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行

離行

來人面如冠玉,眼如流星,虎腹狼腰,墨衣飄舞,整潔的冷峻面容凸顯此人此時此刻尤為英武帥氣。

沒大沒小的臭小鬼,近半個月不見,真當刮目相看。

溫柔沒有坐以待斃,伸手過來拉開臭小鬼與我的距離,緊緊盯着蕭北辰,然後嘟嘴一聲:“讨厭!”

真沒禮貌,人家又沒招你。

略微抱歉地望着他,蕭北辰微微聳肩表示理解,随後我們一起走了進去,發現在大廳等候的不止是張龍超一人,還有已經恢複大半元氣的燕信,我不由地笑了笑:“想不到連燕幫主都來了,如此大的排場,倒讓我有些不習慣呢。”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小文兄弟何必客氣!”張龍超不滿我客套。

就坐而下,嘴饞的傻男人看着一桌子的佳肴早就垂涎三尺,一直拉扯我的衣袖讓我喂他,要說旁若無人我做不到,但看見他吃到好東西一臉幸福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讓他更開心,也就自然而然不在意他人眼光了。

蕭北辰默默望着我,見我看向他,輕輕點頭笑了笑。

飲酒笑談多時,我總覺得他們似乎有什麽要問我,畢竟飯桌上最容易談事,可他們沒問,我也不好妄加猜測。

喂飽溫柔,傻男人靠着我磨蹭。

倒是燕信發話了,他這個人心裏藏不住事兒,有什麽說什麽,他說:“聽聞你上鳳京是為了查探那個暗算歸元幫之人,不知進展如何?”

“線索中斷了。”搖搖頭,我放下酒杯,“經由查探及詢問,發現他早在半年前就消失蹤跡,杳無音訊……”

頓了一下,燕信稍許沉默,随後擡頭問我:“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認識他?”

豈止認識。

點頭,思緒徘徊,情不能已,止不住的前塵舊影如汨汨流水漫過心田,有些許生畏情感夾雜其中,但更多是嘆息:“他是我的舊識,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他了,只不過他之前不是這個模樣……”

若非我,他怎麽會變成這種模樣。

聰慧優雅,學識淵博,他本可以成為良材,不想卻由于生為尚家人,而不得不承受帝王之家的狡詐陰險,然後他亦學會這些,步了王族後塵,變得如此瘋狂乖戾,猶比尚乾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個壞孩子而已。

他和溫柔差不多大,要是溫柔是貼心小太陽,那他就是到處搗蛋的小魔頭。

眨眼望着我,亮晶晶的眸子裏寫滿單純及無辜,他自顧蹭着我,時不時在我手臂來上幾口,疼得我滿頭大汗卻不能說,他倒開心。

好吧,溫柔這顆小太陽比魔頭好不到哪裏去。

知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鳳京,至少燕信的理由絕不可能是要來看我,于是我問:“不知幾位來打鳳京究竟有何要事?如能幫的上忙,就請與我直說。”

蕭北辰接過話,說道:“是這樣子的,我們幾個兄弟在寒都抓到幾個像上次那樣的殺人傀儡,誰知一被抓到,幾個傀儡便吞毒自殺,有一個趁機逃脫,弟兄們一路跟随來到鳳京,然後那人便消失蹤跡……我們懷疑那個操縱傀儡的人身在鳳京,于是便上來查探。”

操縱傀儡麽。

慢慢地頭,要說操縱傀儡,鳳京我只知道一個人……

尚君。

叫蕭北辰幾人在那裏悉心等候,我跟着溫柔十萬火急回到禁宮,時間不巧,尚君正在與大臣商讨南北旱澇的治理事宜,我不便打擾,只能等待。

突然,我想起一直守在尚君身邊的面具男人,興許他會知道些內幕詳情也說不定。所以便四處尋他。

有溫柔在,目标人物立即被我們尋到,傻男人更是大方的将人打暈,送到抒意宮,弄得我哭笑不得,于是幫忙将其放平,手卻不小心将他的面具弄掉,半張似乎被侵蝕壞掉的臉頓時吓得我倒抽冷氣。

不由自主的仔細望去,傷口早已結痂,只是這個傷疤的位置為何看上去這麽熟悉。

等待片刻之後,方淨玉醒了,還沒來得及把面具給他戴上的我只得站在一邊幹笑,他也注意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卻沒生氣,向我要來面具,慢慢戴上。

指着他的臉,我小聲問:“那是……怎麽回事?”

