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守城池 阿梧,開城門
第34章 守城池 阿梧,開城門
祝卿梧和玉珠被“請”到了禇府的後院。
那晚祝卿梧看完手中的敕令後便沉默了下去, 任由禇大人如何打探也不再多言。
禇大人拿他沒辦法,拿不準他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得罪,幹脆便讓人将他帶到了後院的客房, 名為“小住”, 實為圈禁。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便是禇大人得知了齊三的身份後, 立刻好好地把他送了回去。
只把他和玉珠留在了這裏。
“祝哥哥,他們為什麽抓我們?”玉珠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夜沒睡, 因此哪怕禇大人送來了上好的飯菜,玉珠也難得沒有胃口,一口沒動。
祝卿梧不知該怎麽和她說這一連串的事,因此沉默許久,只說了句,“對不起, 是我連累了你。”
雖然那禇大人什麽也沒說,但祝卿梧也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一旦确認了祝卿梧的身份, 他肯定會立刻修書送往郢都。
堂溪澗這樣大費周折地找他, 定然會立刻派人把他接回去。
只是為什麽?
他一直以為他和堂溪澗之間的一切從他跳觀星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全部結束了。
這一世更是一避再避, 盡量不和他産生交集。
他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祝卿梧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堂溪澗登基,尊納蘭氏為太後, 迎娶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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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還要找自己?要他繼續回去像從前伺候堂溪澗一般伺候他們夫妻?
思及此, 祝卿梧只覺得一陣絕望,玉珠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走過來抱了抱他, “祝哥哥, 沒事的, 無論發生什麽, 我都不會怪你。”
祝卿梧聞言只覺得眼眶一酸,回抱住了她。
“你想回宮嗎?”祝卿梧緩了片刻,擡頭問道,“如果你不想……”
“祝哥哥,你會回去嗎?”玉珠反問道。
祝卿梧聞言沉默了下去,他不想,但他身不由己。
玉珠見狀在他旁邊坐下,“從前在家中時哥哥對我最好,後來入宮後你對我最好,我已經忘了哥哥長什麽樣了,但我不想忘記你,所以祝哥哥,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我們是家人,要永遠在一起。”
祝卿梧聽完只覺得一陣陣酸澀自心底湧起,于是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回道:“好,永遠在一起。”
在這裏住了幾日,祝卿梧也摸清楚了這禇大人的身份,竟是這一方州府,怪不得那天的官兵說:“禇大人的話就是理由。”
他确實相當于這兒的地頭蛇,怪不得那麽豪橫。
祝卿梧不知道堂溪澗何時會來,也懶得去想,反正門外一排官兵把守,他也逃不出去。
是夜,祝卿梧像往常一樣靠着牆發呆直到深夜,就在他準備熄燈睡覺時,卻突然看見外面亮如白晝,像是燃起了沖天的火光,接着便聽外面似乎出了什麽事,遠遠傳來嘈雜的聲響。
門口守夜的官兵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将門鎖上,然後出去查看。
祝卿梧有些好奇地用茶水将窗紙捅開,然而因為後院離外面太遠,只能看到遠處亮如白晝,火光沖天。
“祝哥哥?”玉珠也被外面的嘈雜聲吵醒,爬起來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祝卿梧直覺有些不對,于是對她說道:“似乎是,先別睡,靜觀其變。”
“好。”玉珠聽完去喝了一口冷了的茶水,逼着自己清醒過來,然後跑過來和他一起觀察外面的情況。
外面的慌亂不知持續了多久,祝卿梧突然聽見門口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祝卿梧聽見動靜正準備去窗戶那兒查看情況,卻見房門上突然映出幾道人影。
接着,最中間那人不知拿起什麽,竟重重地砸在了門上。
祝卿梧見狀連忙起身将玉珠護在身後,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然而什麽也沒有,只能摔碎桌上的茶壺,然後撿了一塊較大的碎瓷片藏進衣袖。
門口處的動靜越來越響,如果這裏不是州府的府邸,祝卿梧還以為是進了強盜。
門外還在“咚咚咚”響個不停,祝卿梧一顆心不由提起,目光一瞬不瞬地望向門口。
終于,只聽“砰”的一聲,随着最後一聲巨響,門上的鎖被人砸開,接着有人闖了進來。
“祝兄!”外面的人大聲叫道。
祝卿梧一看來人是齊三,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你怎麽來了?”祝卿梧驚喜地上前問道。
“來不及解釋,先走。”
“走?”祝卿梧有些驚訝,雖然不知道外面情況如何,但齊三既然敢夜闖州府的府邸,說明外面的情況肯定很不好。
果然一出去便見禇府所有門戶大開,丫鬟侍衛亂成一團,四處奔逃。
出了禇府的大門,外面更亂,處處都是火光沖天,人人抱着行李到處亂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祝卿梧看着眼前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驚訝地問道。
明明前半夜一切都還好好的,怎麽後半夜便成了如此場景?
