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秋意濃 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開懷呢?

第36章 秋意濃 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開懷呢?

堂溪澗似乎真的被氣到, 再沒說一句話,只是撿起地上的外袍替他披上,便大步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門口時不知想到了什麽, 終究還是停下, 背對着他說道:“李公公在司苑局, 玉珠在離桧宮,九皇子依舊住慧太妃的宮裏, 除了堂溪靖和小豆子不在宮內,其他的你想見誰都可以。”

堂溪澗說着擡手準備推門,然而剛碰到門框,卻又緩緩蜷起手指,收回了手。

“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說完, 這才推門離去。

随着大門的開合,剛才在堂溪澗面前強撐着的那口氣似乎随着他的離開一并散去。

祝卿梧抱着衣服緩緩坐下, 只覺得整個人空空蕩蕩, 似乎風一吹便也會跟着散去。

這些日子睡了太久, 因此祝卿梧并不困,于是就這麽在床邊望着不遠處的燭臺枯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起身穿好衣服, 向外走去。

乾明殿是一個小型的四合院, 書房在最前面,便于處理政務,接見大臣, 後面是皇帝的寝殿, 兩旁還有偏殿。

昨晚自己占了堂溪澗的寝殿, 也不知他睡在了哪裏?

本來還擔心出去時會碰到堂溪澗, 然而剛一出去,旁邊的小太監便說道:“陛下一早就上朝去了,臨走時吩咐您可以随時出去轉轉,想去哪裏都可以,但要注意身體,別太累着自己。”

祝卿梧聞言敷衍地點了點頭,擡步向外走去。

剛走出乾明殿,便吹來一陣冷風。

祝卿梧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兩邊的樹葉已經開始枯黃,明明感覺自己走了沒多久,原來竟已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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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禦道空曠而悠長,時不時便會瞧見一兩片枯黃的落葉。

兩旁地宮人拿着掃帚慢悠悠地掃着,發出“沙沙”的響聲,将宮中的歲月拉得緩慢而悠長。

祝卿梧走在去司苑局的路上,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最後一次去看望李公公時的場景。

那時自己手裏捧着他最愛喝的酒,以朋友的身份去送別。

而今他還活着,然而與自己卻已經不相熟。

因此祝卿梧并沒有進去,只是現在司苑局的門口遠遠向裏看去。

李公公雖已年邁,但依舊精神矍铄,正指揮着司苑局的小太監去給各宮分東西。

祝卿梧看了許久,正準備離開,然而這時李公公卻從裏面走了出來。

看見他時愣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陌生,但還是沖他笑了笑。

然後便轉身繼續忙自己活。

祝卿梧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間想不管不顧說些什麽,然而想起水家的事,只覺得心情複雜,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

人性本就複雜,當年李公公為了名利散布謠言害了堂溪澗的母親,可大抵也時時感到愧疚,所以後來才會在漫長的歲月裏對離桧宮良多關照。

祝卿梧沒資格替堂溪澗原諒什麽,因此只是轉過身來繼續向離桧宮走去。

不知是不是身體變差了的緣故,祝卿梧走了許久才走到離桧宮。

剛一走到門口,就聽見了玉珠的笑聲。

離桧宮的大門沒關,因此祝卿梧站在門外便能看見裏面的情形。

玉珠坐在院子裏的那個石凳上,旁邊坐着許久未見的小張公公。

桌上擺滿了各色糕點,小張公公不知說了什麽,玉珠笑得前俯後仰。

“祝哥哥。”玉珠看見他來了,連忙起身迎道。

祝卿梧看見她,連忙擠出一個笑,問道:“在說什麽這麽開心?”

“小張公公在給我講這些日子禦膳房的趣事。”玉珠說着,拉着他也在石凳上坐下,把面前的糕點推給他,“他還帶了好多糕點,祝哥哥,你也吃。”

祝卿梧吃不下,卻也不願掃興,于是拿起一塊桂花糕慢慢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看向旁邊的小張公公。

此時的他和上一世離桧宮中的潦倒完全不同,年輕俊美,雙腿也沒有落下殘疾,雖然喜歡玉珠卻依舊不敢表明,只是偶爾才敢悄悄看她一眼。

而玉珠大大咧咧,只顧着給他吃糕點,什麽也沒發現。

小張公公這一世并不認識祝卿梧,因此只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和他們告辭。

玉珠起身去送他,祝卿梧不想當電燈泡,因此并沒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靜靜望着他們。

兩人一起并肩向外走去,男子沉穩,女子嬌俏,構成一副好景。

送走了小張公公,玉珠歡歡喜喜地跑了回來,在他面前坐下問道:“祝哥哥,你好些了嗎?你昏迷了好久,我一直想去看你,但陛下讓你住在乾明殿,我也不好過去。”

“好多了。”祝卿梧回道,只是他面色蒼白,唇上沒有一點血色,這話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

“你肯定沒有好好吃飯。”玉珠說着,給他倒了杯茶,又遞給他一塊牛乳糕,“再吃一塊吧。”

祝卿梧看着她手中地牛乳糕怔了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只接過她手裏的茶喝了幾口,試探着問道:“剛才那個……”

“是禦膳房的小張公公,他從前總給偷偷給我糕點,我們便認識了。”

“那這……”

祝卿梧掃了一眼桌上鋪得滿滿登登的糕點問道。

“他聽說我回來了,在外面餓了很久,特意送過來的。”

“他都快把禦膳房搬來了。”祝卿梧意有所指道。

玉珠看着桌上的糕點點了點頭,“應該能吃很久。”

祝卿梧聞言差點被茶嗆住,随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然有些事還得自己悟,他在這兒着急有什麽用?

