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0
chapter 40
漆黑的眼底浸着罕見的發自真心的笑意,同樣埋藏着請君入甕的陷阱。
裴煜不由得疑心路凜洲在等待自己解釋,标記不是咬手,而是咬脖子。
失憶的自己恐怕真會這樣說,傻子似的一本正經,然後路凜洲正好将錯就錯順水推舟。
于是裴煜索性閉口不言,連手上的牙印都當作沒看見。
路凜洲也不着急,說:“我去洗個澡。”
裴煜坐在床上目送,沒動彈。
就算鎖了門路凜洲也有辦法進來,鎖門只能鎖住自己,何況房間裏還有監控,他根本無處躲藏。
他關了燈在床上躺下,沒多久,一片拒客的漆黑裏又有人找上門來。這回來人刻意放輕了腳步,避免吵醒他。
但他并沒有睡意。
身後的床榻一沉,随後是拂過他後頸的溫熱鼻息。
“路凜洲。”裴煜在黑暗中開了口。
撩起他長發的指尖微頓,嗓音輕得近乎溫柔:“嗯?”
“你應該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吧,上一次……”裴煜回想着,“是因為喝醉了。”
路凜洲這樣的人必然擁有極強的領地意識。僅是出于警惕,也很難放松下來與別人同榻而眠。
他自己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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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慢慢習慣。”
濃重的夜色又加重了那種溫柔的錯覺,路凜洲俯身,居高臨下地輕吻那引人着迷的發梢。
“我想你一個人待在家裏可能會無聊。”手指拂過溫順而美麗的側臉,路凜洲不自覺拖長聲線,深情又缱绻,“所以盡量在家的時候多陪陪你。”
過于理所當然的控制狂發言令裴煜呼吸一緊,幾乎窒息。
裴煜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擋住那只撫摸的手,盡量不在嗓音裏流露出異樣:“我要睡了。”
路凜洲的反應和他預想得差不多,強勢到病态的人,在面對順從的弱者時往往相當好說話,絕不強迫,僞裝出的溫柔詭異得瘆人。
“晚安,寶貝。”
身後的人甚至給他掖緊了被角,最後吻了一次他的發尾。
幾個月大的小狗長得很快,變化肉眼可見,裴煜抱着凱撒的時候也能感受到一天沉過一天的分量。
估計再過一兩個月就抱不動了。
他也不打算在這裏待到那個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砢碜的雜毛小狗會長出一身厚實潇灑的背毛,高大威武,氣勢凜然就像高原上的狼——如果,不谄媚地沖着他吐舌頭搖尾巴的話。
精力過剩的凱撒今天一反常态,從早上睜眼開始就莫名恹恹地沒精神。
平時吃寡淡的狗糧都吃得香,今天居然對廚房精心準備的鮮食都失去了興趣。它在裴煜的哄聲中慢吞吞吃了沒兩口,突然哇的一下,吐了。
裴煜一驚。
凱撒很快把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個幹淨,嘔吐依然沒有停止。
裴煜着急地找來王叔:“凱撒生病了。”
王叔便要伸手接過凱撒:“我這就讓人帶它去寵物醫院。”
裴煜把凱撒抱緊了:“我帶它去。”
王叔為難道:“這……”
裴煜忙不疊打斷他:“借我你的手機,給路凜洲打個電話。”
辦公室裏,路凜洲第一時間看向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心中卻了然,裴煜總算是忍不住給他電話了。他迅速點下接聽,并不意外裴煜想找借口出門,但……
又是凱撒。
又他媽是那只該死的狗。
裴煜帶着凱撒,在三名保镖的護送下來到寵物醫院。
路凜洲肯定能看出他對凱撒的在意,不會真拒絕他帶凱撒出去看病的請求,而路凜洲答應得比他想象得還要爽快。
如果他嬌柔弱勢,渴望依賴別人,被人保護,樂意給別人做賢內助,他們也不至于走到這個地步。
但他不是。
正因為他不是,路凜洲才更想征服他,怎麽都不願意放過他。
他們在本質上是一類人,并不合适,只會将彼此傷得越來越深。
裴煜把凱撒交給專業的動物醫生,坐到外面的椅子上等待,仰頭阖目休息,對三名保镖視若無睹。
這其實是一個逃跑的絕佳機會,可他暫時不能丢下生病的凱撒,而生病的凱撒也是最好的威脅。
眼前的機會難得,從安保森嚴路宅逃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他能重新去路氏上班,一切就會好辦很多。
在保镖們警惕的目光裏,他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安安靜靜閉目養神。
“喵~”
裴煜聞聲睜眼,看到幾步外那只将尾巴豎成電線杆的黑色小貓,眼睛幽幽發出綠光,渾身的毛都快炸了。
“小、小心!”一個男聲追過來,“它是流浪貓,有點兇,還沒打疫苗……”
裴煜扭頭,是一個斯文清俊的年輕男人。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明明沒有血緣關系,他的氣質竟與裴少榕有幾分相似。
是裴君銘。他瞬間将這張臉和慈善晚會上的一瞥,以及網上的照片對上了號。
裴君銘漸漸放緩腳步,注意力很快從小貓身上轉移,露出幾分疑惑:“你……”
才吐出一個字,他就詞窮了。
怎麽會有長成這樣的男人?
