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結課考試那天恰逢社團換屆,岑谙上午考完試,吃過飯後就夾上記事本趕往就創業服務中心的總會議室。

初春溫差大,淩晨兩三點起夜時還冷得渾身直顫,中午一看氣象軟件就達到了二十多度。

所幸還刮着北風,岑谙套着寬松的加絨外套也并不覺悶熱,盡管一坐下就被會長捏了捏袖子,問他真的不熱嗎。

換屆選舉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結束後岑谙依言請主席團的人到商業街搓了一頓,回學校的時候天邊已然擦黑。

岑谙走夜路習慣放慢步子,他讓其他人先走,自己慢慢地就落在了後面,腦中複盤着下午的換屆儀式。

正對學校南門的升旗廣場支起了各色戶外廣告帳篷,新一輪校招明日正式啓動,這個活動在今天換屆之前就交由低一屆的社團成員策劃,岑谙全程沒有參與。

北風将單薄的展板吹得輕微擺動,他立在展板前看了一會就走了,怕冷地揣起手埋着臉回了寝室。

寝室從這個學期開始就沒什麽人住,課少的緣故,項貳和覃晖都仗着離家近回去睡,烏林晚非本市人,跟梁自樾确定關系後就天天往人家租的房子裏跑,岑谙偶爾回來午休,留在寝室裏的生活用品并不多。

剛洗過澡爬上床,岑谙身上還殘留着水汽,他把褲子搭在床欄,曲着腿靠在床頭擺弄手機。

他查了查,從東口財大到祜靈市的炤耀總部,之間相隔着兩個小時的車程,坐地鐵還要久一些。

其實不遠,但他清楚自己的決定,只要選擇離開這裏,除非大四以及畢業季的時候學校有什麽要緊事需要回來處理,否則他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這是個很美好繁榮的城市,他熟知着這裏的一草一木,他到處奔波着留下太多車轍和腳印,但這裏終究是給他的難過更多。

機身振動,屏幕上方彈出嚴若炤的消息:我明天下午就能結束分公司的視察總結了,可以順路接上你。

岑谙敲字回複:好,麻煩嚴先生,大概幾點?

嚴若炤:下午四點,來得及收拾東西嗎?太匆忙的話再多待一天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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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谙:都收拾好了,就四點吧。

嚴若炤:行。

岑谙都準備放下手機了,對面又發來一句:私下不用喊那麽生疏,我連加你都是用的私人號。

岑谙心道,這就要開口喊嚴總了嗎,合同還沒簽呢。

但也不對,“嚴總”比“嚴先生”還要生疏,他試探着回複:那……小舅?嚴哥?

嚴若炤:都好。

不知是否想到要離開,擱下手機後岑谙還了無睡意。

他伸直雙腿,又掀起衣服觀察自己的肚子。越接近孕晚期,這肚子裏的小東西給他的壓迫感更強,他常常感到腰背和肋骨隐隐生疼,只想每時每刻在身後放一堵溫暖柔軟的倚靠物。

胎兒就沒有一個時期是安分的,剛懷上那幾個月讓他總難以下咽犯困想吐,現在這些症狀消失了,又得習慣它在裏面對自己無意識的拳打腳踢。

以前岑谙會遺憾自己不是omega,無法與應筵的信息素發生感應,現在卻慶幸自己即使再難熬也沒想過需要應筵在他身邊。

滑溜的睡衣往腰腹上卷了一截,岑谙眯着眼,情難自制地鑽進暖烘烘的被窩裏,伸直的雙腿重又屈起。

除了跟應筵上床之外,他平常對某方面沒太大的需求,興許是懷孕後孕激素波動,他深夜難以入睡時會突然産生一種很羞恥的奇怪感覺。

身子順着床單緩緩下滑,岑谙夾住被子,泛紅的臉埋進枕頭裏難耐地悶哼,他緊緊閉着眼,費力地驅散着徘徊在腦海中的那個模糊身影,直到掌心淌濕一片,他愣是沒喊出誰的名字。

淩晨的晚風吹過産業園區長街,西下俱樂部準備打烊,王睿關了電腦下來,收走應筵面前的冰石杯:“該走了大老板。”

杯子裏還剩着口融了冰的威士忌,應筵最近過來不怎麽喝葡萄酒了,他前些天跟王睿說的,沒人陪他聊一聊,沒什麽意思。

當時王睿問,我不是人啊?

應筵就沒再說話了,握着口袋裏岑谙那支依舊解不開鎖而只能看時間和電量的手機,目光再次向俱樂部的大門掃去。

他保存好文檔,拔掉U盤遞給王睿:“好人做到底,幫我打印出來吧。”

“什麽東西?”王睿問。

“賀蘭山東麓那個酒莊的資料,還有一些表格,你給分別打印二十份左右就行,不用太多。”

吧臺上的小型打印機最近出了毛病使不上,王睿往員工休息室走,那裏有臺大的,他連上電腦打開文檔,驚訝道:“招聘信息?”

