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岑谙對着沒有內容的聊天界面發愣,思考要說點什麽作為開場白。
他們充其量只見過兩次,還是以一方為客一方為服務生為前提,甚至此前都不了解彼此任何。
該按名片上的職稱喊一聲“嚴總”?可他還不确定人家是否有意招他為實習生,未免臉太大。
該恭恭敬敬道一句“嚴先生您好”?這位嚴先生不會真的大費周折只為找他陪玩盲品吧。
剛在聊天框裏輸入“嚴先生”,對面先彈過來一條消息:工號018?
縱然卸下那枚胸牌一個多月,岑谙看到這個數字時眼皮還是跳了一下,他坦然回複:我已經不在俱樂部做了。
嚴若炤:我知道,你們店長告訴我你上個月底就辭職了。
這是在坦白打聽過他,而後才通過外甥這層關系才找到他,岑谙好奇:嚴先生找我什麽事?
界面頂部從“正在輸入中”跳轉到“正在說話中”,岑谙耐心等着,直到半分鐘過去,對方又從語音切換回打字,發過來:工作上的事,手機裏說不清楚,可剛聊上就把你約出來見面會不會太冒昧?
岑谙發現這個alpha真的給足了他選擇的餘地,這次是,上次盲品選酒序號也是,這反而打消了他的疑慮:沒關系的。
最後定了這周五下午六點,就在東口財大北門外的一家粵菜館,時間地點都是岑谙選的,按嚴若炤的說法就是大學生的時間安排沒固定,索性他負責請客,岑谙負責拿主意。
大一那會岑谙還沒找上俱樂部侍應那活兒之前曾在粵菜館打過兩個月零工,對這裏出品比較放心,沒想到打電話過去預訂的時候才知曉店裏後來擴建了包間。
考慮到嚴若炤說要談工作,岑谙便訂了個包間。
周五下午下課,岑谙看時間還早,先回寝室放下課本才沿着校道走路過去。他現在已經盡量避免騎車了,肚子随月份增長越來越大,路上車來人往的,他害怕有什麽閃失。
才剛早春,學校裏很多人便換上了輕便的春裝,他是少數還裹着厚棉服的那一派,雙手插在兜裏,背包在身側晃悠,垂着腦袋盯着腳尖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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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若炤還沒到,岑谙進包間就脫掉了外套團在腿上,在桌底下堪堪遮住了凸出來的腹部。
他撐着沙發椅邊沿,仰起頭打量包間內的裝飾,牆上有一幅挂畫似乎跟應筵住的公寓那條畫廊樓梯其中一幅風格很像。
剛剛送茶水和餐牌進來那服務生他不認識,但認得出來也是他們學校的,去年院運會的時候岑谙在千米長跑的賽道上見過他的臉。
門一關上,那股濃烈的悔意剎那就攫住了岑谙的咽喉,他想,要是當時沒換兼職多好,他不會遇上應筵,不會開啓這段遍布潰瘍的感情,工資少點就少點,至少那時候他望得見很遠的路,他追了很久的終點那頭是敞亮的。
而他現在只能茫然地踽踽獨行。
嚴若炤是聊着電話進來的,擡手示意着向他打了個招呼,立在門後又聊了兩句才挂電話,岑谙聽到他說什麽“業務拓展”。
“等了很久?”嚴若炤握着手機走過來,他還像前兩次見面那樣穿的西裝三件套,除此之外無多餘配飾,像是剛下班的匆匆前來而非為了這次見面的刻意打扮。
岑谙拎起茶壺給他上茶,說:“剛坐下不久,五點半才下的課。”
“我生怕自己趕不上六點,幸好踩着點沒遲到。”嚴若炤脫去外套搭在沙發扶手,袖箍沒解,卻把袖口挽了起來,“怎麽把俱樂部的活兒辭了?點你玩游戲的人太多?”
岑谙怎可能如實托出,他推了推餐牌,說:“沒有,是因為我要去實習了,兼顧不來。”
桌上的服務鈴被按亮,嚴若炤喊人過來點單,中途從餐牌上擡了幾次眼問岑谙的口味。
服務生掩上門出去了,嚴若炤回歸沒聊完的話題:“以後不玩盲品了嗎?”
岑谙揉着堆在腿上的棉服,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能暫時不會碰了。”
嚴若炤表示理解:“也沒關系,如果兩個人的話題只剩下酒那也太沒意思了。”
岑谙想了想,他跟應筵好像确實是因為葡萄酒才開始的交流,在一起的時候約會的地點不是葡萄酒展就是新款酒發布會,觸碰到其它話題就會發生或大或小的争執,應筵強勢不退讓,而他總是在妥協。
應筵不願交給他一把用來了解自身的鑰匙,也從沒起過念頭要窺探一下他這扇一推便開的門。
和嚴若炤的這頓飯吃得很輕松,這是個很得體又很風趣的alpha,每個話題都聊得恰到好處,不敷衍也不過分深究。
晚飯到末尾,嚴若炤才開始亮明來意,他擦擦手,道:“說來也巧,之前你在俱樂部幹的時候我不知道你還在念大學,是聽小林說起才得知你還是大三生。”
岑谙問:“小林?”