祝卿梧在離桧宮陪着玉珠聊了會天便離開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但他不想回乾明殿,因此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宮中游走。

這一走就走到了禦花園。

他不過離開數月,禦花園中的一切依舊,然而不知為何,祝卿梧望着眼前的景象竟産生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走到花池旁,靜靜地望着裏面的一尾尾錦鯉。

這些日子花池裏的錦鯉不知道換成了誰來照料,依舊白白胖胖,一看便是過得很好。

祝卿梧正愣神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有些驚訝的童聲,“阿梧?”

祝卿梧回過頭,竟是許久不見的九皇子。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回宮,有些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才向他跑了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真的是你。”九皇子的臉上滿是驚喜。

大概是他上次落水吓到了慧妃娘娘,因此他出行時随侍的人比從前多了一倍,烏泱泱地跟在他的身後。

“是我。”祝卿梧感念九皇子之前為了讓他離開這裏所做的一切,因此哪怕身體不适,依舊沖他擠出了一個笑。

“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出宮了嗎?”驚喜過後便疑惑,九皇子不知發生了什麽,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祝卿梧也不知該怎麽訴說這其中的種種,他想說:“我出不去了。”

可又怕九皇子難過,于是只是笑着回道:“我想你,就回來了。”

祝卿梧和九皇子一直在禦花園坐到了傍晚,最後還是慧太妃擔心派人來找,九皇子這才回去。

祝卿梧又在禦花園坐了一會兒,這才回了乾明殿。

經過書房時裏面燈火通明,海恩正守在門口。

因此祝卿梧一下子便反應了過來,堂溪澗正在裏面。

但祝卿梧自然沒有進去的打算,因此只是繞了過去,進了後面的寝殿。

堂溪澗知道他不喜歡太多人,因此外面的宮人全撤了。

祝卿梧在外面走了一天,整個人累極,正準備回去休息,然而推開門,卻見許久未見的小五正站在裏面。

“阿梧!”小五一看見他,立刻撲過來抱住了他。

祝卿梧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驚喜道:“你怎麽過來了?”

“陛下派我來的,他說你從前在花房和我交好,便讓我來伺候你。”

祝卿梧聞言雖然高興,可也覺得可笑。

太監伺候太監,何其荒謬?

“阿梧,你怎麽了?”小五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連忙問道。

“沒事。”祝卿梧搖了搖頭。

然而小五和他相伴多年,自然不信,但也沒說什麽,只是硬拉着他坐下,給他盛飯道:“你怎麽瘦成這樣?這些日子肯定沒有好好吃飯,先喝些湯吧。”

祝卿梧不知道這是不是也在堂溪澗的算計之中,但他能拒絕堂溪澗,卻拒絕不了朋友。

因此還是接過他手中的碗,慢慢喝了起來。

“其他人呢?”祝卿梧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問道。

“都在花房呢。”小五看着他,滿臉心疼道,“別管其他人了,還是先顧着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瘦的,若是你想他們,我明日陪着你回花房看看。”

明明兩世加起來祝卿梧也不算老,但不知為何,卻有了一種老者的心态。

他已沒那麽多所求,只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健康到老。

于是他點了點頭,回了句,“好。”

-

與此同時,乾明殿書房。

海恩推門走了進來,對着伏案批閱奏折的少年帝王說道:“陛下,祝公公回來了。”

“嗯。”堂溪澗聞言面上并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海恩見狀,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堂溪澗接過展開,慢慢看了起來。

上面記了今日祝卿梧一天的行程,精細到每一刻鐘。

海恩則在旁邊補充道:“小五去了之後,祝公公果然開懷了許多,晚上吃了不少東西。”

“好。”堂溪澗應道。

“那陛下您要去看看嗎?”海恩揣摩着他的心意,試探道。

堂溪澗聞言愣了片刻,手指輕輕摩挲着手裏的紙張,似在掙紮,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他見着我怕是會厭煩吧。”

海恩聞言,立刻閉了嘴不敢再多說什麽。

“退下吧。”堂溪澗說着揮了揮手,繼續低頭看着手中那張薄薄的紙。

海恩聞言立刻向外走去,然而剛走到門口,卻又被人叫住。

“海恩。”

“奴才在。”海恩說着,連忙停下腳步擡頭看去。

燭火憧憧,這麽多年孤身在刀山火海走遍的少年帝王枯坐在那裏,面上第一次顯露出如此無助的神情。

堂溪澗放下手中的紙張,轉頭看向窗外浩淼的天空,天空高遠遼闊,無拘無束,像是自由。

其實他何嘗不知祝卿梧想要什麽?可說他自私也好,虛僞也好,堂溪澗實在無法放手。

他可以給阿梧一切,除了自由。

可他的阿梧偏偏想要的只有自由。

他也知此事無解,但實在困頓良久,因此嘆了口氣,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道:“你說……”

“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開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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