“別提了。”齊三一臉憤慨道,“那個禇大人簡直就是個慫貨。”
“禇大人?”
“今上剛登基,朝政未穩,吐落在西北稱臣,然而賊心不死,指使南邊的黎族來犯試探,前方剛探得消息黎族距此還有百裏,那禇大人得知消息竟然直接收拾東西逃了,還趁機把消息放了出去,引起城內百姓混亂,趁機搶了幾家富戶的資産這才離開,把這裏攪得一片混亂。”
祝卿梧聞言也是一陣憤慨,看着眼前絕望奔逃的百姓,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先出城,那禇賊跑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把消息遞出去,就算遞出去,也不知援軍何時會來?我們只能先顧好自己了。”
祝卿梧聞言,看着眼前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只覺得一口氣卡在了胸前,但他也明白齊三說的是對的,面對如今的情景,只憑他們幾個确實無能為力。
因此只能向城門口跑去。
這一路上有許多人和他們是一樣的方向,畢竟普通百姓驟然面對這一切,唯一的想法也只能是趕緊離開這裏。
然而到了城門口才發現那裏已經堵了一堆人,城門緊閉,一排身穿盔甲的士兵擋在城門口,最中間的那個似乎正在說些什麽。
然而此時群情激憤,大家哄鬧一片,什麽也聽不清。
祝卿梧和齊三一直擠到前面才聽見那人正在勸說想要逃跑的百姓回去。
“大家不要亂,敵人很快便到,若此時大開城門,豈不是開門迎敵,直接将這裏拱手讓出去!我城內數萬男子,難道還抵禦不了外族的數千騎兵?只要我們同仇敵忾,團結一心,定能守好這裏!”
祝卿梧覺得這人說得也有道理,但畢竟是生死關頭,大家的第一反應還是逃跑保命,因此人群之中依舊紛鬧不已,想要讓他開城門。
這時,一名身穿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直接過來,抽出腰側的配劍,站到了城門口。
劍身泛着冷色的寒光,成功讓人群一靜。
禇大人自然不可能一個人跑,說不定帶走了不少官兵,眼前的人看打扮似乎只是這裏的門侯,但應該已經是目前城裏職位最高的官兵。
身後的那群士兵對他都是一副信服的模樣。
“都回去!誰若再要出城,先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這人身上的煞氣極重,一看便是從刀山血海中摸爬滾打而來。
一時間在場的人倒真的被他鎮住,紛紛向後退去。
“婦孺一隊,跟着他走,充作後勤,去做飯,殘弱者集中于一處,自己尋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年輕力壯者分為三隊,一隊跟着士兵去拿兵器,一隊搜集城內的所有糧食,歸置一處,一隊在這裏守城門,若有不從者,我現在便砍了你們的頭,這樣也不必再擔心黎族來了該怎麽辦了!”
這人雖兇神惡煞,但說出的話确實有分量,剛才還亂成一團的人群被他吓住,一時間沒人敢再亂,真的按照他所說的分成幾個部分,開始各司其職起來。
祝卿梧讓玉珠跟着婦孺那一隊去幫忙做飯,自己和齊三則留在了原地,固守城門。
祝卿梧還分到了一身護心的軟甲,走到城樓上巡視城外。
此時正是夜半,天色深沉,目光所及之處不過數十裏,其餘皆隐沒于不見盡頭的黑暗。
祝卿梧看着不遠處濃黑的夜色,不知何時裏面便會沖出一群又一群持槍執劍的鐵騎。
而這裏的州府帶頭逃跑,人心先散了一半,守城的官兵也不多,大部分還都是剛征集過來的,沒有任何經驗的百姓。
是否真的能夠抵擋黎族,祝卿梧也不确定,畢竟他們面對的敵人是終日騎在馬背上的蠻夷。
但好在剛才那人雖只是門侯,卻心有成算,已經派人準備好了鐵釘,又派人架鍋燒熱水和熱油,皆是守城之計。
雖然已經盡力準備,但目前畢竟不知道黎族所來究竟有多少人。
他們不能出城,以防守為主,這幾輪下來便只能以弓箭為主防禦。
但城內弓箭并不多,也不知能撐幾輪。
所以只能出其不意,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救援。
只是祝卿梧從前生在和平年代,根本沒有經歷過戰争,對戰場上的事極為陌生,他能想到的門侯都已經想到,還能有什麽出其不意的防禦?