說完我就後悔,這讓人看着怎麽樣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我馬上轉開話題,雖然顯得極不自然,但還是幹笑着将燕信他們發現鳳京傀儡的事情跟方淨玉說了,并且毫不隐瞞的告知這件事與清油關聯,希望他能據實以告。

果然,方淨玉擡起頭,緩緩望向窗外的白雲蒼狗,面具下的表情顯得神秘莫測,等了許久,他才幽幽道來:“那日,發現溫柔是由傀儡藥控制之後,我便決意留下來查探,誰知你們遇險,我便出手,不想重傷……”

本以為命不久矣的方淨玉,卻被尚君救了,但是救他的人不是尚君,而是他早已為死去的傀儡藥師,江景川。

聽見這個名字,心裏咯噔一下。

小宇,是你麽。

天下人都知道這個神秘的傀儡藥師斷有一指,令他如此莫測的緣由之一就是他一直戴着面具,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且此人喜愛獨來獨往,不愛與人交談,性格怪異冷淡。

沒辦法,從小便是這性格,那個倔強的小宇。

言歸正傳,見到房中屍首斷指面具與殘留的傀儡藥物,方淨玉便以為那人是江景川,等他真正見到傳說中的人物,發現縱使見不到那人真面目,有種難言的氣質卻是任何人都學不來的。

那時候,方淨玉得知我的死訊,也聽說溫柔發狂帶走了我,更見到日漸消瘦精神恍惚的尚君。

指着奄奄一息的方淨玉,江景川不帶任何感情地問尚君:“若想讓他活下去,你必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

悠然一笑,但是話語依然冷漠如常:“其實很簡單,只要你願意自毀容貌,我便答應你救他。”

尚君答應了。

但最後為何傷疤留在方淨玉臉上,其中的恩怨糾葛,恐怕也只有他們知道。

總而言之,方淨玉成了今天的方淨玉,而江景川自那以後也消失不見,只不過,從他嘴裏得知,除了溫柔以外,還留下一些被控制的傀儡,而尚君沒有殺他們,直至清離去,尚君便暗暗派遣其中幾人跟随,不過絕大多數都被清殺死了,徒留幾人也消失了蹤跡。

跟随着清……

記得有個送地圖給我的少年,莫非他也是派遣的傀儡之一?不過看上去不像,不是挺有神智的麽,怎麽會是傀儡?

等一等。

既然一直跟着清,那麽在寒都被逃脫的傀儡,是否知道清的下落?

帶着這個疑問,我問方淨玉,他收回眼神,望着我,嘆氣地說:“本來我們也是這麽想,可那人身受重傷,勉強支撐回到鳳京不久便氣絕身亡……”

這麽說,還是沒有消息。

空歡喜一場。

從不垂頭喪氣,那是因為一旦陷入困境,我便會絞盡腦汁尋求另外出路,重新分析剛才話裏被我遺漏的部分或者以另一種觀點來看剛才的話,往往就會找到出路。

我很擅長。

“就要走了?”尚君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舍。

如今身為草民,見尚君必然是要行禮,雖然他不讓我下跪,我還是拱手,有禮數地說:“草民需有事情要辦,此番特來與聖上辭行。”

“臨兒,你要去哪兒?”他緩步靠近,愛憐地摸摸我的頭,這一舉動,氣得被方淨玉死死扣住的溫柔在一旁不斷繞手指。

瞥了眼傻男人,我望着尚君,淡淡地說:“要去寒都。”

