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暖玉生煙
前情:窮奇一戰,旭鳳與潤玉皆受傷。魔界蠢蠢欲動,二人面臨千年前的指婚,互相試探,不明心事。
此章節為潤玉視角
我是潤玉,我的真身是一條應龍。我是天帝的長子,也是天上的夜神。
從小我便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只依稀記得自己幼年仿佛與一群錦鯉生活在一起。我的父帝把我接回天庭,我才有了母神,有了弟弟。
我的弟弟是一只火鳳凰,是六界第一的美男子,是英勇無匹的火神,無論何時何地,都明亮耀眼,神采奕奕。金色的火鳳凰幾千年間戰無不勝,我經常在大朝會時安靜的站在群仙中看着他意氣風發。只有這個時候,于萬衆矚目之中多一個我,才不會招惹麻煩。
我并不羨慕,也不嫉妒,只是喜歡看着他于萬人中央挑起丹鳳眼,睥睨六界。我總覺得,有些人生來就有萬丈光芒,比如他;而有些人生來就當無聲無息,比如我。
後來我才明白,我費盡心力握在手裏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其實一直在我身邊。
一千年,一萬年,是否只在你我一念之間。
璇玑宮。
送走了父帝,水神和他的女兒,終于又只剩了我一個人。我拍拍魇獸的頭,它揚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擔心的看着我。
我摸了摸它的頭,“不要擔心,毒已經解了。”
魇獸發出不滿的咕哝。
我蹲下身,好笑的望着它,“火毒沒有關系的,反正我平日裏無事,就折損些修為又如何?”
魇獸小小的角輕輕頂了我一下,晃了晃腦袋。
“他是火神,肩上幹系重大,是絕不能有所閃失的。好了,我今日疲了,你就不要鬧了好不好?”
魇獸立刻乖巧蹭了蹭我的手心,趴在了我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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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與窮奇一戰,着實兇險。
我以肉身強行擋下瘟針,毒液迅速侵入五髒六腑,靈力盡失。旭鳳倉促之間将我托付給了燎原君。正當我扶着燎原,打算稍緩片刻,卻見旭鳳雙目赤紅,周身披火,殺氣騰騰的往前走去。紅蓮業火肆虐,似乎要焚燒世間的一切。
我急急的喚了兩聲旭鳳,他卻充耳不聞。烈焰赤金鳳翎箭高高的懸在他上空,他竟不取弓,只摘箭,每邁出一步,平地就竄起一丈多高的業火,金色的火翅在他背後若隐若現。
燎原君吓得嘴唇都有些發白,“殿下這是,這是怎麽了。小臣從未見過他如此啊……”
我強提一口氣想要撲上去攔他,卻一陣頭暈目眩跌倒在地。
燎原君趕忙扶住我的肩膀,“夜神殿下您沒事吧?”
眼看旭鳳越走遠遠,暴起的烈火已然重傷了好幾名他周圍躲閃不及的天兵,我大喊道,“旭鳳不可,旭鳳不可!”
沖天的火光裏,火鳳真身顯露出來,化作金紅色的閃電,泰山壓頂一般直沖窮奇而去。
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天宮都為之顫抖,一些仙法低微的小仙全部被震暈過去,燎原君掐起手訣護住我二人,臉色卻鐵青一片。我靈力盡失,只覺心脈被重物沉沉一擊,嗓子腥甜,再也忍受不住的咳出一大口鮮血。我拼命擡起頭,遠處窮奇不見了,黑煙散盡,有個人昏迷不醒在地。
旭鳳!
我張着嘴,鮮血不受控制的湧出,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如此危急時刻,我實在痛恨自己的靈力微薄。眼前一陣陣發黑,我試圖往前爬,拼命想向他再靠近一些。
忽而身後騰起一片明黃色祥雲,雙龍幻影盤旋而至。
是父帝!
旭鳳有救了!
