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chapter 33
裴煜難得清靜了三天。
路凜洲出差的第四天早晨,他接到了來自餘勤的電話。
餘勤震撼且被重塑三觀的心情根本無法壓抑,而不受控制的磕絆支吾,倒是和他這番話的荒唐程度達成了微妙的和諧。
“路總遇到了車禍……沒事,沒大礙,只是追尾,但路總受到了刺激,所以……”
“動…動了胎氣。”
裴煜沉默片刻,懷着複雜萬千的心情問道:“然後呢?他還好嗎?”
“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三天,已經沒事了。”餘勤吞咽唾沫的聲音被話筒放大了幾倍,“人和…孩子,都平安。”
裴煜不好沉默太久,忙問道:“我想過去陪他,能不能盡快給我辦理出國手續?”
“不用了,危險期已經過了。”餘勤說,“明天就…帶孩子回來。”
裴煜忙說:“別這麽急,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這樣長途跋涉,他們能受得住嗎?”
“真不用。”餘勤也有點急了,“出國手續辦下來都得半個月了,路總也想早點回去。他恢複得很好,你別擔心。”
裴煜任由他胡說八道:“嗯,好。那…注意安全。”
挂掉電話,裴煜舒出一口氣,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忘了問一件關鍵的事。
孩子的性別,這是守在産房外的家人和丈夫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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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他的演技都比餘勤好太多了。
裴煜算準時間,提前等在家門口迎接。
路凜洲一個人進門,身材恢複成正常的模樣,手裏多了個橢圓形的包。
“你還記得,我之前調查過你的身份麽。”路凜洲平靜道。
裴煜總感覺那個包輕輕晃了晃,努力強迫自己的視線留在路凜洲臉上,疑惑地“嗯?”了聲。
“你的等級之所以那麽低,你之所以對信息素不敏感,是有原因的。”路凜洲一字一句,仿佛處理公務那樣認真嚴肅,“因為你不是人類,是狼妖後裔。”
裴煜險些沒能繃住表情。
他甚至在這一瞬間,體會到了被自己科普ABO設定的路凜洲的心情。
這種心情,會讓脾氣最為暴烈的人都短暫失語,壓根無法立刻罵出聲來。
橢圓包猛烈搖晃了一下,很明顯有什麽東西在裏頭颠來倒去,而且還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路凜洲好似才感覺到手裏的動靜,把橢圓包放到地上拉開拉鏈,從裏頭拎出來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舉起來。
裴煜不期然地,與一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狗眼對上了視線。
但這條狗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品種。耳朵、鼻子都很尖,長腿,體形偏瘦,短毛,灰黃白雜色,怎麽看…都很像狼。
小東西似乎很不滿意鉗住自己的雙手,揮動四肢掙紮了幾下,間或發出奶聲奶氣的哼唧聲。
……這是狗。毫無疑問。
雖然看出了這玩意不是真的狼,裴煜的心情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路凜洲,這個瘋子。
“你給他取個名字吧。”路凜洲見裴煜好奇,主動把小狗往前送了送。
“你取就好。”裴煜勉強牽出一個笑。
路凜洲見他如此配合自己的Omega,偏冷的笑意都軟化了幾分。随後一口氣報出幾個正兒八經的人類名字,還都姓裴。
裴煜仍舊面色無異,只不動聲色打斷道:“它長大以後一定會很威猛帥氣,不如……叫凱撒?”
小奶狗聞言,忽然一歪頭,柔軟的耳朵支棱起來,琥珀色的眼睛睜得溜圓,水汪汪地倒映着人類的影子。
路凜洲立馬接話:“裴凱撒?”
裴煜默然,片刻後開口:“就叫凱撒吧。”
路凜洲很不客氣地接過冠姓權:“路凱撒。”
小狗的腦袋又往另一邊歪倒,認真且捧場地聆聽兩位爸爸商量。
裴煜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看着無知無覺直冒傻氣的小奶狗,随口“嗯”了聲。
路凜洲有點嫌棄這在手裏動來動去的小家夥,把它放到地上。
凱撒抖抖身子,并不怕生,晃晃悠悠地轉圈觀察周圍環境,時不時聳動黑黑的鼻頭,到處嗅聞。
裴煜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凱撒。心思簡單的小狗仰起頭來,已在幾次目光交換間熟悉了他,主動地走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腿,最後俯在他腳邊。
小腦袋高高揚起,尾巴晃了幾晃。
裴煜心念一動,緩緩蹲下身,伸手撫過毛茸茸的小狗腦袋。
初次見面的小狗不但不怕他,尾巴反而搖得更歡了。腦袋一個勁兒地往他手心裏拱,柔軟的絨毛掀起一陣細密癢意。
他摸了一下,再摸了一下。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凱撒。”
他喊一聲,小狗立馬搖搖尾巴回應他。
裴煜嘴角噙上一抹不自知的笑意,然而正要再次伸出手時,地上的小狗突然再次騰空,被那雙嫌棄它的大手抱了回去。
裴煜跟着起身,路凜洲又把凱撒往懷裏圈了幾分,和他拉遠距離,全然不顧小家夥嘤嘤嘤的掙紮,沉着臉道:“它該回房間休息了。”
裴煜:“……?”