祝卿梧一邊巡邏一邊瘋狂在頭腦中思索,終于他想起了什麽,思考了一下可行性,終究還是大着膽子走到了門侯那裏。
“門侯大人。”祝卿梧走過去說道。
門侯正在城樓上觀察不遠處的情況,聞言轉過身來,問道:“何事?”
“如今人心渙散,守城的人質量也參差不齊,若是能贏得一仗,或許能鼓舞士氣,守住城池,若一會兒真的面對黎族,我們只是死守未必有用,不如趁他們人馬未至,提前做些準備。”
“什麽準備?”
“不知門侯可否聽過綠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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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卯時,城外突然揚塵陣陣,馬聲長鳴,濃黑的夜色中沖出一排又一排的騎兵。
聲勢浩大,引得地面微微顫動。
“黎族來了……”瞭望哨的小兵連忙害怕地轉身叫道。
門侯神色凝重,喝道:“閉嘴!”
話音剛落,便見排排騎兵從黑暗中湧出,像是一團團黑雲,很快便逼近了城門口。
來人比想象中的多了不少。
門侯一邊一瞬不瞬地觀察着他們,一邊緩緩擡起手。
“撒!”
在最前排的騎兵離城門口只有不到百米遠的時候,門侯突然說道。
随着他一聲令下,城牆前突然湧出一排擡着竹筐的士兵,接着漫天的鋼釘從二樓撒下。
最前排的士兵見勢不妙,想要趕緊勒馬,但終究還是晚了,踩中鐵釘的馬瞬間倒下,或高高揚起前蹄,或痛的四處亂跑,将身上的騎兵重重摔下。
無數士兵被摔在鐵釘上,尖銳的鐵釘紮進身體,一時間慘叫遍地。
後面的騎兵見狀紛紛勒馬,一時間不敢靠近。
城門口布滿了各種鐵釘,若是想要前進,必然需要清理。
但他們這一次扔的鐵釘,下一次誰知扔的什麽東西。
因此一時間兩方僵持,黎族并沒有急着攻城掠地。
天色漸明,祝卿梧他們也終于看清了今日來犯的黎族的數量,一眼看去約有七到八千左右。
對比之下,他們人雖多,但一半皆為婦孺,士兵中一大半也是城中百姓,因此勝算并不大,如今唯一之計就是盡量拖延。
多拖一分鐘就多一些可能等到援軍。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大家都沒怎麽休息,但因為精神緊繃,因此也不覺得疲累,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城外的敵軍,看他們下一步會是什麽反應。
終于,一直到天亮,黎族才終于有了動靜。
只見一隊人突然上前,然後紛紛下馬舉起盾牌,連成一道人牆,一邊掃除面前的鐵釘,一邊向前慢慢逼近。
祝卿梧看着他們很快便将地上的鐵釘清除大半,雖然極力控制,但面上還是不由緊張了起來。
不過他也明白戰場上一步錯便會落入無可挽回的境地,因此只能逼着自己沉住氣。
終于,那一排士兵快走到城門下時,門侯一聲令下,一鍋又一鍋的熱水熱油從城樓上澆下。
下面瞬間傳來尖銳而又凄厲的哀嚎慘叫,仿若人間煉獄,祝卿梧站在二樓,似乎都聞見了皮肉被燙熟的腥臭。
這樣慘烈的景象讓不遠處的黎族首領也是一驚,擡手止住了身後的大軍,許久都沒有動作。
然而門侯并沒有放松警惕,而是轉頭對祝卿梧說道:“準備好了嗎?”