我終于徹底陷入了黑暗。
醒來時,我頗為意外的發現父帝,水神,以及他的女兒都圍在了床前。我一時詫異,連忙行禮。
父帝虛虛一擡我胳膊,“你身子虛弱,不必行此大禮。等身體好些,再好好謝謝人家,”他指了指水神旁邊的小丫頭,“是她幫你去除了瘟針之毒。”
小丫頭看起來天真爛漫,晃了晃雙手,“不必不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殿下千萬不用放在心上。”
我沖她微笑致意,“仙子救命之恩,潤玉銘感五內。來日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小姑娘眨了眨她大的出奇的眼睛,“剛把你救活,什麽死不死的,怪吓人。你好好活着便是報答我了!”
這姑娘說話方式跟她的眼睛一樣,有些,出奇。
我點頭,“仙子說的有理,潤玉受教。”
水神輕咳一聲,“既然夜神殿下已經醒了,我父女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告辭。”他對着父帝略一行禮,翩然而去。
直到二人走遠,我才終于有機會問出我一醒過來就想問的話,“旭鳳怎樣了?他似乎受了重傷,要緊嗎?”
父帝眼光頗為欣慰,“無事,他只是靈力耗盡,體力不支。倒是你傷的更重些。”
我低下了頭,“孩兒無用,不能為父帝分憂,還拖累了旭鳳。”
父帝輕搖頭,“術業有專攻,你無需自責。”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方才水神之女如何?”
我心裏暗暗吃驚,面上不露,恭恭敬敬回答道,“聽聞仙子自幼長在花界,今日得見,果然花容之姿,冰心玉壺。”
傳聞父帝年輕之時曾與先花神有過一段糾葛,我觀父帝對這小姑娘的态度似乎頗為喜歡,這樣說應當不錯。
果然,父帝微微颔首,“她是先花神親女,又有水神這個父親,若将她許給你,可好?”
我拿捏不準父帝的态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為天經地義,潤玉無不聽從。只恐潤玉淺薄,辱沒了仙子。”
父帝一聲輕笑,狀似無意的擺擺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我的長子,千年前又有婚約,這原是應當的。只不過你母神那裏,”他停頓了一下,“無妨,只要你們兩情相悅,你母神那裏我自去說。好好養着吧。”
父帝言語暧昧不明,我一時之間實在不知他到底作何安排。體內殘餘的火毒時不時的發作,隐隐刺痛。
還好是我受了這瘟針,不是旭鳳。不過轉而我又自嘲的笑笑,旭鳳屬火,且靈力強我許多,區區火毒想是不在話下。很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又想到,此時他那裏必定門庭若市,況且母神也在,也就算了。
這樣胡思亂想着,我竟撐着頭昏睡了過去。
卻沒想到,竟是旭鳳前來看我了。
他的手心滾燙,握住我的,源源不斷的傳我以這世間唯一的真情。
只是我看着他臉面蒼白,眼圈發青,唇色淺淡,眼睛裏全是對我毫不掩飾的關心。歡喜他拖着病體就來瞧我,卻也怪他不該如此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拍拍他的手背,“看你火急火燎的過來,還以為又出了什麽大事。”
誰知他竟鳳眼一挑,看起來有些着惱,“你比不得我常年在外征戰慣了,皮糙肉厚,怎能逞強為我擋下這一針?”
我心裏一緊,旭鳳一向性子高傲,凡事不願假手他人,也不願平白受人恩惠,想是我情急之中這做法有些傷了他的顏面。我低下頭,有些心虛的拍了怕魇獸的小腦袋,“情急之中不曾多想。并無辱沒戰神之意。”
誰知旭鳳反而更生氣了,原本妩媚的丹鳳眼泛着不耐,“我不想讓你因我受傷。”
我的心像是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旭鳳,黑瞳墨染,明眸情真。
旭鳳,人心多變,世事坎坷,而你待我幾千年來初心不改。你恐怕不能明了,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是我這漫長無趣的生命裏唯一的色彩。我便是豁出性命守護你又何妨。
看了他好久好久,我終于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眼光,輕聲道,“我明白的。”
“你不想我因你受傷,我又何嘗不是。”
不知不覺,我竟将這大逆言語輕聲吐露,幸好旭鳳心心念念只關心我的餘毒,沒有理論。
我一時走神,被他不有分說抓過去渡了靈氣,祛了火毒。事後他還滿不在乎的搶白了我一陣。罷了罷了,火鳳凰就是這種性子,我也沒辦法與他計較。
偷偷擡眼看他,旭鳳不愧為六界第一的美男子,眉目多情,顧盼生輝,英氣勃勃,男兒氣派潇灑俊逸。
只是他現在頑皮的樣子,與平日不怒自威的火神大相徑庭,一颦一笑隐隐透着年少時的模樣。
笑着笑着,他忽然一陣咳嗽,我趕忙抓住他的手腕,他體內真氣翻騰厲害,竟像是反噬之狀。
丹鳳眼眨了眨,一臉無辜。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你剛剛應了我以後不許胡鬧,這又是怎麽了?”
