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司機剛在帕爾納酒店的大花壇前停穩,岑谙就推開門下了車。

在叫車平臺上付過賬,岑谙邊點開撥號界面邊往酒店大門的方向跑去,才邁了幾步,道邊的暗紅色轎車忽然叫了兩聲。

岑谙認出應筵的車子,忙折返跑過去,俯身拍了拍車窗,然後用力拉開車門。

車廂內的暖風連同應筵身上的酒氣撲了岑谙一身,他搖搖靠在椅背的alpha:“應老師。”

應筵還保持着清醒,只不過腦袋有點暈乎。腦門兒覆了片冰涼,是岑谙用手背貼上來探他的溫度,他費勁地掀起眼皮掃描對方的臉部輪廓:“不把你叫住就往酒店裏跑了吧,這麽着急。”

岑谙沒說話,解開應筵脖子上松散的領帶,卷好塞進應筵的大衣口袋裏。

應筵還想趁他不設防把他往腿上攬,大庭廣衆下岑谙沒那麽不知害臊,他穩住身形,扭臉看向應筵的眼睛,他被倒映在對方瞳孔的很深處,不論這個深度是否受了光線的影響。

他又想起了應筵剛剛在電話裏的“我需要你”。

“應老師,你先下車,到後面歇一會。”岑谙摟他脖子,想把人帶離駕駛位,“我來開車。”

花壇前的路燈太亮了,燈光絨絨密密地透過擋風玻璃鍍在岑谙的臉上,岑谙鼻梁左側的淺痣就紋在了應筵的眼裏。

車子駛離帕爾納酒店,岑谙從後視鏡瞄見應筵一直盯着酒店大門的方向,許久之後才收回了目光。

他開得很慢,一是他拿駕照後就鮮少開車,謹慎為上;二是擔心應筵喝多了會頭暈。

但應筵表面上似乎并沒任何酒後的不适,而是用專注的、深切的眼神看着他。

平常應筵不這樣看他,所以岑谙也不确定對方醉沒醉,偶爾在後視鏡中對視上,都是他先無措避開。

紅燈前剎停,岑谙終于忍受不了沉默:“不是說今晚要把禮物給你的朋友送上門嗎?”

Advertisement

“嗯,後來他臨時組了個局,把平時關系好的幾個叫上了,說是當産後小聚。”應筵笑了一聲,總算從岑谙身上移開眼觑向前路,鮮紅的燈色鋪在他的眼周。

岑谙不了解應筵的好友圈,格外要好的聚在一起會放任自己喝得爛醉嗎?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們寝室就有倆是占了這類型的。

他沒話找話:“我好像沒見你喝多過,還以為品酒師都清楚自己的限度在哪個點,然後根據這個點去控制喝酒的分量。”

應筵已經閉上眼睛了,他微仰着脖子,說:“誰跟你說的酒量都是有固定限度的?有時候當下的心情也會影響酒量。”

燈色跳轉,岑谙給了點油加速通過路口,小心翼翼地問:“應老師,那你心情是好還是……不怎麽樣?”

應筵沒睜眼,悠悠道:“我沒喝醉,還沒到那個點。”

“我知道,”岑谙說,“但是你喝多了。”

“說不上來。”應筵用肘部支着車門,手握拳抵着額角,臉上泛着倦意,“岑谙,專心開車。”

岑谙便不再說話了。

他有種直覺,應筵的心情好或不好,在一定程度上大概都與那根從他脖子摘下去的抑制項圈有關。

項圈是季青森的,上面沒有刻季青森的名字,但微囊儲存的信息素已極具識別性。

季青森的信息素是什麽氣味的?

變道超了個車,岑谙的思維跳至另一件事上,應筵是很自律的人,能讓自律的人破戒醺飲的是什麽緣由?

也跟那個抑制項圈有關嗎?

今晚在帕爾納酒店小聚的人群中有沒有季青森?

“紅燈,岑谙,”應筵突然在後排低斥,“剎車!”