“嗯。”祝卿梧點了點頭,轉身跑下城樓,指揮他們擡起琉璃盆裏綠色的液體。
城樓下鐵釘除了大半,堆滿了黎族士兵的屍體。
黎族首領悲憤不已,也料定他們黔驢技窮,很快便下令準備沖鋒。
第一排士兵扛起一塊巨大的木頭準備撞開城門。
然而就在這時,一大盆綠色的液體從天而降,城樓下瞬間傳來比剛才淋了熱水熱油還要凄厲千萬倍的慘叫。
那些士兵只是沾上一點那綠色的液體便疼到恨不得生生把身上的肉剜掉。
被淋得最多的那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整個人直接消失了一半,只剩下半截身體倒在原地。
黎族首領大驚,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城門口突然架起一排排弓箭,而每一個箭頭上都沾着剛才那種神秘的綠色液體。
門侯一聲令下,漫天的弓箭向他們襲來,一時間黎族大軍全是凄厲的慘叫聲。
“退後!退後!”黎族首領大聲喊道,立刻勒令全軍後退百餘米,退出了弓箭的射程。
原本他們聽聞城內已亂,州府逃跑,本以為攻下這裏輕而易舉,誰知竟一再受挫,黎族首領這才正色起面前這座看似不堪一擊的城池,一時間不敢再冒進。
城門的士兵百姓看到他們後退,這才終于被鼓舞起了一絲信心,更加賣力。
只有門侯和祝卿梧他們依舊憂心。
畢竟他們剛才這一連套下來幾乎已經交盡了所有家底,弓箭和“綠礬油”也已經耗盡,如今只剩下了些熱水,但若黎族不管不顧,一意推進,燒再多的熱水也無濟于事①。
而他們剛才将所有東西全部抛出,也只是為了讓他們一時害怕,暫時不敢進攻,拖延時間而已。
至于能拖多久,誰也不清楚。
果然,到了晚上他們已經便重新開始試探了起來。
祝卿梧他們已經彈盡糧絕,但還是想辦法與他們周旋。
只是底子是否空虛根本瞞不住,黎族很快便發現他們已經沒了什麽反抗的東西。
于是第二日天一亮便整裝待發,重新發起了進攻。
大概是昨日的勝利激起了城中百姓的士氣。
所有人團結一心,有人燒熱水一鍋鍋向城樓上遞去,有人自發堵在城門口,用身體護住城門,城樓上的士兵提着刀劍,一批又一批地向下攔着那些想要用雲梯上來的敵人。
刀劍卷了刃,便用菜刀,用鐵鍬,用木棍。
不知是昨日給黎族留下的陰影太深還是今日所有城中百姓萬衆一心的緣故,一直到晚上,城門口堆滿了屍體。
有黎族亦有城中百姓,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
可他們依舊沒有破開城門。
饒是黎族此次前來全是精銳的騎兵,也禁不起這樣的消耗,到了傍晚終于停了下來,開始吃飯休息。
城內的百姓也終于松了口氣。
“卿梧,你要不要去休息?”齊三眼裏也滿是紅血絲,卻還是問道。
“沒事。”祝卿梧已經整整兩日未曾阖眼,但這兩日的每一瞬間都在生死邊緣,他确實無法安心睡去。
齊三遞給他了一個餅,“那吃點東西。”
城內物資不算充裕,因此門侯将糧食全部統一歸置,派人守着,每人每日只分得基礎飲食。
祝卿梧接過餅卻沒有胃口,但為了補充體力,卻還是食不下咽地吃着。
齊三原本身上總是幹淨的衣袍此時又黑又皺,也未曾好好漱洗,頭發散亂,看起來無比落魄,然而他看起來卻依舊很是開心。
“卿梧,我決定了,要是這次能活下來,我就回郢都好好讀書。”
祝卿梧聞言笑了一下,“這會兒想起讀書的好了。”
“不是想起讀書的好了,而是覺得保家衛國的感覺真不錯,但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這會兒想練武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讀書科舉走仕途。”
“若你将來真有建樹,百姓會感激你。”
“我不要感激。”齊三說着轉頭看向城內為了禦敵而忙碌的所有人,“大家都能好好活着,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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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城中所有人的團結,他們硬又熬過了兩日。
但他們處在弱勢,抵禦的東西又全是消耗品,很快便什麽也沒有了。
黎族一連幾日都沒有進攻成功,傷亡慘重也十分慘重,一時間也顯露出了疲态。
但還是能看出他們已經彈盡糧絕,因此一早便糾集了兵力,準備發起最後一擊。
城內的東西已經耗盡,尤其是糧食,昨日城內百姓便自發放棄自己的那份,先供給守城的士兵,但還是不夠。
弓箭沒有了,兵器經過這幾日的搏殺也不再鋒利,油和水也已經耗盡,因此大家都明白,若是援軍再不來,怕不是頂不過今日。
大家的情緒也不免低落了下來。
“卿梧。”齊三看着外面依舊黑壓壓一片的黎族士兵,有些感慨道,“我們怕是要死在這兒了,雖然沒想和你拜兄弟,但沒想到倒是生不同日死同期了。”
“唉。”齊三轉頭看了一眼城內,“悲哉,大涼将要失去一個萬古流芳的英才。”
祝卿梧覺得有些方面齊三确實是個人才。
比如這種時刻,還能把他逗得笑起來。
“不會死的。”祝卿梧說道。
“什麽?”