旭鳳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我趕緊扶他靠在我肩,緊張的問道,“到底怎麽了?旭鳳你不許瞞我!”
旭鳳灼熱的呼吸噴在我脖頸,全然沒了平日裏不畏生死的勇武,氣息都微弱了許多,“你說呢?我剛受了重傷,又渡了靈力給你,自然是體力不支了。”
沒想到他這麽老老實實的說出來了,我心裏一擰,“是我的錯。我去叫大夫。”
旭鳳扯了我的袖子,“何必又攪擾的四方不安。我在你這兒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我想也不想,扶着他在我的床上躺好。
旭鳳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夜神大殿的床勝過我栖梧宮百倍,以後我只來你這兒歇息了。”
我憂心他身體,也聽不出他這句話頗有調戲的意味,順口道,“你若安好,夜夜來此又如何?”
旭鳳笑眯眯的看着我,嘴角梨渦淺淺,“大殿之邀,旭鳳恭敬不如從命。”
我隐隐感到臉皮有些發燒,慌忙側過頭,“我去尋九轉還魂丹給你。”
卻被他再次扯住了袖子,“不用。我只是急火攻心,潤玉你在這兒冒一些寒氣就好了。”
“胡鬧!”我笑罵他,“那都是我們小兒無知的笑話,你還當真不成。”
我們還很小的時候,旭鳳總是怕熱。因我屬水,天生寒涼,他總是喜歡抱着我睡,或者在我的床上打滾,非說跟我在一起就像靠着千年寒冰一樣痛快。我經不起他胡攪蠻纏,随他去了。誰知他今日又提出來了。
旭鳳一副認真的樣子,“你不信?你來摸摸看!”他扯住我的手按在他眉心,體內翻滾的靈力的的确确安穩了不少。
我詫異之餘,開始認真考慮旭鳳的話可能真有道理,或許我身上散發的涼意真的能緩解他身體的不适。傾身坐在他身旁,伸手替他揉着太陽穴,“你便鬼話連篇吧。”
外面魇獸三步并兩步的蹦跳進來,一躍到了我膝蓋上,拱了拱我的腰。
我不由得好笑,“今日不能陪你了。”
魇獸前腿在我身上不耐煩的刨了刨,沖着旭鳳挑釁一般吐了吐舌頭。
旭鳳二話不說,指尖一彈,一道火光撲向了魇獸。
魇獸慌忙跳下了床逃跑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戳了一下他的眉心,“火神抖威風抖到我璇玑宮了,竟對小小一個魇獸下手,傳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旭鳳雙手交錯在腦後,揚了揚下巴,“你沒有看見它看我的眼神嗎,充滿了挑釁。我是不能忍的。更何況,”旭鳳拉下我的手攥住,“我十分看不慣他在你身上挑逗的模樣!”
“挑逗?”我啞然,這叫什麽詞。
忽然,我的掌心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指輕輕劃了一下,再看旭鳳,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撅起來的嘴,“你,你難道是在吃醋?”
旭鳳清了清嗓子,扭過頭去了。
我卻從沒有比此刻更想看見他的表情。
銀漢邈邈,纖雲細細,飛星迢迢暗度,夫複何求。
我看着他黑發散開,落滿我素色雲枕,淡金色便服融進我青色被衾,竟有了我與他相擁而眠的錯覺。
劫後重逢,竟讓我生出些許放縱念頭。
罷了,旁人尚且顧不得我們二人,旭鳳也并不常來我這兒,就放縱一次又何妨。
我推了推他,“只聽說過鸠占鵲巢,你這鳳凰何時學起了那小雀?”
