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醋
第5章 吃醋
關越循聲回過頭,和門口那個挺拔瘦削的年輕男人對視了幾秒,才不敢置信地确認道:“子骞,你回國了?”
倪子骞笑眯眯地走過來,先點了點頭:“昨天剛到的,還沒來得及和你們說,本來還想着等回頭出來一起聚一聚,沒想到先在這兒碰見你了。”
“這位是——”
他朝江堯望過去,後者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和他交握,無名指上戒指在宴會廳的燈下映出一圈柔和的白光,存在感十足:“你好,江堯。”
倪子骞的笑在看到江堯手上戒指時微不可察地一頓,垂下眼睫,視線又落到關越手上,大概靜寂了兩秒,才擡起頭不可思議地輪番看過二人,最後定格在關越的臉:“阿越,你有點太不夠意思,這麽大的事也不通知我!”
關越沒察覺出什麽不對,熟稔地上手輕推了一下對方肩膀:“得了吧你,你自己說說我要怎麽通知?電話號碼打不通,國外幾年把大家都給忘光了,連班群都不看,前些日子段高陽還在微信上跟我抱怨呢,說‘倪子骞這人是不是失憶了啊’?”
兩人是高中同班同學,十來歲時關系好得不像樣,算上陶凱樂和段高陽,四個人那段時間恨不得上廁所都結伴去;高中畢業倪子骞出國,本來約好了要常聯系,結果沒想到一別就是快四年,期間倪子骞稱得上杳無音訊,如今再見,關越看着對方愈發深邃的眉眼,幾乎快要認不出了。
思及此,關越忍不住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老友重逢的喜悅,他上前抱了抱倪子骞,微紅着眼又給了對方胸口一拳:“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要回來看我們啊?”
倪子骞還是笑,但卻輕輕低下頭,鏡片後面藏着許多讓人看不懂的情緒:“家裏出了點事,之後就一直沒顧上,怪我,回頭把高陽和陶陶都叫出來,我請你們吃飯,好好賠罪。”
“吃兩頓!”關越得寸進尺地伸出兩根手指。
“行。”倪子骞爽快點頭。
“對了,”關越敘了幾句舊,終于想起來正事,“你還沒說怎麽突然回國呢?”
“我在國外的所有課程都結束了,這次回國是幫季崇打理臣茗,他算是我直系學長。”
倪子骞推了推眼鏡,笑得很謙虛:“季學長之前看我要畢業,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一起做季氏的新項目,後來臣茗內部出了點事,人員調動,我就自請來這邊幫忙了…今天的晚宴就是以我名義舉辦的,也算是先混個臉熟吧。”
他話鋒一轉,突然看向旁邊不作聲的江堯:“不過江總能來,我也是沒想到,呈上最終名單時我還特意找文秘那邊确認過,這下真是巧了,原來是我們阿越的先生,您要是不來,今天我和阿越也還碰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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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江堯淡淡地答,“臣茗勢如破竹,作為被邀請方,是江氏的榮幸。”
“既然如此,以後還請江總多多關照。”
倪子骞含笑說完這句話,就示意兩人自己要先離開;正式的宴會馬上開始,場館裏這會兒已經站了不少人,他作為主辦,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臨走前想起什麽,又回過頭沖關越眨眼:“今天甜品區有你愛吃的桂花板栗派,你嘗嘗是不是還是原來的味道?”
兩人口味相似,高中時學習辛苦,偶爾的放松時刻就是一起吃倪子骞從家裏帶來的阿姨做的桂花板栗派,後來倪子骞出國,關越也有好久沒吃過,聞言,跟着一起笑道:“倪子骞,多大了還夾帶私貨呢?”
“愛吃嘛。”倪子骞聳肩,“走了,你慢慢吃,別噎着。”
倪子骞身影徹底消失在人群,關越轉過身,忽聽身邊的江堯冷不防問:“愛吃桂花板栗派?”
他吓了一跳,回過神才發現江堯神色竟然十分認真:“回頭我讓家裏阿姨也做一點。”
“不用,”他摸摸鼻子,對于在暗戀對象面前暴露這種不算很成熟的愛好有點羞窘,“好久沒吃,也不是特別喜歡了,偶爾嘗一下還好,吃多了估計發膩。”
江堯抿着唇,看樣子是還想再說點什麽,而兩人交流的檔口,周圍悄沒聲息地圍了一圈人:估計是認出他們,準備來攀談結交。
先前江堯說臣茗勢如破竹不假,但江總本人來這種場合,還是多少稱得上一句屈尊;關越雖不太懂這個,但他看周圍的人似有若無靠得越來越近,也猜到七八分,于是湊近了問身邊的人:“這些人好像要和你聊天,你要和他們說話嗎?”