裴煜疑惑地跟上路凜洲,因為這過于全套的戲碼,驚訝在臉上足足停滞了好幾秒。
新收拾出來的大卧室幹淨整潔設施齊全,兩米大床上只孤零零地擱了一只小奶狗。可憐兮兮的小東西扒拉在床邊探出身子,努力伸長身體也遠遠夠不到地面。
凱撒使盡渾身解數都下不了床,用粉色的小肉爪撓了幾下被單,哼哼唧唧發洩不滿。
哪怕真要把小狗當成孩子養,也不該單獨給它弄一個房間。沒人照顧不說,好好的床肯定也會被弄得又髒又亂。
裴煜就要過去把凱撒抱下來,路凜洲卻一擡手攔住了他,拒絕他繼續和凱撒接觸。
“它該睡了。”路凜洲說,“小孩子要多睡覺。”
裴煜默然。
路凜洲,真的有病。
不管怎麽說,凱撒的到來給枯燥無味的豪宅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裴煜恢複記憶後不如以前那樣嗜睡,從早到晚沒事就逗着小家夥玩兒,小狗的精力也旺盛得很。小狗的衛生問題是一個大麻煩,好在都有幫傭負責處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無痛當了爹。
他不确定裴家是否能徹底幫自己擺脫路凜洲的糾纏。而且,如果借了裴家的幫助,他毫不懷疑路凜洲會對裴家出手。
他同樣不确定裴家是不是另一個樊籠,是不是如路家這樣鈎心鬥角的名利場。
也不确定路凜洲對他的感情深淺,倘若有感情的話,這将是其中最令人難以捉摸的變數。
裴煜出神地摸了摸軟乎乎的小狗腦袋。
小家夥的品種他也從網上查到了,是捷克狼犬。小時候長得潦草寒碜,長大之後倒是和他猜測的一樣,十足帥氣,與凱撒這個名字很相稱。
濕意猝不及防卷上指尖,裴煜一顫,偏頭看向正拖着一節小舌頭,哼哧哼哧呆頭呆腦的凱撒。
也不知道路凜洲是怎麽找到這種……眼睛顏色和他極為相似的狗的。
但除了眼睛,這家夥的一切神态舉止都更像它親爹路凜洲。
他抽出一張衛生紙,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不和小狗一般計較。
天色将晚,裴煜從樓上窗戶看到駛入豪華莊園的轎車,先一步下樓等待。
路凜洲還沒進門,被留在二樓的小奶狗居然蹬着小短腿兒,艱難地跟下了樓,湊到他腳邊一拱一拱。
裴煜彎下腰,把凱撒嘴裏叼着的球拿出來,用力一擲。
小圓球在空曠的豪宅內部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落地後又咕嚕嚕滾出去幾米。
“去吧,凱撒。”
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興奮的小狗已經一溜煙兒地沖了出去,捕獵本能充分發動,四腳并用奔向小球。
開門聲響,他收起唇邊的笑意,旋即正色。
趁着路凜洲反手關上的剎那,他從拐角閃身出來,大步一邁,把路凜洲擠在門與玄關之間。
“別動。”不帶任何威脅的警告聲響起。
符合豪宅尺寸的玄關寬逾數米,兩側都是足以逃跑的漏洞。可路凜洲就這樣輕易地讓他堵住了,任由他逼近自己。
“檢查。”裴煜微微偏頭,緩緩用鼻尖靠近路凜洲的嘴唇。
然後輕輕嗅了嗅:“沒抽煙?”
路凜洲盯着送上門來的眼、鼻、唇,情難自抑屏住呼吸,半晌,沉着嗓子笑了聲。
他不退反進,也微微偏頭,和裴煜錯開鼻梁,進一步壓縮距離,帶着無盡侵略性,微張的唇瓣擦過裴煜臉頰上的絨毛。
“鼻子不是挺靈麽,還不能确定?”