“林晚,”嚴若炤笑着說,“我外甥談戀愛還沒跟家裏攤牌,先把人帶到我面前了。”
岑谙撓了下鼻梁,說:“我跟家裏關系不太好,很早就獨立出來了,不打工的話湊不夠學費和生活費。”
“就俱樂部那份活兒,能湊夠麽。”
“差不多了。”岑谙用指甲輕刮着自己的拇指指腹,“一個月幹滿全勤有三千六,表現好會發獎金。”
“然後現在為了學校要求的實習任務去換一份可能只有兩三千的臨時工作。”嚴若炤看着岑谙各種不自在的小動作,“是嗎?”
岑谙苦笑道:“我沒辦法,嚴先生。”
“如果你還在觀望實習單位的話,”嚴若炤頓了頓,往桌面擺上一份文件,“要不要考慮來我這裏幹?這是我們公司的基本資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暫時空出來的幾個崗位我不确定你願不願意嘗試,不過我可以确保我給出的薪酬會比你觀望的每一份工作都要高。”
擺上來的文件夾觸到了岑谙搭在桌面的手,他蜷了下手指。
說來自私,他答應跟嚴若炤見面就是在等對方這句話,可真當機會放在他面前,他又有所顧慮:“嚴先生,你還沒了解過我,貿然聘用會不會太沖動?”
“我看得見能力和熱情。”嚴若炤翻開文件,“我外甥應該跟你提過,炤耀是主做多元化經銷的,我們公司最近在探索國際葡萄酒經銷這條線,對比在做的舊産品來說這算是一條接觸得比較少的路子,我最近也在嘗試用更寬廣的觀察高度來做市調和分析。”
岑谙對葡萄酒的認識全來源于日常的接觸和應筵的傳授,而應筵本身就是持有資格證的國際講師,他被應筵教出來的,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我可以做點什麽?”岑谙的心怦怦直跳,雙手按着桌沿上半身微微向前傾去,是被感興趣的領域點燃熱情的緊張和激動。
嚴若炤言簡意赅:“當我的助手,陪我把這條路做寬做遠。”
“我——”岑谙還沒來得及回答,腹部突然一抽,毫無預兆的胎動遏制了他的沖動。
他的神情一下子萎靡下去,像前幾次遭到好幾家企業的婉拒似的,準備接受再一次打擊:“可是我懷孕了。”
嚴若炤愣住。
“五個多月了,”岑谙扯開腿上的棉服,無奈地看向對面的alpha,“招我會面臨風險。”
嚴若炤的視線落在岑谙被長袖衫遮擋住但能看得出滾圓輪廓的腹部,只須臾便移開眼:“梁自樾沒跟我說。”
岑谙笑了笑:“他家教好。”
嚴若炤雙手交握,醞釀了下措辭,說:“我在你身上感應不到其它alpha的信息素。”
“我沒有alpha。”岑谙說,“我現在沒有alpha。”
嚴若炤翻了翻那本文件,又合上。
他看着岑谙眼裏的光亮一剎間熄滅,可這個beta不動聲色,顯然已經獨自面對過無數次這樣的結果。
“岑、谙,是嗎?”嚴若炤一字一頓地念他的名字,認真糾正道,“沒度量的企業才會覺得懷孕的員工會成為害群之馬,炤耀會給你最大的保障。”
岑谙倏地看向他。
“你的葡萄酒知識庫很豐富,專業度不比我在評酒會上碰見的人低。拿出你跟我玩盲品的那種膽識,不要因為要多保護一個人就惴惴不前。”嚴若炤說,“你不用顧慮家庭,也沒有alpha,反正你孑然一身,為什麽不為自己拼一下?”
可岑谙深知誘人的事物面前總要有代價:“嚴先生,你開條件吧。”
嚴若炤仿佛勝券在握,脊梁靠上椅背:“炤耀的總部在隔壁祜靈市,我需要你實習期間跟我過去。”
猶如一把鈍刀在嗓子眼磨了一下,岑谙喉間微澀,眼波也随錯亂的心緒晃蕩。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不止是一次實習,嚴若炤明顯把未來的路給他鋪到腳底下了,就看他踏不踏上去。
只要他邁出這一步,就意味着他真的徹底跟過去告別了,他也許不會再經過西下俱樂部,不會在學校裏行走時偷偷用餘光确認是否真如烏林晚所說有一個着急尋找自己的alpha。
嚴若炤問:“跟不跟我走?”
岑谙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嚴若炤給了他權利去重新翻開它。
收在桌底下緊攥褲腿的手一松,岑谙做了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