岑谙狠狠剎停了車子。

“你怎麽回事?”應筵不虞道。

掌心的冷汗蹭到了方向盤上,岑谙心有餘悸:“對不起。”

岑谙,專心開車。

到公寓時岑谙手心的薄汗已經幹透了,只是一雙手分外冰涼,仿佛充盈滿車廂的暖風對他來說無濟于事。

乘電梯的過程中應筵不時用指節輕刮眉心,岑谙看在眼裏,想問句什麽,最終還是抿緊了嘴。

進屋後應筵就靠坐到了沙發上,連外衣都懶得脫掉。

今晚他确實沒控制量喝多了,但也确實沒到岑谙口中所說的那個點——其實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季青森中途被他家那口子接走的話。

季青森走了後,其他人想續攤,應筵沒參與,在酒店樓下就跟大家分開了。

手機在兜裏響了一聲,應筵掏出來,看清季青森頭像後的紅點,困乏登時跑了一半。

季青森發來個圖片,是那枚被他塞在嬰兒爬爬服裏的滿綠平安扣,後面跟了句語音:“還悄摸給我家寶寶藏驚喜呢?”

就像尋到一片效果奇佳的解酒藥,應筵把手機放在耳邊将這句只有四秒鐘的語音反複聽了幾遍,然後才克制地用文字回複:寓意好啊,別想着退回來。

季青森依舊回的語音:“想多了吧,我這是替寶寶謝你來了,下次——诶,來了!”

話尾處應筵清晰地聽見了電話另一端一個男人用親昵的稱呼叫喚季青森的聲音,他沒再等待或是猜測季青森的“下次”,編輯了幾個字發過去:早點休息。

注意力從聊天界面轉移,應筵才留意到廚房叮叮當當的動靜,他走過去,看着岑谙從櫥櫃裏拿出一只玻璃杯:“在搞什麽?”

“弄蜂蜜水,解酒用的,我看你好像有點頭疼。”岑谙忙活着又翻出一包檸檬片,“要放檸檬嗎?”

“放吧,”應筵倚在門框上,“哪來的蜂蜜?”

“就對面那個餐廳送的,上次新開業你帶我去過。”岑谙将檸檬片投進杯底,“回來後我給你放冰箱裏了。”

“哦,是麽。”應筵回身朝卧室去,“我先洗個澡。”

岑谙攪拌蜂蜜水的動作慢了下來,最後輕輕放下了杯子。

十來分鐘後浴室門開了,應筵沖掉一身酒味兒出來,頭發吹成了半幹的狀态。

從廚房飄出來的香氣格外勾人,應筵的胃部整晚受酒精侵襲,很難不被這股源自食物的香氣吸引,他信步過去,果不其然見着岑谙依舊窩在廚房裏忙碌。

“又弄什麽了?”應筵問。

“煮了碗面,你餓的話可以墊墊肚子,沒胃口我就先給你放鍋裏熱着。”岑谙将面條從鍋裏撈上來盛碗裏,“要吃嗎?”

沒聽見回應,岑谙正想扭頭看,一堵溫牆驀然貼上他的後背,害他險些抓不穩手中的碗。

“應老師?”岑谙強裝鎮定道。

他想不起上一次被應筵這樣擁抱是什麽時候了。

也許不是因為他忘性大,而是壓根就沒這回事,很多次應筵從背後進入他,每當撞得狠了,應筵的胸膛貼上來,他都以為這個不愛牽手和接吻的alpha要擁抱他。

然而每一次都會落空。

可此刻,應筵的雙臂夾着他的腰身,洗發水的清香濕漉漉地包圍了他,應筵卸力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做那麽多,不嫌累?”

難以分辨捧着湯面的手掌和被應筵嚴絲合縫緊貼的後背哪個更熱,岑谙只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灼燒,仿佛自己才是喝醉的那一個:“沒什麽事。”

“把碗放下。”

“啊?”

“我讓你先放下,”應筵說,“省得等下打翻了。”

岑谙邊想着“我能拿穩”邊聽話地擱下了碗,幾乎是在碗底碰上烹饪臺的一瞬間,應筵的手就探入他的上衣裏,在他胸前狠掐了一把。

岑谙當即疼得叫了出來,往後躲避的動作卻更像偎進alpha的懷中索要。

“之前沒這麽敏感啊,”應筵手掌下移覆上岑谙的腹部,“你最近是不是長肉了?”