呼吸交換勾纏彼此,産生萬千反應。
路凜洲說話的語調和遣詞造句一如既往強勢,再簡單的日常交流都會被他視作嚴陣以待的交鋒,無論何時,絕不可能服軟,絕不可能退讓。
可是靠得太近了,幾乎貼在一起的胸膛共鳴着震顫,向對手出賣了主人不平的心緒。
太熱了。
裴煜感到自己在被影響傳染,像被灼灼燃燒的行星沖撞,心跳在高溫中增速。更熱的是從唇間溢出的氣,沾濕他的唇角後,又沿着下唇瓣緩緩移動。
将咬未咬,不輕不重地銜着。
或許是為了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深入檢查抽沒抽煙。
倘若檢查員想要提前結束檢查,只需要篤定地說一聲“沒抽煙”即可。
但他毫不懷疑,只要他張開嘴卸下最後一層防備,路凜洲絕對會順勢長驅直入,在他的城池裏攪得天翻地覆。
而那像鼓面一樣震動的胸膛,如同火鉗一般燙人的唇,無法忽視,一次次鑽入他思維的間隙。
路凜洲真的喜歡他?
瞬息之間,他的思緒百轉千回。
不,不是的,這些都只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層面的反應。
岩漿般沸騰的愛與欲往往交織在一起,濃稠得難以辨析,卻并非完全不可剝離。
小奶狗用四只小短腿在瓷磚地面上跑動,發出啪嗒啪嗒的細碎聲響。越來越近,突然消失,安靜得顯出異常,好半天也沒有毛茸茸的東西蹭上褲腳。
裴煜微微一怔,似有所覺後退半步,高高翹起一條腿的恺撒正在他們腳邊。
凱撒見他發現了自己,心虛地抖了下,沒站穩,而後又試圖把腿擡起來。
裴煜一眼看穿凱撒的目的,忙大力拉過路凜洲,淅淅瀝瀝的水聲随後響起。
路凜洲冷不防被拉拽,頂到裴煜脖頸上的鼻尖切實感受到脈搏的跳動,他着迷地閉上眼,深吸了口雪松味道的冷冽香氣,因為喉結猝然的震動而微微一顫。
“凱撒!”裴煜訓斥一聲,急忙松開路凜洲,蹲下去處理淘氣的小奶狗。
他拎起小家夥柔軟的後頸,防止它亂踩亂蹭弄髒毛發,又仰頭對路凜洲說:“小心別踩到了。”
路凜洲恍然回神,看向大理石地上那一攤半透明的水漬。
視線偏移,锃亮的黑色皮鞋鞋面上似乎也濺上了幾點水滴。
裴煜熟練地叫幫傭過來收拾,用濕巾把還算幹淨的小毛崽子囫囵擦了一遍,揣進懷裏,這才重新看向立在門邊壓抑怒火的路凜洲。
路凜洲也看向他,準确來說是看着他懷裏的凱撒。
剛剛還亂動掙紮想要逃脫的凱撒立刻安靜了下去,甚至主動地往他懷裏縮了縮,耷拉下小尖耳朵,做了壞事還蔫頭蔫腦可憐兮兮的。
裴煜安撫地摸了摸小狗的腦袋,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一時更冷了。
路凜洲沒有胡來到弄一個人類小孩回來,而弄只狗回來,很有可能是為了讨好自己,将它當做留住自己的工具。
但小狗也是一條生命,是因為自己才來到了這裏。如果可以的話,裴煜想帶着它一起走,如果不能,也希望路凜洲能看在自己的份上好好養着。
“路凱撒。”
路凜洲聞聲,視線上擡,長發男人眼眸微垂,聲線裏浸着溫和又無奈的笑意。
裴煜特意連名帶姓地叫了聲,在心裏悄悄腹诽,面上則笑意不減:“真不乖,也不知道是像誰。”
路凜洲:“……”
等幫傭清理幹淨地面,裴煜才把凱撒放下來,拍了拍:“去玩吧。”
旁邊立着個路凜洲,凱撒一反常态地不再黏着他,一挨到地面就迅速跑開了。
裴煜目送小家夥跑遠,重新面向路凜洲,唇邊還殘餘着淺淺的笑意。
路凜洲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從凱撒身上移走,停駐在他的唇上,讓裴煜重新想起剛才那個突然被打斷的、算不上吻的吻。
他不想和沒有感情的人産生任何親密接觸,第一晚因為中了藥,加之路凜洲的混賬行為,讓他怒氣上頭,才罕見地沖動了一次。
也就是這僅僅的一次,招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在家裏做到最後的那一次,他為了和路凜洲培養感情,也是為了孩子的健康發育,靠着酒精突破了心理障礙。
至于後來其他零零散散的那一些,他一直半推半就,雖說是為了提供信息素,其實……他的內心裏也沒有真正抗拒過。
