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醫院産檢科一如既往人多,岑谙剛做完檢查,在門診外找了地方坐下等報告出來,有些茫然地看着走廊上那些來來往往被人陪伴着呵護着的懷孕的omega。
手機貼着掌心振動兩下,社團的會長給他發來職業規劃咨詢的活動現場錄像,問他真的不過來嗎。
這個活動是與校方聯合舉辦的,旨在為面臨畢業的學生提供與企業HR及行業內專家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到場的名企人員和孵化器公司負責人都是社團的人當時花好長時間邀請來的,岑谙也有份兒。
視頻還沒點開就能從畫面上看出現場人頭濟濟的景象,岑谙沒心情細看,回複會長:有事情忙,現場就麻煩你了,換屆結束那頓飯我請。
關掉手機,岑谙兩手搭着大腿,時不時不安地搓一下,怕自己處處謹慎還是沒把胎兒養好。
約莫半小時,裏面喊他的名字,岑谙一步都等不及似的走過去取了報告,又轉頭拿給門診醫生分析。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暗沉的趨勢,岑谙從收費票據的總費用上收回眼,直愣愣地看了會前方,将近冬末,醫院大門外的樹還沒抽芽,一棵棵毫無生氣地插在鋪灰磚的人行道上,被頭頂的天空一映襯,放眼所及似乎一切都灰撲撲的。
離飯點還有段時間,岑谙去對面館子要了盅烏雞湯,邊喝邊用左手壓着産檢報告看。
醫生說胎兒還算健康,只不過母體營養需要繼續補充,說這話的時候醫生指了指他的手臂,說太瘦了,會營養胎兒後續生長發育的。
岑谙幾乎要将臉貼到四維照上面,胎兒的輪廓對比上次B超檢查時要清晰很多,細胳膊細腿的,就是五官皺在一起特別醜,壓根看不出像誰——
岑谙希望它像自己。
剛把單子收好,桌面上的手機就振動起來,岑谙看了眼,烏林晚的來電,他邊咬湯料邊接起來,往骨碟裏扔了塊烏雞骨。
烏林晚沒等他出聲就嚷嚷開了:“小寶,你們社團這活動不需要你回來搞什麽總結致辭的吧!”
岑谙聽烏林晚的聲音都要被電話那邊的喧嘩給蓋住了,猜測那邊已經進行到自由交流的環節了:“不用,有會長在。你也在現場?”
“我在啊,我看看能不能給我的實習生涯找個好東家!”烏林晚嗓子都要扯冒煙了,“你不來就行,媽的,那男的怎麽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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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谙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烏林晚說的是以前魚塘裏的誰:“哪男的?”
在烏林晚嘴裏是沒有男朋友女朋友之類的稱呼的,他常稱梁自樾是他老公,于是也給不認識名字的alpha安了個稱號,說出來更氣了:“你前夫!”
勺子掉進湯盅,岑谙的右手攥成拳,仿佛這樣才能讓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安撫整理好的心緒不因此而功虧一篑:“你……你別管他,裝沒看見。”
“他要像上次那樣堵我我就把他罵個狗血淋頭!”烏林晚說着說着聲兒小了,“他幹嘛啊這是,先是寝室樓,再是你們社團活動現場,以後不會跑到咱們課堂上吧……”
“他真這麽做的話,我課也不上了。”岑谙捏起勺柄繼續舀湯料,“就是得麻煩你幫我錄課了。”
烏林晚馬上答應道:“沒事,我手機內存多!”
挂電話前,烏林晚想起了個事:“對了,這周六晚上我能帶我老公去你家蹭炒粉嗎?”
