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岑谙掏鑰匙開寝室門時順便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二十分。

門後的角落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堆雜物,門板碰上去發出挺刺耳的一聲響,岑谙眼前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清,首先扭臉看向烏林晚的床位。

對方果然被吵醒了,踹了下棉被,從床欄探出腦袋:“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怎麽會。”岑谙關好門,抹黑朝自己的位置走,“你繼續睡,別手癢碰手機。”

這是烏林晚無意養成的壞習,半夜醒了要是拿手機看時間,一準兒能順勢玩到天亮。

“手機在桌面碰不了。”烏林晚翻了個身,嗓音黏黏糊糊的,“我問隔壁借來鍋了,在門後邊兒。”

“我說呢。”岑谙放下包,輕手輕腳翻出衣服和水卡去洗澡。

半小時後岑谙帶着水汽鑽進被窩,終于得空亮起手機看一看。

通知欄有個未接來電,沒備注,但岑谙對這串號碼爛熟于心,指頭懸在上面幾秒,他平靜地删掉了這條提醒。

接近兩點了,他知道該關掉手機睡覺了,可大腦偏偏不聽使喚,指揮手指點開浏覽器,在搜素引擎輸入他近兩次腹痛的具體症狀。

校園網不好用,緩慢加載頁面時岑谙整顆心都是提起來的,如他所料搜出來的結果全是往嚴重了說,似乎不給人判出絕症不罷休,然而最讓人崩潰的是每一條說法都好像對得上。

岑谙當即退出來緩了緩心緒,他對着黑暗中的某點發怔,預約看病的想法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他輕輕撫上自己的腹部,此時這個地方沒出現任何異常,他心理鬥争許久,又感覺自己小題大做了。

所幸腹痛的狀況沒在半夜搞偷襲,岑谙這一覺睡得很安穩,也可能是今天這個被他定義為難堪的日子裏,發生的所有事情堆砌起來齊齊壓向他,把他給累的。

隔天上午寝室另外兩人也回來了,岑谙正在調火鍋底料,聞聲瞧向門口:“小二不是晚上才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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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他們回來的,大家一起吃頓飯嘛,”烏林晚這個點才剛起床,特地留着肚子等午飯,“我看你昨天買的食材挺多的,應該管夠。”

“我帶了幾盒肥牛!”項貳把塑料袋翻得嘩啦響,“還有素毛肚、丸子、寬面……晖哥你帶的啥?”

“喝的,一人一杯。”覃晖說,“就商業街口那家,排了老長一隊伍。”

周末沒宿管查寝,幾人關上門窗,留着陽臺門,人手捧個碗圍着一鍋正待翻騰的紅湯準備放開了吃。

烏林晚等不及了,舉起奶茶鄭重發言:“今天我們聚在這裏,是為了共同慶祝咱寝室小寶的二十歲生日!岑谙,祝你明年體側長跑順順利利不用補考!”

岑谙有些驚訝,似是沒料到他們會記得,但項貳和覃晖紛紛舉杯祝賀,容不得他再愣神:“謝謝你們,真的。”

紅湯咕嚕冒泡,項貳往裏面扔食材:“數你最輕松了烏林晚,既不出錢也不出力,嘴皮子一碰把我倆喊回來吃火鍋,再一碰說幾句漂亮話哄咱們小寶開心,待會兒你負責洗鍋好吧?”

“等吃完伺候你擦淨嘴巴也沒問題。”烏林晚嬉笑道,“誰讓我除了說就只會吃呢。”

覃晖淨愛開些沒營養的玩笑:“吃啥呢。”

肉熟得快,烏林晚先給岑谙撈一大片,“我嘴挑,什麽合我口味我就吃什麽嘛。”

“啧,”覃晖敗下陣來,“我看你不光能靠直播賺錢,還可以考慮一下出書。”

和室友待在一塊時岑谙的心情不知不覺就明快起來,蒙罩着心頭的陰翳悄然散開,他樂得摻進一嘴:“那可能得卡在審核的環節。”

覃晖沖這倆豎了豎大拇指:“師出名門了屬于是。”

食材清了一半,湯水添過兩輪,幾人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項貳突然問:“我不理解啊,岑谙你的生日怎麽比身份證上的日期要晚一天?”

