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夜

血夜

蟬鳴寺在鎮外的一座小山上,平日裏是鎮上百姓燒香拜佛的唯一去所。

然而就是這樣一家看似普普通通的寺廟,竟然也會和江湖人牽連到一起。

莫北腳踏過一根細枝,身子騰空而起,又向前飛進一段。

他的輕功在師門裏算不上好,但用來趕路卻是夠了。當時急匆匆地離開,莫北忘記詢問這蟬鳴寺的方位,只得又原路返回去問了一遍。

最後在秦善面無表情的注視以及席辰水的揶揄下,灰溜溜地打聽到寺廟方位後再次離開。

他十分懊惱,原本想耍個威風給秦善留個好印象,沒想到最後卻敗在自己手裏——竟然忘記問路!

莫北啊莫北,你怎麽就這樣沒腦子呢!

心裏氣惱自己,莫北更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完成秦善交托的任務,決不能再出岔子了!

豐澤縣附近地勢平坦,山丘稀少,這附近唯一的一座小山,便是蟬鳴寺所在這座。這小山委實不高,莫北站在山腳便可以清楚地看見山頂上寺廟的屋檐。

他先停下腳步望了望附近的林子,周圍寂靜得吓人。

即便是冬日的夜晚,深林中也不該這樣安靜,連一絲鳥鳴獸吼都沒有。

心下警惕,莫北更是放輕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山頂探去。這一路走來,不見巡夜的小和尚,也不見暗哨埋伏,實在是安靜的有些異常。

按秦善所想,這蟬鳴寺絕對不會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寺廟,這裏恐怕埋伏着一大批針對秦衛堂的人馬。而現在,卻為何這麽平靜?

莫北想不通理由,只能加快腳步向山頂疾馳。剛一踏上山頂,呼嘯的山風迎面吹來,随着這夜風而來的,還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血味夾在風中,若有無無,卻逃不脫莫北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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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寺有變!

莫北神色一凜,立刻就要踏步進入。

“嗖——!”一把暗镖精準地投到腳下,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幾乎是在那镖發出的一瞬,莫北左手細微地抽動了一下,但随即又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任由那暗镖射在自己身前。而他也回過身來,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一個人影慢慢從樹影中走出,直至月光下,莫北才看清清這人的打扮——竟然是秦善的那一幫黑衣屬下之一!

只是這個黑衣人看起來像是年輕許多,甚至有些稚嫩,不過十四五的歲數。

收回暗镖,秦衛堂屬下看了一眼莫北。

“裏面情況不明,你這樣擅闖進去豈不是送命?”

莫北已經回過神來,由一開始的驚異變作欣喜。“你跟着我?是秦善讓你保護我安全嗎?”

黑衣人不語,只是擡頭望了望寺廟,神情凝重。

莫北仍不肯放過他。“剛才警示我,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們秦衛堂還有年紀這麽小的侍衛嗎?”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不會也是十一十二什麽的吧。”

莫北一旦啰嗦起來,即使是秦善也有點受不住,更何況這個看起來還年輕的秦衛堂屬下。

“十四,衛十四。這次奉命不是保護你,而是監視你。”畢竟還是個少年,磨不過莫北的纏人性子。黑衣人不耐地回複。

莫北一聽倒笑了。“監視我,那為何倒跑出來了?”

“總不能讓你白白送死。”

十四盯着莫北,半晌道。“對于統領來說,你的命還是有用處的。”

他雖然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但是剛才卻一時沖動出镖擋住莫北的步伐,這并不是他的任務,也未有人下令,完全出自本心而已。

這個十四比起前面幾個十一,十三,倒是多了幾分人味,更符合他的年紀。

或許是年齡還小,或許是歷練還差些,總之是不像其他秦衛堂的人那樣冷冰冰的。

莫北聽他這麽說,指了指蟬鳴寺的門口。“放心,現在沒事啦。”

十四狐疑地望着他。

莫北狡黠地笑了笑。“你瞧,我們在門口聊了這麽久,也不見裏面有人出來。恐怕這裏面的人不是早已經死光,就是全部走了。”

眼眸轉了轉,又道。“恐怕是該死的已經死盡,該走的也早就人走茶涼。”

十四暗暗心驚,第一次認真打量着這總是讓人心生戲谑的青年。這人一會呆傻,一會深沉,叫人摸不透真假,果然是統領吩咐要重點關注的對象。

莫北看他望着自己發愣的模樣,只覺得真像是個孩子,不由揉了揉十四的腦袋。

“走吧,進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莫北暗暗地将十四護着,伸手輕輕一推,寺廟的大門便向內打開。

月色下,廟堂前一片流光,似是小橋流水、波光粼粼。而仔細看,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麽流水,竟然是浸滿一地的血跡!