江堯在吃飛醋的氣頭上,眼角眉梢都顯得冷淡,但還是配合着低下頭講:“沒必要。”
兩人都不知這姿勢顯得多麽纏綿暧昧,還全落進不遠處和人交談的倪子骞眼裏,後者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手裏酒杯,聽到人叫:“倪總,倪總?”
他回過神,笑容假了幾分:“啊,抱歉,酒有點烈,跑神了。”
這邊的關越不知道自己年少好友妒忌得快發瘋,他還在專心與江堯說悄悄話:“啊,那怎麽辦?不然我說你要陪我去透氣,我們走開一點?”
江堯仍舊冷着臉,但眼神已經開始有笑意:“才開始多久,就要‘透氣’?等這場宴會結束,大家肯定都要說關家的小少爺最近被慣得愈發嬌氣了。”
“沒關系,”關越想也不想地說,“他們這些年說我說得多了,我不在意,只要——”
只要你覺得高興就行。他差點脫口而出,想這樣說。
但頓了頓,還是改為:“能幫到你就行。”
說罷,沒等江堯反應,就飛快地牽起對方的手;相握的手掌源源不斷傳來熱意,江堯有些愕然地低下頭,那些陰暗的不愉快和嫉妒都在這一牽中煙消雲散,關越牽着他越過居心叵測的人群,直向門外走去。
慢一點吧,他想,哪怕時間就停留在此刻他也心甘情願。
快一點吧,關越想,快走到黑暗的地方去,宴會廳的燈好亮,他怕掩不住自己通紅的耳根與臉頰。
兩人一直走到接近大門口的地方,江堯主動停下來,卻沒松手——他們好像同時忘記了牽手這回事,他講:“要不要吃桂花板栗派?”
關越愣了一下:“不用……”
“來都來了。”江堯卻溫和地說,“我也有點感興趣了:什麽好吃的東西,讓我們小越記挂這麽多年呢?”
最後他們還是向甜品區走去,倪子骞大概是真的很愛吃這個,單這一種就幾乎擺滿了最上層,濃郁的桂花香氣裏,關越拿起兩塊,在餐具區取了勺,朝江堯走過去,兩人開始躲在宴會廳暗處的角落裏吃甜品。
江堯其實對甜的東西并不熱衷,吃了兩口就拿在手裏,但出乎他意料,關越竟然也沒怎麽吃,兩人面面相觑,最後他問:“沒胃口嗎?”
關越搖頭,然後猶豫了一下,又點頭,低聲地說:“好像不是那個味道了。”
但其實是什麽味道,他本人也說不清,因為他确實已經有很多年沒吃過這種東西,倪子骞剛出國那會兒他偶爾興致來了會給自己點一份懷舊,但那時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所吃的和高中對方帶給他的有什麽不同,現在嘗起來卻覺得全天下桂花板栗風味都是如此,沒什麽區別。
他應該還是喜歡吃的,只是失去那份獨特性之後,這種喜歡就成了可以替代的東西。
他又想起倪子骞今晚站在那裏,從容地和別人交談,時光怎麽會過得這麽快,喜歡的東西似乎變了味道,大家也都背着他成為了閃閃發光的大人,只有他還是和原來沒區別,固執地在做那些不被人看好的事情,又花好多年去喜歡一個幾乎沒可能的人。
那個人坐在他身邊,擁有這世界上一切他喜歡的特質,但他也知道對方的目光不可能為他停留,因為他這樣古怪,明明擁有別人也許幾輩子都求不來的家世,可是卻沒成為一個像樣的人;他沒商業頭腦、不懂權衡利弊,距離他心目中能配得上江堯的另一半标準去之甚遠,如果他是江堯,也不會喜歡他自己的。
“也許不是它的味道變了,是你的心境變了,”江堯忽然開口,“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喜歡同一種東西的,因為總會有更好的出現。”
“怎麽不可能?”他下意識反駁,“我就會一輩子喜歡——”你。
那個字停在他嘴邊,他堪堪剎住,別開頭,只講:“我會一輩子熱愛導演行業的。”
他的心緒忽然變得很亂,因此也沒注意到身邊江堯時間略長的沉默,兩人相顧無言地坐了半晌,江堯才笑了一聲:“我現在是不是該為你驕傲?我的妻子是一個這麽有理想的人,或許我也要更努力一點,不然都配不上你了。”
“哪有,”他咕哝,“你再努力點,我就徹底趕不上你了。”
江堯失笑,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囑咐侍應生将他們沒吃完的派打包,牽起他向門口走,他原本以為是要回去,這會兒就有些奇怪:“現在走嗎?”