這話問得,岑谙當場愣住了,下意識朝左手邊的烏林晚看去。

大二那年學校通知考證要在網上報名提交個人信息,當時是項貳統一把全寝室四個人的信息錄進去的,錄好後舉着烏林晚的身份證調笑:“你這區別也忒大了,拍照那會留的什麽鍋蓋頭啊!”

烏林晚奪回自己的證件反唇相譏:“你也不看看你比以前圓潤幾圈兒。”

緊接着他們又湊去看覃晖和岑谙的照片,一直認為岑谙本人和照片上的差別最小。

Beta的身份證信息不像alpha和omega那樣記錄着信息素和分化等級,翻來覆去也就只能比比彼此出生日期的早晚。

岑谙只說過自己的真實生日比證件上的晚一天,并沒特地說明原因,而深層為何只有烏林晚知曉。

烏林晚接收到岑谙求助的眼神,立馬解圍道:“有什麽不理解的,就換證的時候辦事的給錄錯信息了嘛。”

“真的,我高中一哥們也是,直接把他性別也錄錯了,特不靠譜。”覃晖說,“鬼知道那批辦事的是不是新來的。”

“最不靠譜的是居然沒給我出錯成甜美小o。”烏林晚邊抱怨變傾身夠來一旁振動的手機,“岑谙,你的電話。”

“哦,好。”岑谙擱下碗筷接過,屏幕顯示的無備注號碼于昨晚躺在通知欄裏的一模一樣,他皺了皺眉,起身往陽臺走,“你們吃,我飽了。”

陽臺上的空氣清新些,沒室內那麽濃厚的香辣味兒,岑谙靠住護欄吸了口氣,短暫放松過的神經剎那又繃緊。

他按下接通,連稱呼都省了:“什麽事?”

這通電話持續時間不長,挂線後岑谙攥着手機挨在護欄上發呆,直到聽見身後的動靜才轉過身來。

烏林晚提着鍋去洗手間倒湯水:“你奶茶不喝了?還剩好大一杯。”

“先放着吧,晖哥買得太甜了,喝着有點犯惡心。”岑谙把洗潔精遞給烏林晚,“他倆人呢?”

“吃太多,撐得慌,結伴到樓下散步去了。”烏林晚還糾結于奶茶的甜度,“晖哥買的都是半糖,不算甜吧,我還沒喝過瘾。”

岑谙道:“那把我的給喝了,別浪費。”

烏林晚“嘿嘿”兩聲,沒再接茬。

水流嘩嘩作響,岑谙看着烏林晚搓洗鍋底油漬的雙手,忽然問:“那個alpha,是誰啊。”

“啊,哪個?”

“昨晚跟你一起回來那個。”

“哦,他啊,同個部門的大一師弟,做事特積極。”烏林晚關了水,“我對他沒別的意思啊,別亂想,就吃完飯回學校的路上碰見了。”

岑谙挑眉笑笑,無情戳穿他:“沒意思會勾着人手臂逛便利店?”

“我去,就盤算着審問我是不?”烏林晚說,“真沒別的,就是看他帥,逗逗他,反正人家看不上我,我摸一摸又不吃虧。”

“怎麽就知道人家看不上你了?”

“我得有點自知之明吧,他好好一優質alpha有滿大街小o不找,找我是圖啥啊?圖發情的時候有個beta幫忙給他打抑制劑?那可不就跟晖哥和小二現在這狀态似的。”

岑谙不解道:“管他倆什麽事?”

