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謝謝,他今晚睡得早,我明天提醒他回你。”

應筵足足把這句簡短的回複盯了有半分鐘,直到屏幕自動熄滅映出他陰沉的神色,他才把手機往儀表臺上一甩,機身與臺面相撞發出一聲“砰”的巨響。

副駕上岑谙被這聲巨響吓了一跳,他握緊手機看向應筵,以為應筵為未經同意的合影而不滿:“怎麽了?”

應筵沒答話,發動車子調頭,猛踩油門駛向園區的大門。

岑谙惴惴不安地盯着應筵的繃緊線條的側臉許久,最後移開眼,視線重回手機裏的合影上。

王睿對自身的評價确實沒有偏差,拍照技術可以說毫無亮點——當然也不能全是王睿的責任,畢竟他也不能控制他和應筵那一瞬間的動作。

照片中無一人看向鏡頭,alpha和beta肩臂相碰,看似親密無間,眼神上卻全無交流。岑谙偏過臉微微仰頭看着應筵,而應筵正垂眼看着左手中的手機。

兩人身後的葡萄酒瓶聖誕樹鍍了光,岑谙放大圖片,傾林酒莊的那款新品就在他和應筵之間。

如果不是應筵毫無懸念向他揭開的酒款信息,如果不是猛然記起他無意中得知應筵給季青森送過酒莊新品,他也許不會那麽快意識到這支還未正式公開的新品已經有了初步的酒标設計——否則誰會拿一支無标的裸瓶酒去送人。

縱然不完美,可這張合影就像是縫補了他今晚的遺憾,他的疼痛肮髒不堪被藏在亂糟糟的粗糙針腳下,他有過除邀請函外與應筵共度節日的有力證明。

車子乍然剎停時,岑谙才從屏幕上擡臉,發現已經到達寝室樓下。

應筵解開車鎖:“回去早點睡。”

岑谙辨別不出應筵平緩的語氣裏有沒有收起別的情緒,他應了聲“好”,握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又縮了回來。

“應老師,我剛剛把合影給你發過去了。”岑谙說。

應筵按了下副駕安全帶的鎖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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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谙斟酌着言辭說:“王哥拍得挺好看的,蠻适合設置成屏保。”

應筵無言地看向他。

主駕車窗外面那盞草叢燈不知何時換的燈泡,此刻亮得灼眼,岑谙直直盯着那個方向,竟感到眼球有幾分酸脹:“單人聊天背景也可以。”

應筵将杯槽裏的牛奶往扶手箱上一放,嘴角似笑非笑:“考完試了開始閑了是吧?”

岑谙就沒再說下去了,他拿上牛奶,夾着背包推開車門,任風雪灌了一脖子:“開玩笑呢,我上去了,晚安。”

雪天寒冷得将車窗蒙了層薄霧,車窗外岑谙遠去的背影就變得分外模糊,這時儀表臺上的手機響了一聲,應筵收回眼,把手機夠了回來。

才道過別的岑谙給他發來個消息,說下雪路滑,讓他回程慢點開。

再往上是岑谙發來的他倆的合影,王睿那技術着實沒有能圈能點的地方,門廳不算亮的位置居然還能畫面過曝,應筵點開瞧了兩眼就退出來了,連原圖都省得下載。

岑谙戳在樓梯口等了片刻,聽到車駛遠的聲音,卻沒收到回複,他關掉手機揣進衣兜,轉身上樓了,過程中總算想起掀開牛奶杯蓋,才喝一口又蓋了回去。

太甜了,明明他不愛喝牛奶,也不愛吃甜的。

途經四樓走廊時偶爾有幾個寝室的門縫下漏着光,別的專業接下來還有考試,估計都在挑燈夜讀。

岑谙掏鑰匙開門,本以為大家都睡下了,結果烏林晚那邊突然傳來手機砸在床板上的悶響,岑谙循聲瞧過去,烏林晚骨碌爬起來提上褲子,然而還是被他瞥見了小夜燈下一大片白花花的屁股。

倒扣在床板上的手機還在不明就裏地發出聲音:“學長你……”

“你怎、怎麽突然就回來了。”烏林晚難得磕巴,手忙腳亂去關視頻通話,“我以為你今晚那啥……”

岑谙擡高手臂将烏林晚拉開的床簾扯上,回自己的位置打開臺燈,燈光掃亮屋裏大半空間,他才察覺寝室空了很多:“他倆這麽快就走了?”

“啊,本地人嘛,吃過晚飯收拾收拾就走人了。”烏林晚攥着堆紙巾球爬下來,扔垃圾桶後紮上袋口,“我就是好幾天沒直播了,皮癢。”

這人越解釋越惹人發笑,岑谙小口喝着牛奶,彎彎眼睛“嗯”了聲。

烏林晚登時炸了:“你笑什麽!”

“哪有人播成你那樣兒的。”岑谙說,“你倆都進展到這種關系了?”

結果烏林晚否認了:“沒有啊,他還在追我。”

岑谙驚異道:“那你剛才是在搞什麽?”

烏林晚奪下岑谙的牛奶猛喝一口:“給他點反饋——啊靠,這牛奶冷得,你怎麽喝得下去的?”

岑谙只覺自己被打破了對感情發展的認知,他問:“那你之後會答應他嗎?”

“會吧。”烏林晚毋庸置疑道,“你不知道,當識破他開小號給我刷快艇,又裝着長輩口吻在彈幕建議我唱歌跳舞不如裹好衣服教微觀經濟,我就覺得他太可憐了,也太可愛了。”

岑谙還想确認些什麽:“這會兒不擔心他就圖你在他發情時給他打抑制劑了?”

