轉機。也正是回港城的那趟飛機出了事。這是個陰差陽錯的悲劇。”

裴煜默默捏緊手裏的紙杯。

當年母親滿懷期待帶着他背井離鄉,來江城四處打聽,首先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噩耗。

母親剛從悲痛中走出來,不死心的,耗盡精力只為了解其中隐情,卻又得知裴少桓回國是為了迎娶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還有一件事,只有我們幾個最親近的家人知道。”裴少榕再度開口,打斷裴煜思緒,“他死後,我們調取了他手機裏的數據,發現他瞞着我們所有人,還買了一張機票。”

“是從港城飛往西省的機票。”

裴煜擡起頭來。

“他只是面上順從家人答應聯姻,兩年過去,其實他一直沒能放下。提早完成學業,也是為了能早一點相見。”裴少榕說,“當時的他還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他是去找你們的,小煜。”

裴煜愕然,狹長的鳳眸都闊圓了幾分。

耳畔無端響起一道男音,仿若幻覺耳鳴,卻擲地有聲。陌生,又帶一種來自于血脈的熟悉,令他血管裏的液體微微激沸起來。

他說。

小煜,你是因為愛而出生的孩子。

你也從未被抛棄過。

裴煜撫平微微波動的心情,笑了笑:“你怎麽确定我就是裴少桓的兒子呢,裴先生?”

“這件事我得先跟你道歉。”裴少榕略表歉意,接着說,“因為聯系不上你,我帶人找去了你家,聽房東說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所以,我們想辦法弄開了你家的門。”

“然後,在你家找了幾根頭發,和我,還有你奶奶他們都做了親緣檢測。這是鑒定報告。”裴少榕早有準備地從公文包中拿出一沓文件,邊觀察着裴煜的反應。

他思忖片刻,又說:“你家…有點亂,好像進過賊。如果你最近打算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裴煜臉色未變,眉梢微動,仍舊沉默。

路凜洲,這個強盜。

等他回了一聲“嗯”,裴少榕才釋然地笑了,溫和地關心道:“小煜,家裏給你準備好了房間,你随時可以回來,不長住也沒關系。”

“好。”裴煜應得很快,态度卻并不熱絡,也沒有給出确切的期限,“等有空的時候。”

談話到了尾聲,裴少榕這才謹慎地提問:“你是不是…在路凜洲身邊工作?”

“算是吧。”裴煜無謂地笑笑,“……保镖?”

“如果你有困難,随時聯系我。”裴少榕也不繼續追問,“路凜洲不是好相處的人,如果他查到你是裴家人,可能會懷疑你動機不純,對你不利。商業上有太多肮髒手段了,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會中了計。損失錢財都是輕的,要是背上案底……”

裴少榕的鳳眼因為上了年紀而微微下垂,流露出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親切和溫柔。他認真地看向裴煜,接着說:“你要注意合同裏的保密條款,千萬小心不要違約,不要去接觸他公司裏的機密。對了,如果想要提前解約,要付多少違約金?”

裴煜不了解商業上的運作手段,此時也聽出了裴少榕的意思,看來他以為自己和路凜洲簽了工作合同,并擔心路凜洲會利用合同把作為裴家人的自己送進局子。

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則是表明了願意出錢幫忙解約。

裴煜暗自領下好意,不去解釋那份不存在的合同,道了謝,禮貌起身告別:“我先走了。麻煩裴先生你…至少過一個小時再離開。”

他今天沒戴手表出來,不會洩漏位置,但這恰恰會加深路凜洲對他的去處的懷疑。

在咖啡廳裏待了三十分鐘,正常的下午茶時長。裴煜獨自推門而出。

他确實産生了幾分想借助裴家擺脫路凜洲的想法。不管最終如何選擇,今天還有一個意外收獲,那就是裴少桓至死也記挂着母親。

裴煜在街上不緊不慢地散着步,倏爾駐足,側了側臉。

是一家西裝店。

用一份禮物作為散步的收獲應該正好。

當時他給路凜洲送了一捧玫瑰,結果路凜洲轉頭就給他搭了一座玫瑰塔。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盛大浪漫,人生中見到過的最美的冬夜夜空,煙火和星光,在紛繁複雜的記憶裏仍占據着一席之地,一幕幕定格,清晰如在眼前。

要說沒有任何動容,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不會否認這一點,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已經收到過作為禮物的領帶和西服,現在回一條領帶,就此結束,路凜洲也不用再加倍回禮了。

等路凜洲從M國回來收到這條領帶,應該也不會再大費周章調查他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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