烏林晚咧嘴一笑:“吃飽了撐的。”

鍋刷幹淨了,烏林晚提溜着跑隔壁完璧歸趙,岑谙仍直挺挺地杵在洗手臺前,沒留神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攥皺了褲腿。

本該适合用來泡在圖書館的周日下午,岑谙把要帶的書都收拾好了,猶豫半晌,又全部掏出來放桌上。

東口市的七號線一如既往呈現最擁擠不堪的狀态,岑谙抓着扶杆低頭看手機裏的線網圖,他要去的地方還得轉一條線坐三站才能到。

近四十分鐘後,岑谙邁着微微麻痹的雙腿從地鐵口出來,冷風撲面,一下子吹散了好不容易攢起的暖意。

直走過了十字路口便是他要找的那家甜品店,店家頗有心意地在門外的小黑板手繪了近期新品,岑谙視若無睹,推開玻璃門後環顧一周,走向靠牆偏離的位置。

小圓桌旁已坐了個女性beta,四十五上下的年紀,淡妝短發,打扮素雅。

岑谙與她對視一眼就拉開椅子坐下了,任由對方如何端詳,他招手喊店員上了杯熱白開捧在手心,這才呼了口氣,說:“我不能坐太久,回去還有個作業要趕。”

“好,沒事的,”湯婕連忙點頭,将桌上絲毫未動的小蛋糕推過去,“嘗嘗這家店的新品。”

賣相很精致的蛋糕,出戲的是上面斜插的一片印有“生日快樂”字樣的巧克力,令“新品”這個說法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岑谙偏頭望向別處,沒接湯婕遞過來的叉子:“我出門之前已經吃飽了。”

湯婕的手仍舉在半空:“嘗一小口吧,你小時候看到這種小蛋糕就嘴饞。”

兩人坐在一起時岑谙沒少聽湯婕提起“小時候”,仿佛縱有千言萬語可道,可維系母子關系的話題就僅剩一個“小時候”。

他不為所動,說:“今天不是什麽特別日子。”

“對,可是——”湯婕頹然地把叉子輕放在盤子邊沿,“昨天小莓的學校舉辦親子活動,我抽不開身。”

“其實昨天今天都沒差,我已經不在意了。”岑谙無所謂地笑笑,拿掉蛋糕上的巧克力扔盤子裏,将蛋糕重新推回去,“你吃吧。”

湯婕再婚懷孕後就沒怎麽再碰過甜食,但她清楚假如這時她不找點事兒做,岑谙必定會迫不及待起身走人。

她挖去小小一角送嘴裏,柔聲問:“你和他們的關系有沒有融洽一點?”

岑谙回答:“大一下學期的暑假我就搬出來不跟他們住了,去年跟你講過的。”

“我以為……”湯婕找不到理由填補自己的疏漏,她生硬地轉移話題,“明年大四就要找實習單位了吧,有需要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找關系。”

岑谙搖頭:“不用了,我打算考研。”

湯婕沒再說話,囫囵塞進一大口蛋糕。

她還能問什麽呢。

她連這個孩子的在讀專業是什麽都給忘了。

店內輕甜的空氣和正播放的曲調明快的外文歌沒給這一隅的沉重氣氛舒緩多少,岑谙按亮手機看了看時間,正好湯婕也有來電。

她偏過身輕聲接聽,半分鐘後轉回來:“岑谙,我送你回學校吧。”

“那還來得及回去陪你女兒嗎?”岑谙紋絲不動,“你忙的話先走吧,我等下去別處逛逛。”

桌上的蛋糕還剩着一半,湯婕卻倉促地推至一邊。

拿起包正欲起身時,她像在等待什麽般定定地望着對面的人,最終輕嘆一聲:“我走了。”

直到湯婕推門離開甜品店,岑谙透過玻璃門目送她遠去,都沒張嘴喊出她想聽的稱呼。

店外聚了三四個等位置的女生,岑谙不欲再逗留,挑了個新的蛋糕打包走人。

經過門口那塊小黑板時岑谙忍不住側目,湯婕給他點的蛋糕确實是新品,可裝飾上方的分明是一只斜插的蛋筒,哪來什麽帶字的巧克力。

線上約的車子到了,岑谙開門坐進去,将蛋糕盒平穩地放置在自己腿上。

他降下一線窗縫任由涼風拂向自己的臉,随後撥出應筵的號碼,接通後直奔主題:“應老師,現在能見一面嗎?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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