“我是不是…見過你?”裴君銘怔怔地再次開口,話到一半,兀自臊紅了臉,“抱歉,抱歉,我是真覺得你眼熟,沒有別的意思。”
裴君銘的個性倒是出乎裴煜意料的簡單。
或者說,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人本該就是這樣,像路凜洲那種才是意外。
看來裴少榕還沒有告知裴君銘有關他的事,但這也無關緊要。
路凜洲就連裴少榕都不放在眼裏,更不用說還未掌握實權的裴君銘了。
裴煜淡淡收回目光,沒有接話。
他本就沒有攀龍附鳳的興趣,類似的搭讪多了也覺得厭煩。假如他多和裴君銘說幾句話,路凜洲只會把他看得更緊。
逃跑會變得更難。
裴君銘遭到忽視也不生氣,獨自在那兒唠叨:“你小心,別亂動,它可能會攻擊你——你們快點!把籠子拿過來。”
裴煜默默坐在原位看着他們熱鬧,裴君銘捉完了貓,時不時往他那邊投去視線,幾次張口欲言,可惜怎麽都找不到挑起話題的由頭。
他摁着小野貓打完疫苗,折騰得精疲力竭滿頭大汗,拎着籠子從單間診室出來,又瞧見了那個過于俊美的長發男人。
男人不再懶怠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側身颀立在窗邊,些許金色的光勾勒出漂亮的輪廓線,靜止着就能不斷吸引目标靠近。
裴君銘緩緩上前,看到他懷裏頂着稀稀拉拉三色雜毛的小狗腦袋,立馬開口搭話道:“那是你的狗嗎?是捷克狼犬?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有人養。”
裴煜回眸,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是不是長得有點磕碜?”
男人明明珍重地将小狗抱在懷裏,嘴上卻說着不是,裴君銘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愣愣張着嘴。
裴煜也沒讓他為難太久,接着說:“像它親爸。”
裴君銘困惑道:“這狗…不是你的嗎?”
裴煜:“嗯,幫人養的。”
“這樣啊。”裴君銘展顏,抓住機會,一口氣送出在心裏盤亘已久的話,“對了,我叫裴君銘。你叫什麽?我家的貓平時都是送來這裏看病,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我對貓貓狗狗的小毛病都還挺了解的。”
“我應該不會再來了。”裴煜抱着凱撒,禮貌但不失疏離,垂了垂眸子以示告別,“先走了。”
走到裴君銘的視野之外,裴煜看着前面不遠處半掩的房間門,忽然一停,轉身将凱撒交遞給保镖:“幫我抱着。”
在強烈直覺的牽引下,他繼續走向那虛掩的門。突然間手腕一緊,在被拽進房間的瞬間對上了一雙黑冷的眼。
路凜洲等了幾秒,讓外面的保镖看到自己才将門合上,目光則片刻不停在裴煜臉上打轉。
他還以為會從這張臉上看到被自己勾起的驚慌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沒想到沉着冷靜面無表情也有趣。
橫豎都是有趣。
那點因為裴君銘的出現而産生的惱怒積壓了一路,已由親耳聽到的裴煜的婉拒掃空。現在,路凜洲心裏只剩愉悅:“一點都不意外?”
裴煜早懷疑路凜洲會偷摸過來監視自己,偶然遇見裴君銘後,懷疑就成了确信。路凜洲不可能不來,等醫生診治凱撒的這一個小時,足夠路凜洲從任何地方趕過來了。
路凜洲又換成下一個問題:“怎麽不和裴君銘多聊聊?”
裴煜:“不認識。”
不管路凜洲是信了還是沒信,他看起來心情依然很不錯,甚至好心提醒道:“他幫不了你。”
“幫我什麽?”裴煜的神情仍未有改變,不氣不急不惱,還有心情開個玩笑,“看貓貓狗狗的小毛病?”
“嗷昂!”
小狗洪亮的叫聲恰到好處穿透門板。
可惜奶聲奶氣的,一生了病,連汪都汪不出字正腔圓。
溫熱氣息緩緩壓近,裴煜的眼底幾乎被這張英俊面孔充滿,這時他開了口:“路凜洲…”
微啞的呼喊,在這樣的氣氛裏近乎調情。
灼熱的目光緊盯他開合的唇瓣:“嗯?”
過了許久,裴煜才續上自己的話,因為口腔裏的空氣被搶奪殆盡而氣息不穩:“我還能,繼續給你當助理,和你一起去公司嗎?”
清潤的聲線被渾啞的欲念滲透,帶着無比蠱惑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嗯。”路凜洲餍足地附在他耳畔,又低又沉,極其緩慢地來了聲,“随便你怎麽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