“嗯,我在財大校招要了個招聘位,想來想去也就本土酒莊市場監管這個崗位缺人。”應筵聽着打印機滋滋運作的聲響,“招不到人也無所謂,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過去碰碰運氣,看他在不在。”

接住一張機器吐出來的紙,應筵悶聲說:“我找不到他,我好久沒見過他了。”

“不是,他們學校再大能大到哪去啊,”王睿一向心直口快,“就東口市那麽大的地方,我逛個公園去個公廁解手都能碰見高中那會抓我逃晚修的那個年級主任,去健身房找私教還能遇上小學茬過架的後桌,就他媽那麽湊巧,你碰不上會不會是因為你眼神兒不好使?”

王睿這嘴巴就沒一句能聽的,應筵不搭理他,将打印好的紙張疊齊夾上夾子,都拐出休息室門外了,又頓住腳:“是,我眼睛不好使。”

“的确不好使,漏了一張也沒發覺。”王睿關掉機器後跟上,将U盤和遺落在打印機裏的一張表格給應筵一遞,“有什麽需要的話跟我說。”

從休息室的走廊拐出來是連接二樓和地下酒窖的樓梯口,應筵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停下腳步。

王睿迫不得已跟着急剎,嚷嚷道:“應筵你剎車本剎啊,走走停停的。”

應筵望着通往二樓的旋梯:“下個月開始,俱樂部歇業一個月吧。”

“?”王睿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瘋了嗎?俱樂部運營得好好的幹嘛要歇業?你還不如把我氣進急診科輸液!”

“我認真的,”應筵拎起吧臺上的公文包,“把這座樓梯拆了,改造成電梯。”

這工程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到時候員工怎麽安置,酒窖裏的貨要如何臨時儲存都是個問題,王睿萬般不解:“這樓梯不好看嗎?客人們都說這樓梯莊嚴又大氣!”

應筵剛想駁斥一句“你不懂”,想到對方建議他把臭脾氣改改,他換了個主語:“咱倆沒當過侍應生那角色,沒想過他們一晚上跑來跑去搬貨端酒有多辛苦。”

“哎喲喲喲,資本家還體貼上打工人了,”王睿那做作的表情跟臉部抽筋似的,“你愛咋樣咋樣,裝修團隊你自個找,品牌和土建你自個挑,好吧?”

應筵笑了笑,露出資本家真正的嘴臉:“你剛才不也說了,有什麽需要可以找你。”

引擎一響,轎車迎着寒春六度的風駛出沒有一輛破自行車途經的園區大門。

三月末的暖陽冉冉升起,落着窗簾的寝室維持着暗光,岑谙昨晚興致上頭,将自己折騰到很晚,挨着枕頭做盡白日夢才悠悠醒轉。

昨晚光着身子睡的,岑谙爬下床時腿根兒還在發軟,他抱着衣服打算去沖個澡,轉頭瞥見烏林晚的全身鏡,自己對着自己臉紅了一番。

寝室門後方停着只行李箱,岑谙沖完澡後清空了床位,東西不多,一套枕被一雙鞋,幾件衣服幾本書。

他把自己的寝室鑰匙留在烏林晚的桌上,給對方發了個消息,臨關上門時又再掃了眼不足十五平米的這裏,曾經每晚匆匆下班,這裏是他最舒服的歸宿。

上午十點半,廣場上為大四生舉辦的校招進行得如火如荼,今天的天氣給足了這個活動面子,沒有涼風也沒有驟雨,展板穩穩地立在地上。

岑谙又像昨日駐足遠望,搭着黑不溜秋的行李箱,穿着臃腫的厚外套,站在人群外也不算太惹眼。

百頂戶外帳篷的顏色讓人眼花缭亂,岑谙別過眼,手機來電提醒他叫的網約車已經到達。

于是他低下頭,握着手機匆匆離開,卻不知此時自己成了別人長久歲月中的抱憾一眼。

距離太遠,應筵注意到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快要脫離視野,他近乎是沖動地站起,桌角的紙張被他碰落紛紛揚揚飄了一地,像這個麗日下,他的一場雪。

“岑谙!”不顧高聲引來衆人回望,應筵丢下攤子追過去,可是太遲了,他總是太遲了,學校南門外的大街川流不息,陽光明晃晃地在他眼底流淌,那個拖着黑色行李箱的beta像他臆想的錯覺。

岑谙回到了瀛村大街,退了租,低價轉賣了幾件小家電,破車子不值錢,他送給了那個總是叮叮當當修東西的老大爺。

下午四點,嚴若炤準時來接他,幫他把行李塞進後備廂,然後為他拉開後座的門。

“走了?”嚴若炤從後視鏡看向他。

岑谙望着窗外街景,點點頭:“好。”

車子啓動,駛離瀛村大街,途經東口財大,未在産業園區外多停留一秒。

明明今天風和日暄,岑谙卻像離開了一場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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