日日夜夜共同相處,他的記憶又是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只圍着一個人在轉。再冷再硬的心那也是肉長的,尤其是在路凜洲态度轉好之後,他怎麽可能毫無觸動。
他不會否認這一點,同樣不會讓這種感情繼續滋長下去。
他走開幾步,從氣氛暧-昧的對視裏抽身而退,在沙發上坐下:“路凜洲,我有話要和你說。”
“剛好我也有話要說。”路凜洲走到他面前,并不入座,閑散地單手抄兜,“你先說。”
裴煜若有所覺:“還是你先說吧。”
路凜洲簡短道:“你說。”
裴煜默然,直覺現在不是表明離開意圖的好時候,于是他先搬出關心的話:“坐下來慢慢說吧。你才出院嗎…現在就開始工作沒關系嗎?需不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路凜洲依言坐下了,但沒接他的話。
再開口前,裴煜先低頭看向腿上多出來的手,悄無聲息環住路凜洲手腕,不着痕跡地拉開。
“你這段時間要好好休養,多休息,身體才能早點恢複。”
但這個理由并不能拒絕接吻。
裴煜心電一轉,忽然施力扣緊那節手腕,趁着路凜洲不注意,伸手探過去,從褲兜裏掏出來一個煙盒。
然後一掀眸,神情認真得嚴肅:“你根本就沒有嘗試戒煙,對嗎?只是不在我面前抽了。”
路凜洲不甚在意地輕挑半邊眉梢:“說完了?”
裴煜“嗯”了聲,盡量忽視那無影無形卻和潮熱舌尖并無二致的目光。
“那該我說了。”路凜洲理了理褲褶,正色道,“你不是想來我身邊工作麽。”
裴煜微微一怔,沒料到路凜洲開口會是一件正經事。
他純屬怕懷孕的Omega獨自在外工作會有所不便,再加上孕期信息素波動需要安撫,所以才會提出這個要求。
現在,他當然沒有出去工作的必要了,他不想再與路凜洲有更多的牽扯,裴少榕也提醒過他工作合同的陷阱。
之前的路凜洲拒絕了工作的事,倒是願意讓他出門……裴煜眼眸微垂,驀然想通了原因。是肚子,路凜洲總不可能在外面也頂着個大肚子,這只是做給他一個人看的戲。
假孕肚換成了狗兒子,因此路凜洲才會在這時舊事重提。
裴煜遲疑間,路凜洲的聲音再次響起:“助理,怎麽樣?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公司。”
裴煜藏起眼中的疑慮,開口道:“那餘勤呢?他不是你的助理嗎?”
“大部分工作事務和日常事務都是他一個人在處理,他經常忙不過來。”路凜洲早有準備,侃侃而談,“他會帶着你熟悉各種工作,漸漸交一部分工作給你。”
裴煜實在找不出能拒絕的理由,見路凜洲沒有要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提出疑問:“那合同呢……不簽合同嗎?”
“你不就是想跟在我身邊麽,需要合同?”路凜洲說,“工資的話,那張卡随便你刷。”
裴煜微愕,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
路凜洲望着他,勾了勾唇:“怎麽,不滿意?”
裴煜轉念一想,路凜洲如此放心自己,或許是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恢複了記憶,更不清楚自己和裴家搭上了線的事。
他維持着失憶的模樣,笑容清淺而含蓄,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去公司給你當助理……這樣不會讓別人懷疑我們的關系嗎?”
“你不說,有誰能知道?”路凜洲徐徐靠近他,神色中戲谑昭然,“主要交給你負責的是日常事務,和在家裏…本來就差不多。”
裴煜不着痕跡擋住沙發上那只朝自己移動的手,然而自己的身體卻退無可退,要麽靠上沙發背自斷退路,要麽向後躺倒任人為所欲為。
“裴助理,現在就可以進入工作狀态了。”
壓低的氣音,觸發了耳後一整片肌膚的戰栗,裴煜不得已仰起頭來,梗直了脖子。
“嗯…你有什麽需要?”面對毫無邊界感的上司,裴煜再次伸手扣上他腕間,被跳動的脈搏震得指腹直發癢。
他正想着該說點什麽糊弄過去,上司的吩咐不期然而至。
“信息素,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