聞言,沒問原因,尚君立即禦筆一封,交遞于我:“寒都遙遠,若是遇上困難,交這封信件給寒都官員,他們必定任你差遣。”

接過信函,我笑了笑,說:“多謝皇上。”

似小時候一樣,尚君輕輕彈彈我額首,語氣微微不快:“臨兒,莫再與朕如此客氣說話,不然朕便不讓你走了。”

捂着自己額頭,裝作委屈地說:“好好好,知道了,我的哥哥。”

不知是不是看我與尚君動作太親密,溫柔居然行動不成,改成哭喊,乍一看,他哭得還真有男子氣慨,氣貫如雷,驚心動魄,豪興遄飛,驚濤駭浪,勢不可擋。

我的傻男人……

結束一天的行程,回到歸元幫,簡單交代了一下,我說:“那些傀儡既然出現在寒都,我想親自去那邊一趟,探個究竟。”

既然尚君的傀儡能跟到寒都,這就說明清應該在寒都,至少也在寒都逗留過。

逗留過,我就有線索。

話一落下,蕭北辰立即接到:“我也去!”

“幫主,這個……”他的手下有些猶豫之色。

同樣的,我也不太贊同他跟我去,這一去并不是直搗黃龍,只是慢慢查探,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萬一線索錯誤可能就是白跑一趟,而且歸元幫才剛剛恢複元氣,他身為幫主理應主持幫中事物,而不是跟着我到處跑。

燕信也是這個意思,臭小鬼不免失落得很。

正讨論着,分舵護衛跑進來通傳道:“啓禀幫主,外面來了一個自稱衛洪的小子,稱要找一個叫尚臨的人。”

張龍超疑惑,說:“我這哪裏來的‘尚臨’,不是那死了幾百年王爺麽?看是來添亂的吧?給我趕走他!”

“慢着!”我叫住那護衛,幽幽起身,眯眼笑道,“其實……不瞞大家,我就叫尚臨,名字和那個死了幾百年的王爺一樣,因為害怕大家誤會,所以才會用自己的小名,并不是故意瞞着各位,還望大家海涵!”

張龍超恍然大悟,一副了解的模樣:“怪不得那位傻傻的兄弟老叫你‘臨臨’……”

無奈地抓頭。

燕信倒沒做聲,估計他早就猜到我用的不是真名,好一會兒,張龍超回神,揮袖沖那護衛說道:“快讓那人進來!”

來人果然是衛洪,他一見到我便慌慌張張地說:“尚兄弟,不好了,你給我看管的那個兄弟,昨天還好好的,今早收攤回來卻不見了人影,這可怎麽辦?”

白眼狼失蹤了麽。

無所謂地擺擺手,我說:“算了算了,他愛去哪裏去哪裏,我也管不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不成!”衛洪搖頭,“人是在我手上弄丢的,我必須找回來!再說好好一個大活人,不能說不管就不管!”

說罷,他轉身要走。

也就你這傻小子惦記他。

随即拉住衛洪,望着他片刻,看他這麽堅決的口氣,終于松氣回頭,蕭北辰自是會意,于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爛醉如泥渾身新傷的白眼狼就給找了回來。

不出所料,一張口就是酒。

想到我要離去,而這個白眼狼仍舊這般模樣,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面對這樣爛醉的白眼狼,衆人束手無策,只見他一把撲到衛洪身上讨酒,怎麽拉扯都弄不開,弄得我都無奈了,只好拍拍衛洪的肩膀,說道:“我近日要遠行,他這樣子也無家可歸,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衛洪你先行照顧着,不知可否?”