“我不知道……”岑谙沒留意這個現象,也判斷不出應筵這是嫌棄了還是單純言語逗弄,他笨拙地找着能回應的話,“應老師,面放久了會涼。”

“先放鍋裏熱着。”應筵說歸說,行動上倒是沒給岑谙分心的機會。

懷裏的beta從身形到相貌都契合他自讀書時代至今每個荒唐夢中的遐想,屢屢把眼前這人當成不敢念出全名的誰誰,應筵都難把控自己占有的力道。

岑谙上半身還裹着件單衣,下身的褲子早被扒掉扔在了卧室的地板上,他大半張臉埋進枕頭,應筵的手扣着他的後頸,于是他連擰過頭來都感覺困難:“應老師,我疼。”

破碎的嗚咽成了助興的曲調,應筵非但沒溫柔一分,還用力朝岑谙聳起的臀部扇了巴掌,感受着岑谙吃痛一瞬的肌肉緊繃。

上一次在這張床上承受過的隐秘痛感再度回歸岑谙的身體,絲絲密密地紮着他腹部內裏的每塊組織,讓他近乎忽略應筵施加給他的每一分力度。

他開始生悔今晚為什麽要來這裏,多陪岑頌一會,放慢速度把蛋糕吃完多好,再不濟跟着烏林晚回宿舍多好,偏偏他做了最違心的選擇,以難堪的姿态為這個同樣難堪的日子收尾。

“應老師……”岑谙忍不住出聲懇求,疼得聲音都在顫,“我真不行了,我……我幫你吹出來好嗎?”

興許是意識到他真的沒有任何進行下去的欲望,應筵有些意興闌珊地放開了他,往床頭一靠,扣着岑谙的腦袋往下壓,語調較剛才冷了幾度:“你最近怎麽老抗拒這事兒,外面有人了?”

岑谙頓時像被抽了個大耳刮子。

他支着床,另一只手捂着腹部,垂眼在應筵的腿間緩緩伏下身,聲音輕如薄雪落地:“這幾天學校的事情多,有點累。”

今夜九點冷風中的一塊奶油蛋糕。

便利店門前灌了半瓶的礦泉水。

此時嘴裏微澀的味道。

其實于岑谙而言都一樣。

他麻木地下咽,分神地思考,如果向應筵提出分手,算不算是給自己的一件禮物?

這次岑谙沒有提及一句留下的話,結束後拿手背抹了把嘴角就撿起褲子穿好,才剛直起身,應筵一把将他扯回床上:“剛才有沒有掐疼你?”

當然不是指泛紅的臀部和腰側,而是白天岑谙提過一嘴的脖子上的掐痕,他也不知應筵何來的癖好,做的時候總愛扣着他的後頸将他的臉往枕頭裏按,直至他叫不出聲兒來才算好。

岑谙無暇顧及這是不是應筵酒後不尋常的關切,他僵着動作讓應筵檢查,半晌扶着後頸坐直:“不疼的,沒事。”

“早上那個項圈不适合你,況且別人用剩下的你當個寶似的做什麽。”應筵松開他,“你喜歡的話,我下次給你買個新的。”

“不用了應老師,我就是圖個新鮮。”岑谙從床頭櫃上那只被當作擺設的古典白金邊高腳杯收回眼,“我去給你把蜂蜜水拿過來。”

他走得急,離廚房只咫尺之近時,再難以忍受地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可能是吞咽得太多,他甚至有種作嘔的感覺,張嘴深深吸進一口氣,卻始終沒逸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這股痛勁好半天才得以緩和,岑谙等到視野恢複清明才站起來,将放冷的面條重新加熱保溫,端了蜂蜜水進卧室,神色如常地擱到床頭櫃上。

應筵還沒睡,正捧着筆電和衣靠在床頭敲講義,眼尾晃過的人影中斷了思緒,他指下一頓,握住岑谙的手腕:“今晚要不要留下來?”

扣在手腕的力道不輕也不重,像是給足人拒絕的餘地,但岑谙明白這不過是因為應筵一時興起,而他的去留在應筵眼中并不重要。

岑谙問:“不是不讓嗎?”

應筵沖床頭櫃的蜂蜜水擡擡下巴:“今天破個例。”

岑谙也朝床頭櫃的方向望過去,目光卻偏移幾寸落在那只抵他半月工資的高腳杯上,那裏面盛着季青森的抑制項圈。

在應筵口中別人用剩下、沒必要當成寶的、季青森的抑制項圈,它從他的脖子上被粗暴扯去,然後被口是心非的alpha置入奢侈的杯子裏,從此以後會成為一件晨起睜眼就會看見的藝術品。

岑谙繞在嘴邊的“分手”最終沒說出口,他晃了晃被應筵握住的手腕:“算了,你還有事兒忙,何況室友給我留了門。”

應筵意料中的沒做挽留,爽快地松開他,眼無波瀾沒露出半點遺憾:“随你吧。”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