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乾明殿 我只是……喜歡你
第35章 乾明殿 我只是……喜歡你。
祝卿梧睜開眼, 入眼處是金絲繡成的床幔,床幔上面繡着龍鳳的圖案,看起來貴不可言又威嚴無限。
整個大涼只有一人的寝殿敢用這明黃色的龍鳳圖案做床幔, 因此祝卿梧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這是堂溪澗的乾明殿。
“祝公公, 您醒了。”他剛睜開眼,就見旁邊身穿宮裝的小宮女走上前來, 恭敬地說道。
祝卿梧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不由生出了幾分錯亂感。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回到了上一世堂溪澗登基以後,而這一世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夢。
因此一時間竟分不清如今是夢醒,還是猶在夢中。
但很快,之前的記憶便開始浮現。
那日他們彈盡糧絕之際,堂溪澗親率援軍兵臨城下。門侯很快便認出了他的身份, 連忙恭敬地打開了城門。
堂溪澗率兵入城,兩旁的百姓紛紛跪拜, 高呼, “陛下萬歲。”
一旁的齊三震驚之餘, 連忙想要拉着他一起跪拜,然而明明那時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祝卿梧卻依舊硬挺着一動不動, 雙腿仿佛被人釘住, 怎麽也跪不下去。
齊三不明所以,卻不敢和他一起放肆,最終還是先一步跪了下來。
只有他看着堂溪澗下馬, 徑直向他走了過來。
夕陽西下, 最後一抹餘晖也落到了山下, 天色重新暗了下來。
祝卿梧擡起頭來, 看見天邊飛過一排歸家的大雁。
“阿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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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澗的聲音像是鎖鏈,想将他重新困在身邊,祝卿梧看着旁邊的圍牆,腦海中驀然生出一個絕望到極致的想法。
是不是從這裏跳下去,他就能自由了?
然而還不等他動作,多日來守城的疲憊終于在這一刻将他壓垮,眼前驟然黑了下去。
再次睜眼,便已經身在乾明殿。
“祝公公,您要喝水嗎?”旁邊的宮女還在問道。
祝卿梧聽着這個稱呼,久久未言。
踏出皇宮的那一刻,他還以為自己終于擺脫了這個身份,然而奔忙一場,到頭來依舊是一場空。
他又回到了皇宮,成了那個沒有姓名的小太監。
“祝公公……”一旁的宮女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您昏迷了多日,陛下擔心壞了,特意讓禦膳房做了些清淡的飯菜,說等您醒了讓您趕快趁熱吃了呢。”
祝卿梧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想必時間不短,腹中确實空空,然而不知為何,他卻又覺得從胸口到喉嚨早已被填滿,什麽也吃不下。
那宮女還在說着什麽,然而祝卿梧已經聽不進去。
只是從心底生出一股倦怠之感。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副畫面。
夕陽西下,天空蒼茫遼闊,一望無邊,大雁振翅高飛,飛向山的另一邊,祝卿梧不知道它們要飛向哪裏,只知道它們可随心奔走,那是他永遠也觸及不到的自由。
一直到深夜,祝卿梧才見到了堂溪澗。
他比上一世即位還要早上兩年,少年人身量清瘦,然而不知是身上的龍袍襯托,還是他有兩世的心智,看起來竟比上一世還要威嚴。
旁邊的宮女還捧着清粥好言相勸,見堂溪澗來了,這才無奈地放下手裏的粥,行起禮來。
堂溪澗看着一口未動的白粥,瞬間明白了什麽。
于是伸手端起白粥,走過來在祝卿梧的身旁坐下,舀起一勺吹涼想要喂他。
然而湯匙還沒遞過來,祝卿梧便直接擡手打翻了他手裏的碗。
堂溪澗握着湯匙的手就這麽停在了半空中。
旁邊的宮女太監見狀俱是大驚,“嘩啦啦”立刻全部跪成了一片,凝神屏氣,額頭抵着地面,誰也不敢擡頭看上一眼。
一時間乾明殿內的空氣仿佛被凍結,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然而堂溪澗卻沒有生氣,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都退下。”
這句話像是敕令,殿內的宮女太監俱是松了一口氣,立刻起身魚貫而出,還貼心地關好了殿門。
一時間乾明殿內只剩下了祝卿梧和堂溪澗。
堂溪澗的衣袍上還落着滾燙的白粥,然而他卻好似感覺不到燙一般,沒有忙着清理,而是起身又舀了一碗。
祝卿梧看着他的背影,這才發現他走路平穩,雙腿健全。
“你的腿?”祝卿梧見狀終于說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然而堂溪澗沒答,只是又舀了一勺白粥吹涼遞給他。
祝卿梧聰穎,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
宮內的這些勾心鬥角讓他只覺得厭煩,于是再一次揮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地上雖鋪了地毯,然而玉器嬌貴,只聽“啪”得一聲,終究還是碎成了兩半。
祝卿梧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大膽,明明在宮中這麽多年,他早已被奴性浸染,若是從前他早已跪下求饒。
可如今卻只覺得厭煩,堂溪澗越是平靜縱容,他就越是想激怒堂溪澗。
“我不吃。”祝卿梧望着他,一字一頓說道。
堂溪澗依舊沒有生氣,只是解釋道:“你昏迷多日,一直未曾吃些什麽,若再不吃些東西……”
“我不吃又如何?”祝卿梧說着冷笑一聲,“怎麽?你是不是又想用玉珠和小豆子的命逼我?”