白眼狼惹過歸元幫,讓張龍超收留他不合适,而且看那些兄弟扔他的動作可一點都不心軟,只能拜托給老實人。

塞給衛洪一些錢,他全數推拒回來了:“尚兄弟不用跟我客氣,你上回幫了我,幫你照看個人自然不在話下,不過這些錢你拿回去,只是幫個忙,不需要給我錢,反正我弟弟也跟他一般大,權當是照看我弟弟好了。”

“我知道你不為這些錢,但是看看這家夥,動不動出去弄得渾身傷,你給他治傷也是要錢的……”依舊把錢塞給他,“這樣吧,這些錢先放在你那裏保管,要是他受傷什麽的,藥費就從這裏出,你要不想用這個錢也行,幫他戒酒就行。”

這個方法沒什麽不好,衛洪想想也就接受了。

望着一臉惺忪表情的白眼狼,再看看老實誠懇的衛洪,心裏只暗希望白眼狼莫要惹是生非,害了人家。

等他們離去,深知白眼狼惹人,于是我悄悄的請求張龍超幫我暗中幫助衛洪他們,不要使其受到牽連。

張龍超應允。

接下來,就是令我極為頭疼的事情……哄溫柔。

閉門不見人的溫柔一定是生我的氣,遠遠隔着客棧大門都聽得見他的哭聲,要說客棧裏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但從沒聽過如此悲涼可怖,宛如鬼哭狼嚎似的哭聲,無不對這個客房門口望而卻步,但是我不行。

雖千萬人吾往矣!

明知九死一生,還是不能旋踵。

敲門,還未自報家門就被人從裏面抽進去,望着哭得一塌糊塗的臉,我自是無言以對,而他,對着我哭了半夜,真真叫震撼。

或許是哭累,傻男人圈着我睡着了。

臉上淚痕未幹,縱橫交錯,一點點替他擦幹淨,雖然睡着依然止不住抽噎,可無論如何,溫柔總算安靜下來了,他安靜,我心裏也就能喘口氣。

可是,第二天早上迎接我的,卻是一雙半含笑意的綠眸。

朝我臉上舔了舔,感覺到濕濡的氣息,我立即皺眉,不爽地問:“一大清早,想做什麽。”

“想你啊,臨臨。”笑得不安份。

“沒事就讓我下去,你壓着我很難受。”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整個身體都壓上我,但是他沒打算下去,于是我沒好氣地問,“他呢?”

暧昧地親親我鼻子,綠眸帶笑意:“他昨晚看見你背後有個窟窿,偷偷給你傳陽氣來着,導致精力不足,大概這幾天都不會出來了。”

偷偷給我傳陽氣?

不解的望向他,我搖頭:“不可能,他傻乎乎的,怎麽可能知道傳陽氣這回事……”

“傻乎乎?”他面色沉下來,然後莫名冷笑,“他的确是傻乎乎,為了讓自己傻,寧願什麽都想不起,什麽也不用承受!”

“你……在說什麽?”望着自顧冷怒的人,我不禁搖手問道。

順勢抓住我的手,他的臉色倒恢複得挺快,直接覆上我的唇,肆虐好一會兒才離開,黑色的發纏繞着綠眸,說不出的妖異,他說:“這樣也好,可以任我們二人獨處……對吧,臨臨。”

一掌正面拍到他的臉,将他腦袋撐遠了點:“你腦袋不準想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還有,現在該是啓程的時候了。”

揉揉臉,他從我身上起來,不滿地說:“臨臨,你可不可以對我溫柔一點?”

雖然是同一張臉,傻男人的看着就心疼,這張臉看着我就來氣:“你的名字就夠溫柔了,做什麽還要我對你溫柔。”

“你當我願意?平白無故給人取了一個女氣名字,還是在我口不能言的時候!”

不由笑出來,我回頭:“口不能言……當時你一個小娃娃還想怎麽樣,難道你要一出生就滿腹經綸伶牙俐齒?”

拽住我,他壞笑道:“那你不對我溫柔,我對你溫柔總可以吧?”

黑下臉,我一把揪住他,怒意直上:“少廢話,走人!”

他笑得更壞了。

終于讓他們離去了……白蘭溪是條支線(汗……說得像游戲一樣),我覺得是必要的,畢竟他第一部出場幾率比較高,我又不想一筆帶過……

怎麽說,經歷這麽多,那些人該想通的想通,對臨臨不會再這麽苛刻。

起碼,最近咱心情挺好……

那句話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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