“不啊,”烏林晚笑了起來,“他說他僅僅是抱着我就會很舒服。”

岑谙腦海裏浮現應筵嫌他吵,又吼他趕緊紮針的那一幕,不知怎的就笑不出來了。

今晚出了很多汗,他彎身紮在衣櫃裏翻衣服,打算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覺,但只開了盞臺燈的寝室太暗了,櫃子裏塞的東西也太多了,他感覺所有衣物在他眼裏都一個色,所有布料摸在手裏都是冰涼的觸感。

烏林晚短暫的害羞過後又恢複了咋咋呼呼的面孔,在他身後喋喋不休道:“小寶你別喝那個牛奶了,放涼了都,大冷天喝了要拉肚子。”

“哎我說啊,原本今晚我要跟師弟去你兼職那俱樂部的,然後師弟跟我說那裏今晚不開放預約。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啊?”

岑谙抓着一件羽絨服的袖子,彎身久了腰疼,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來,腦袋依然埋在衣服堆裏。

烏林晚說:“對了你看班群了嗎,學校真是閑得蛋疼……你要找房子的話跟我說一聲吧,我陪你。”

岑谙這時候才後知後覺,他晚上獨自窩在小包間的衛生間時壓根沒把眼淚擦幹透徹,因為那些滾燙的液體又不聽使喚地從眼眶裏湧出來,還好光線暗淡,身後人不會發現他蹭在衣服上的濕痕。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似乎這樣才能确信自己沒有缺氧:“好……”

那張合影最終被岑谙設置成了氣象軟件的背景,每天早上查看天氣的時候就能看見,又不會像屏保或聊天背景那般容易被人發現。

氣象軟件是岑谙找了很久才找出來能設置自定義背景的,唯一缺點就是偶爾有擾人的廣告彈窗,不過不影響使用。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在所有人都眉飛色舞計劃着怎麽度過跨年夜的時候,岑谙叫了個車子,拉上他的箱子和兩大包行李,從學校寝室樓搬到了他的新家。

給這個小屋子安上“新”字屬實有點擡價——屋子隐匿在舊城區一排老商鋪的背面,明明路狹窄得連轎車都無法開進去,偏要起個具有欺騙性的名字,叫“瀛村大街”。

這裏的房屋挨得尤其緊密,電線爬遍牆體,汩汩漏水的鐵鏽水管周邊長滿青苔。

岑谙住在其中一個三層樓房的頂層,一房一衛,連客廳和陽臺都沒有,勝在租金便宜,一個月包水電才八百五。

搞完衛生安置好行李,岑谙沖了個澡,頭發半幹不幹就倒在只鋪了張棉被沒有松軟床墊的床上,目光定在只開了個縫的窗戶外。

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林立的高樓,而在那些影影綽綽的建築之間,岑谙居然能看見月亮。

他居然能在這麽狹小而破舊的屋子裏,那麽清楚地感受到月光,或許明天一醒來也能摸到暖陽。

放假的日子,岑谙白天就窩在家裏溫書刷題,晚上去俱樂部兼職,之前找他玩盲品的那個alpha後來又來了一次,不過沒喊他坐下來玩了,只跟他探讨了下酒文化。

岑谙對此頗感慶幸,自從上回沙龍莫名其妙的嘔吐,他現在都不大敢碰酒,還好店裏的客人沒什麽陪酒的需求。

應筵不常來俱樂部,兩人見面次數不多,通常都是在手機裏不鹹不淡地聊上幾句,岑谙問他吃了嗎,應筵回個“嗯”,岑谙又問他最近忙什麽,應筵說給一本生活美學雜志撰稿,寫一篇關于葡萄酒文化的科普文章。

除夕前夜,應筵主動打來電話,說雜志出版了,給他留了一本,喊他過去家裏取。

有些話不言自明,岑谙當即向王睿請了假,騎着車往應筵的公寓去了,路上騎得快,進屋的時候手腳還是暖的,他沒見着雜志的影兒,先被應筵按在沙發上,從背後傾軋過來。

區別于前幾次,岑谙今晚明顯感到自己的興致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他繃着腿,像是有種快要尿出來的感覺,叫聲甜膩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應筵的雙臂自身後環過來,下巴搭在他肩上:“今天怎麽這麽乖?”

岑谙還輕喘着氣,他搖搖頭,受不了應筵灼熱身軀似的,往後推了推應筵的大腿:“我想上廁所……”

應筵還沒盡興夠,哪能說放就放:“再來一遍,結束了就放你去。”

說着就在岑谙胸前掐了一把,岑谙可怖地感受到一股電流直往下蹿去,刺激得他險些憋不住。

他掙紮着要逃,應筵豈會如他所願,手臂下滑就要箍住他的腰身,然而掌心剛碰上岑谙的腹部,應筵就怔愕住了。

不待岑谙借機轉身,應筵就抓着beta嶙峋的肩膀把人用力掀過來甩在沙發靠背上。

即便沙發松軟,這股突如其來的沖擊力對岑谙來說可不小,下半身酥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岑谙以一個張着腿的羞恥的姿勢,難以自控地在應筵面前失禁了。

他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

明明手邊就有可以充當遮羞物的抱枕,他卻怕弄髒了應筵的東西,只能慌張地用手擋着,他心如擂鼓一遍遍地認錯:“對不起、對不起,應老師,對不起……”

而應筵欲望全滅,他擰眉看着岑谙微微隆起的腹部,看着對方身下被迅速洇濕的布藝沙發,像在看什麽惡心而怪異的事物。

他忘了枕在那塊左肩時被皮包骨頂着下巴的不适,忘了岑谙向賓客舉杯道歉時露出的細瘦手腕,只記得剛才掌心下的異常觸感,以及此刻他親眼所見岑谙身材的走樣:“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生了什麽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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