潤玉笑着翻過身來,手肘撐着太陽穴,慵懶不失風度,“就占了又如何?大殿是要用你的分水劍把我鏟出去嗎?”
我笑出了聲,一時忘形,竟像小時那樣拍了拍他的腦門,“你占了我的床,還滿嘴道理,卻讓我去哪裏休息呢?”手心觸到他柔軟的黑發,我才驚覺自己逾矩,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
旭鳳似乎毫不在意,伸手一拽,“那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好了!”
我不防他突然發力,跌撞在了他身邊。覺得他抓着我手腕的手心裏一層薄汗。
也許,也許旭鳳也……
我不敢細想,只當是他要與我敘一敘兄弟情。況且我兩從小一起長大,也曾同床共枕,今日這般,也說得過去。
于是我安心在他身邊躺下。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我心裏竟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旭鳳撐着頭看了我半天,“外面總給我起诨名,什麽六界美男之類,着實無趣。依我來看,只因你深居簡出,不然這名頭實實該落在你頭上了。”
自從我們長大以後,他做了火神,我做了夜神,身上都有了職分,再加上母神的态度和我長子非嫡的尴尬身份,我們已經太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一起說話了。我分外珍惜這個時候,有心多引着他說些話。
我側過身與他對望,“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旭鳳淺笑,眼神清亮,“當然是誇你。”
我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旭鳳潇灑的揮揮手,流雲廣袖煽動着他的發絲輕顫,“謝就不必了。你讓我靜一靜心吧。”說着,他掰過我一只胳膊壓在了他脖子下面,嘴裏念念有詞,“父帝要我明心靜氣,我思來想去,唯有這一種方法了。”
旭鳳性子熱烈,凝神靜氣對他以後大有裨益的,我認真道,“我跟你說的《清心咒》,你早都丢到腦後了吧。”
旭鳳嘴角揚起一個高傲的弧度,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我撫掌輕笑,“極好極好。我只當你忘了。以後便每日念它三百遍吧。”
旭鳳咬了咬後槽牙,平躺回去,小聲道,“倒不如讓我每日拉三萬次弓。”他順手輕輕一劃,金色的鳳翎箭懸在了我二人上空,只是不似平日鋒利的形态,倒是更像一道金色的細小閃電,輕靈盤旋。
我會意,召喚出我的冰魄劍,與鳳翎箭繞在了一起,“窮奇兇蠻,你我二人之力應對尚屬勉強。依你看,它是怎麽逃脫的?”
旭鳳劍眉微斂,沉聲道,“監守自盜。”
這與我想的倒是一樣了。
“卻不知是何人指使。”我蹙眉,其實我心裏隐隐有了一個人的名字,只是多年來的習慣,即便是對旭鳳,我也不會多言。
旭鳳右膝覆上左膝,“指使之人我心裏大概有數。此人陰險狡詐,多番試探于我。我為六界安定不予計較,倒是給他臉了。”金色鳳翎箭化作一團火星,給我的分水刺鍍上一層金邊,旭鳳輕笑,方才的殺伐之氣一掃而光,“甚是好看。”
這樣的旭鳳,我雖不多見,卻是知道的。他劍眉斜飛入鬓,鳳目翻雲覆雨。微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妩媚風流,不知打動多少仙子的芳心;一旦上了戰場,這雙眼睛卻是狠厲果決,不怒自威,也讓多少狂徒聞風喪膽。同樣一雙眼睛,流轉之間變幻如斯,讓人又愛又怕。
我一彈指,收回了冰魄,“不管是誰,其心可誅。旭鳳你要多加小心,我雖不能幫你大忙,但若你需要,我義不容辭。”
旭鳳拍了拍雲枕,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宵小之輩還不至于讓你出手。你只管保護好你自己,別再拖累我就好了。”
明明是關心人的好話,卻讓他說得殺氣騰騰的,我閉上眼睛假寐,“是了二殿下,潤玉聽見了。”
旭鳳見我睡了,以為我是需要休息,也沒再多話,只聽得衣袖作響,半晌才安靜。
一夜無夢。
下一章預告:
旭鳳因為潤玉答應指婚趕來責問,潤玉的反應讓他一時失言。偶遇彥佑君,交談之後,旭鳳打算回頭尋回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