“嗯,不待了,原本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場合。”
江總堂而皇之地過河拆橋,把老婆哄得一愣一愣:“哦,那我去和子骞說一聲。”
話音剛落,倪子骞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阿越,現在就要走了?”
“啊……嗯,”關越點頭,“回頭我們再聚,叫上陶陶他們。”
“那你等我一下,”倪子骞叫住旁邊一個路過的員工,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侍應生就離開了,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個深紅的禮盒,他本人在旁邊解釋,“回歸禮物,送你。”
“事先不知道你結婚,就只準備了這個,”他道,“典禮也被我錯過了,所以結婚禮物你得再等等,這次我要好好準備。”
“不用,你還沒錯過呢,”關越接過禮物,不經意地說,“這段時間不是我畢業嗎,太忙,還沒來得及結婚,回頭結婚來做伴郎啊。”
倪子骞一愣,這次笑得真心實意:“行!”
他們分別,帶着兩份沒吃完的甜點和一份禮物,回程時關越坐在後座拆禮盒;不得不說倪子骞是真用了心,禮盒裏面滿滿當當地盛着異國的小玩意,不止一個,細數分了四份,每一份下面還有一封對方的親筆信,标着不同的年月,代表他們分別的四年光陰。
信封上的筆跡有深有淺,這份重逢禮物,倪子骞竟準備了四年。
江堯……江總快醋瘋了,甚至開始在心裏後悔自己怎麽就在這麽多個晚宴裏猴急答應了這個——盡管理智上他知道就算今天不來,關越也遲早會和倪子骞重逢,可當面看着心上人與別人這麽親密怎麽能一樣,而且他有種直覺:倪子骞絕不把關越只當好朋友看。
他太熟悉對方看關越的眼神了,因為很多年裏,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關越的。
“他對你很好。”關越還在拆禮物,他忍不下去了,幽幽地說了這麽一句。
“是太好了。”
關越捏着信,擰眉贊同:“高中他也不這樣啊,恨不得半瓶水都要搶我的喝,多年不見怎麽跟我玩起這套?”
“不行,”他忽然窸窸窣窣地開始摸自己手機,“我得看看回給他什麽,光收禮物也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江堯莫名地爽了點,刻意逗他,“你和他是要好的朋友,總這樣客客氣氣地回禮,恨不得一絲一毫都不欠人家的,多傷感情。”
關越毫不知情,認真回答:“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能總是欠人情吧,還禮傷感情,單只收禮更傷感情。而且我和他多年沒見,也不知他近況如何,他今晚又說家裏出事,萬一他手頭拮據,送禮就更是負擔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還的,回頭見到高陽和陶陶,也還得再提醒一下他們。”
江總又不爽了,他“哦”一聲,淡淡道:“我前幾天去開會,合作的老板送了兩套鋼筆禮盒,據說是請了外國的工匠專門制作,而且只送親朋,不對外出售,算是絕版,我看這倪先生還挺愛給人寫信的,你可以拿去送給他。”
關越一怔,覺得這話好像有哪裏不對,但說不上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對方神色,見江堯沒什麽反應,好像真是臨時想起給的建議,于是天真地答:“好,回家了我看看,我那邊剛好還有之前爸爸給的文房四寶,可以一并送了,子骞應該會喜歡這些。”
江堯一挑眉:“這會兒怎麽不說欠我人情了?”
“那怎麽能一樣,”黑暗的天色很好地藏住了關越的那一點害羞與拘謹,他笑着答,“哥哥和我現在是一家人呀。”
作者有話說:
本臺重磅節目:走近江總之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第一期
江堯:也許不是它的味道變了,是你的心境變了(你以前是不是喜歡他啊那很正常的你以前喜歡他現在又不一定喜歡,什麽甜品不甜品的不要自己琢磨)。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喜歡同一種東西的(對你就是不喜歡他了相信自己的直覺,老婆就算你喜歡他我也會等你不愛他的嗚嗚嗚),因為總會有更好的出現(是我,看我,看我啊!)。
結束,哪天這個節目不辦了那就是被江氏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