堂溪澗聞言一愣,看着他滿眼厭惡的神色,有些受傷地垂下了眼簾,向他保證道:“不會,我不會用任何人逼你。”
“那就放我出宮。”
堂溪澗聞言,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若是你想要出去游玩,我可以陪你,待朝政穩定,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祝卿梧一聽便知道堂溪澗這是不打算放過自己,于是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信。”
“阿梧。”堂溪澗知道兩人隔閡太深,一時間也沉默了下去。
許久,才起身說道:“你身子太弱,太醫給你開了藥,讓你醒來後喝,我這就派人去煎藥。”
祝卿梧聞言這才終于有了些反應,“堂溪澗。”
祝卿梧厭厭地說道:“你到底怎麽才能放過我?”
明明已經身為帝王,可是聽到這話的堂溪澗卻還是如同犯了錯的學生一般側過身來,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沒有回答祝卿梧的話,而是轉移話題道:“我去宣太醫再給你把把脈。”
“堂溪澗。”祝卿梧被他的态度惹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恨意來,于是突然開口叫住他。
堂溪澗聞言連忙轉過身,然後就見祝卿梧望着他,一字字回着他剛才的話,“我想去沒有你的地方,我不想待在你身邊。”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話,卻像是一只長箭直直射向堂溪澗,疼得他身形一顫。
堂溪澗明明站着,比祝卿梧高出許多,可是不知為何,兩人的形勢卻好像逆轉。
堂溪澗身上的氣勢驟然落了下去,再無一個帝王的威嚴。
在祝卿梧面前,堂溪澗似乎重新變回了離桧宮中那個需要依賴他的孩子,惶惑而又沒有安全感。
“阿梧。”堂溪澗轉過身來,他似乎想要擠不出一個笑來,卻怎麽也擠不出,“我不是想要囚着你,我只是……”
堂溪澗似乎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語氣焦急得微微顫抖,然而詞不達意,什麽也說不出來。
許久,只是重新在他旁邊坐下,明明比他高,卻仰頭望着他。
“我只是……喜歡你。”堂溪澗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他從來謀算于心,總覺得說出來的話顯得淺薄。
可他忍了兩世,終于再也忍不下去。
他希望祝卿梧能明白他的心意。
“是嗎?”然而祝卿梧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擡眸望向他。
若是上一世他能聽到這句話,或許還會心動,可如今卻只覺得事過境遷,造化弄人,空餘滿目悲涼罷了。
“可是……”祝卿梧擠出一個笑,開口回道。
堂溪澗似乎猜到了什麽,面色一白,卻沒有打斷他。
而是任由他以言語為利劍紮向自己。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祝卿梧的話像是一記重鼓,話音落下,整個乾明殿內霎時一靜。
只有燭臺裏的明燭繼續燃燒,偶爾發出幾聲極輕微的“噼啪”聲。
“我知道。”堂溪澗苦笑了一下,“我喜歡你便夠了。”
“喜歡我?”祝卿梧聲音滿是倦怠,“你喜歡我什麽呢?”
他們兩世最親密的一刻也不過是上一世堂溪澗出關前夜那個意味不明的吻而已。
想到這兒,祝卿梧似乎明白了什麽。
堂溪澗如此執着于他,說不定只是沒得到過他而覺得不甘心。
他坐擁天下,只有自己想要逃離,所以才會執念深重,若是得到了,說不定就厭倦了。
思及此,祝卿梧掀開身上明黃色的軟被,強撐着走了下來。
“阿梧?”堂溪澗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想要扶住他,卻被他躲開。
祝卿梧站到堂溪澗身前,擡起手指,突然開始解起衣服。
“你這是做什麽?”堂溪澗見狀,連忙起身止住了他的動作。
然而祝卿梧并沒有停下,只是擡眸看向他,“你不是喜歡我?”
“我不是……”事到如今,堂溪澗怎麽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想到祝卿梧會如此想他,只覺得心中一痛,握着祝卿梧的手不由收緊,眼眶一點點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陛下千辛萬苦地把奴才找回來是為了什麽呢?”祝卿梧并不相信,但也懶得追究,只是厭倦地笑了笑,把手抽了出來,繼續解着自己的衣服。
“只是奴才是太監,這您是知道的,希望陛下不要嫌棄奴才的殘破之軀。”
“祝卿梧!”堂溪澗咬牙,看着他一臉無謂的樣子,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是心疼還是震怒。
然而祝卿梧卻好似沒有覺察他的憤怒,只是靜靜地脫下身上的外袍,這才擡頭望向他。
語氣中是說不出的自暴自棄,“玩膩了你是不是就肯放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