青磚上有液體汩汩流動,細看卻都是血液,彙聚在一起便不由讓人錯認成流水。而那銀光,不過是月色映照在還未幹涸的血液上的反光而已。血流成河,這般情景活生生地展現在二人眼前。

中間的地面上,山一般滴堆積着數十具屍體,血皆是從這些屍體中流出。每一具死屍都被開膛挖肚,斷去頭顱和四肢,是以才流出這麽多鮮血。這殺人者手法之殘忍血腥,令人咋舌。

而行兇之人,卻早已經不知去向。

莫北咽了口唾沫。

“難道是你們秦衛堂其他什麽十八、十九的同伴,搶先我們一步了?”

十四白他一眼。“統領只派了我一人過來,而且,我們秦衛堂殺人後也不會留下屍體。”

“啊?”

“屍體容易引發疫病,統領每次都讓我們燒光。”

十四一臉平淡地說着平日裏毀屍滅跡的手段,又仔細看着現場的痕跡分析道。“這殺人的手段狠辣,行兇者故意這麽做應該是為了威懾後來者。這樣的手法,不像自诩正道的名門正派所為。”

莫北呆呆地看着十四。這個他剛剛還覺得像弟弟般的少年,如今說起殺人毀屍的手段卻是頭頭是道。果然,鷹窟的人裏怎會有天真的孩子。

他不由又想起了秦善,想着那個人在做這些殺人的事情的時候,究竟是什麽心情。

“喂!你究竟聽明白沒有。”十四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莫北這才回過神來。

“蟬鳴寺的人被屠盡,這件事我要盡快向統領報告。”十四瞥了他一眼。“你要想和這些死屍作伴,就繼續留在這裏吧。”

身後的死屍仿佛散發着透心涼的寒意,莫北連忙追上去。“等等!等等我,別走那麽快!”

兩人回到鎮上時,只有秦善獨自在屋內,席辰水不知去向。

“蟬鳴寺被人滅門?”聽到彙報,秦善皺眉。

“可有探清死者的身份?”

“屬下觀察那些屍體的穿着。”十四道。“有青城派打扮的劍客,也有做鐵血堂和璧山劍派的打扮的人,但是唯獨不見寺廟內的和尚。”

秦善沉默一會,冷笑。“竟然有人搶在我們之前動手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和尚是被擄走了,還是殺手的同黨。”

十四剛想開口,站在一旁的莫北已經搶先道。“恐怕那些和尚,還真的是兇手的同謀。”

秦善擡頭看他。

“我和十四進廟的時候,大門關的好好的,并沒有被破壞。而看寺廟內的擺設,也都正常。可見這群殺手并不是闖進去的。”莫北想一想道。“看情形像是有人裏應外合,将這幫武林人士一網打盡。但是,就是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這幫江湖人明明是沖着秦衛堂設的圈套,為何卻有另一批人将他們給殺幹淨了呢?這實在可疑。

秦善望了他幾眼,緩緩道。“不管目的為何,只要他們還有所行動,就必定露出馬腳。”

“十四!”

“屬下在!”

“帶人去将寺內的屍體燒幹淨。”

十四領命而下,不做異議。而一旁的莫北卻焦急起來。“你去焚燒屍體,不是白白讓旁人誤會嗎?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定會以為這件事是秦衛堂所做,到時候不還要來找你麻煩。”

“誤會?”秦善似笑非笑。“這才不是誤會,秦衛堂只是遲了一步而已,我本也打算将這幫人全部圍殺。”

莫北看他莫不在乎的表情,心底擔憂卻又不知如何勸解。

“況且。”秦善望向莫北,“江湖門派與秦衛堂之間的恩怨,何缺這一點?”

他話語裏帶着嘲諷和冷漠,是絲毫不把這些仇恨放在眼裏,倒應了傳聞中的那句話。鷹窟的首領秦善,即使枕着再多再深的恨意,也可以安然入眠。

外人都說他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不在乎恩怨是非。但是在莫北看來,他哪裏是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根本是不記挂自己的性命。

但凡奢求平安,心牽輪回報應者,多少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所顧忌。

而像秦善這樣毫無忌憚的行事,簡直就像是只圖活這短短數十年,也不求他什麽長生與來世!

望着秦善坐得挺直的背影,莫北悄悄按了下心口。只覺得一股莫名的苦澀直沁心底,愁苦,難言。

席辰水不知去向,莫北借着沒有尋到叫花雞的理由也一直留下來。出乎意料,秦善竟也沒有攆他走。

秦大統領第二天一早便坐在房裏,似乎是在等着什麽消息。

而莫北被他趕出屋子,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內,冬日裏連個可以逗弄的蟲子都沒有,惹得他興致缺缺,只能躺着曬太陽。

就這樣費了半個白天的光陰,總算聽見屋子內有動靜,莫北松松筋骨,一個翻身跳起來。

秦善走出屋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向外走去。

莫北連忙跟上去。“去哪?可是有了什麽消息?是昨晚兇案還是別的?”

他一股腦兒地問了許多,本只是為了宣洩半天沒說話的郁悶,也沒指望着秦善回答。

但秦統領卻好好地回複他了。

“去見客。”

秦善望着前門客廳的方向,輕揚嘴角。“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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