岑谙正好也想找機會為兼職那事給梁自樾道謝:“好,我多炒幾個菜。”
擱下手機,湯差不多要放涼了,岑谙趁着有點溫度匆忙喝完,結了賬離開館子。
可能是因為做四維彩超花了好大一筆錢,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麽,岑谙回去的路上總感覺悶悶不樂。
二月很短的,等冬天結束,他再也不能穿厚厚的衣服來遮擋自己的孕肚了——即使能,也遮擋不住了,他能預感接下來的時間,肚子裏的胎兒會比前面幾個月成長的速度要快很多,逐漸的周圍的人都會知道一個總是獨來獨往的beta懷了個孩子。
等到三月一開始,他就不能再找理由回避找實習單位的事情了,那工作要怎麽辦呢,就連今天的活動他都參與不了,進大學以來他給自己的未來打的基礎似乎在這條岔路上慢慢浪費掉了。
假如問應筵問撫養費呢?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立馬就被岑谙驅出腦子外,他不會忘記應筵看見他隆起的肚子是怎樣一副嫌惡的言辭和眼神,也不會忘記他帶着最後的希冀跟應筵說要為他生孩子,應筵是怎樣用一句“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來碾碎他的尊嚴。
如果他用很長很長的時間都沒法把這個人從記憶裏抹去,那麽他必定是将這兩件事深深地刻進了大腦皮層,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要對應筵抱有期待。
回到家,岑谙從冰箱裏拿出昨晚的隔夜飯,添了點玉米和切碎的火腿腸混在一起炒了,關火後沖着餘熱未散的爐竈分了會神。
只要時間足夠長,有什麽東西是不能淡忘的呢,就像平安夜向應筵求來的那張合影,丢失以後他時常對着系統自帶氣象軟件的默認背景傷心,可漸漸的也就不遺憾了。
就像剛把應筵删掉的那幾晚,他看着消失的置頂感覺分外別扭分外不順眼,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人在适應擁有的時候需要一個過程,在适應失去的時候也需要一個過程,哪怕後者比前者更耗時,心境也截然相反,但那也只是一個會邁過去的階段而已。
岑谙将盛好的炒飯拿到行李箱上,還沒撒手又挪到竈臺上,然後又把鍋從爐竈上拿開。
掀開行李箱,岑谙翻出那封之前寶貝得不行的邀請函,這是他在應筵那裏收到的唯一一件禮物了。
應筵的字像本人,筆力強勁有力度,寫“岑谙”這兩個字時也沒有分毫柔情,當時岑谙還覺得應筵把他的名字寫得流暢好看,現在只從中讀懂不在意。
“啪”的一下,岑谙點燃爐竈,湊過去信封一角,待冬青色的信封竄起火舌,他往地上一甩,再不遲疑地松手把邀請函扔過去。
躍動的火苗迅速從紙卡中間灼燒出一個黑洞,随後向四處蔓延開來,岑谙聞着火焰讓人窒悶的味道,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一點一點吞噬。
曾經那個面對應筵唯唯諾諾眼神閃躲的岑谙,他不要了。
天邊連綿的長雲泛了金紅色的邊,将燃未燃又将滅未滅的樣子。
這好像是應筵這個月第一次看到晚霞,這些日子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就連今天他從職業規劃咨詢的活動現場出來也不例外。
但現在竟然出現了晚霞。
應筵的心情卻不見得因為這片秾麗的晚霞愉悅多少,綠燈一亮便沒再流連,踩下油門駛過了路口。
西下俱樂部剛打開門做生意,王睿瞥見他進來,苦不堪言道:“你他媽怎麽又來了。”
以前王睿還沒想到有朝一日應筵會來得這麽勤,隔三差五跟查崗似的,搞得底下的員工個個像驚弓之鳥,還得由他來親自伺候這尊佛。
應筵往吧臺邊一坐:“店是我的吧。”
“我沒想篡位啊大老板。”王睿連水都不給他倒了,“你自便好吧?想喝什麽自己去找。”
應筵置若罔聞:“我去岑谙的學校找過好幾回了,沒見着他。”
又來了,王睿說:“我不跟你說了嗎,他要實習,他實習去了,學校裏不可能有他影兒!”
“不可能。”應筵也說,“今天下午他們學校那活動還是他社團舉辦的,他同學也在。”
王睿一拍桌面,敷衍地總結道:“那就是存心躲着你,就這樣。”
應筵像是沒想明白:“這麽多天了,氣總該消了。”
“你他媽……”王睿揉揉山根,“你想啊,有沒有人賭氣是連工作也辭了,手機那麽貴重的物品也懶得返回去拿的,沒有吧?你說你倆在一塊多久來着,兩年?兩年我都不知道你倆這關系,換只狗也想被你牽出去溜溜彎吧,小岑就這麽沒名沒分跟了你兩年,能不傷心嗎?”
傷心嗎?應筵想,可是岑谙很少開口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沒問過錢,沒問過名分,好像也沒問過他愛不愛他。
“這不是消了氣就會回來的問題,是不想談了,一刀兩斷的問題。”王睿自認分析得很完美,“你是我哥們,我不想瞧着你日益消沉你懂吧,如果你不是非小岑不可,那就算了呗,簡單得很,我去忙了啊。”
應筵沒理出頭緒,先被這“一刀兩斷”刺着了筋脈,他叫住王睿:“你先把我嘯鷹幹白拿過來。”
“你随便點一個侍應不得了麽,哪個不聽你的?那個誰誰——對就是你!”王睿喊邊上那個在擦桌子的新來的,“你去給咱應老板把嘯鷹幹白拿過來,別摔了啊。”
也是個beta,他應了聲,擱下抹布往儲酒室去,不多時就麻利地端來了應筵的白葡酒。
他的動作不算熟練,幫應筵用醒酒器醒酒時手腕有點晃,應筵不滿地掠他一眼,這一眼可不打緊,他登時出手,揪住那人的衣領,吓得那beta握緊了酒瓶随被扯的力道踉跄上前:“老板……”
應筵眼神陰狠地盯着他的胸牌:“誰讓你用這個工號的?立馬給我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