“我們不會死的。”祝卿梧說着轉頭沖他笑了一下,突然接過齊三手中的長劍,對着所有人喊道,“剛接到密信,援軍今日就到,只要我們熬過今日,我們便贏了!”
衆人聞言瞬間嘩然,門侯聞言也驚訝地轉頭看向他。
祝卿梧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明黃色的敕令,繼續道:“我以項上人頭擔保,援軍今日必到,我們已經抗過了這麽多日,決不能在最後一日放棄,看看城樓下我們同胞的屍體,他們用命換得我們活着,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一旦今日失守,黎族這麽多日的怒氣必然會以我們父母、子女、妻兒的鮮血來澆滅,為了身邊的親人,抗過最後一日!”
原本已經有些頹敗的百姓和士兵聽到這兒,終于慢慢振作了起來,更何況他手中明黃色的敕令确實只有皇家才能簽發。
一時間群情振奮,無論是戰士還是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嚴陣以待起來。
“把密信給我看看。”一旁的門侯聞言走過來說道。
“門侯不信我?”
第一日的“綠礬油”确實讓門侯見識到了他的厲害,總覺得他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因此他手中有“密信”倒也不算特別稀奇。
只是……
一聲號角聲起,黎族再次進攻,門侯也來不及再問那麽多,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指揮了起來。
只有齊三堅持不懈地問道:“昨日我們一直在一處,你怎麽收的密信?根本沒見有人給你送啊?”
祝卿梧來不及和他解釋那麽長的來龍去脈,因此只随口敷衍了一句,“騙他們的,家書。”
齊三聽得直樂,“你是皇子嗎?用明黃色的家書?”
“我是太監。”
“……你贏了。”
祝卿梧的那番話确實起了作用,雖已彈盡糧絕,但一想到今日是最後一戰,城內的所有人都擰成了一股繩。
沒有熱水熱油便用石塊,土石,木棒,甚至還有富商拿出積蓄,将金銀珠寶散出去,引得城外士兵争搶,給他們造成慌亂。
就這樣萬衆一心,竟真從早堅持到晚,直到耗盡了城內的最後一弓一箭。
夕陽落山,城外的屍體已經快堆成山。
所有的人翹首望着遠處,希望能看到援軍的蹤影,然而援軍依舊未至。
“卿梧,援軍真的今日到嗎?”
“我不知道。”
“你不是有密信?”齊三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壓低了聲音。
“那不是密信。”祝卿梧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扶着城牆向外看去。
此時夕陽西下,風景無限。
“你瘋了,那你那麽說,還以項上人頭擔保?”
但齊三說到這兒,也終于明白了什麽,“可是若今日援軍未至,你怎麽辦?”
“把我的頭賠給大家。”祝卿梧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死一人總比死一城要好。”
“你!”
“援軍什麽時候會來?”門侯也已經筋疲力盡,卻還是強撐着走過來問道。
“是啊,援軍什麽時候會來?”
“援軍呢?”
“援軍怎麽還不到?”城中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極點,全靠這點念頭才撐過今日。
但如今見援軍遲遲未至,信念不禁動搖了起來。
祝卿梧又看了一眼夕陽,這才轉過身對着門侯說道:“對不起。”
門侯瞬間明白了什麽,眉頭深深擰起。
祝卿梧歉意地向城內的所有人看了一眼,握緊了早上從齊三那裏要來的劍。
正準備将劍抽出時,卻聽一道喜悅到破聲的聲音突然傳來,“援軍到了!”
祝卿梧聞言轉過身來,然後就見不遠處黃沙滾滾,無數身穿盔甲的騎兵向這邊飛奔而來。
黎族與他們周旋幾日本就已筋疲力盡,因此很快便潰不成軍,四散而去。
城外再次圍滿了騎兵,只是這次全部換成了大涼士兵卻穿着的銅甲。
只有正中間的人一身銀甲,覆着半張同色的假面,騎着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
他的身側挂着一顆人頭,正是前幾日逃跑的禇大人。
夕陽即将落下,最後一縷陽光落在那人臉上的銀質面具上,泛出冷色的光。
修長的手指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了堂溪澗的臉。
他擡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最前排的祝卿梧身上。
兩人的目光隔着這麽遠的距離,終究還是對上。
“阿梧。”堂溪澗喚他,“開城門。”
作者有話說:
①“綠礬油”是硫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