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短短一周,應筵去了東口市好幾個他沒到訪過的地方,除去吃紅豆涼粉的糖水鋪,還有鬧哄哄的花鳥市場、能找到絕版書籍的二手書店、可以看日落的山腰廢舊小木屋……

這些都是岑谙告訴“鄒助”的,應筵一一走過,從花鳥市場帶回去兩只紅眼睛的白化巴西,從二手書店買下一本畫冊,又獨自坐在那個陰冷的木屋裏看了場遙遠的日落。

他用鄒助的賬號把橘紅的日落發給岑谙,岑谙問:你陪應先生去看的嗎?

鄒助:他自己去的。

岑谙:四五天了,易感期都要成無感期了吧。

通常alpha的易感期持續三天就過了,這意思是嫌他太久了,應筵不能露餡兒,慢騰騰地敲着字:可能到了一定年紀的未婚alpha就是比較麻煩吧,我這種單身B是不懂的了。

岑谙:還好吧,我們嚴總不這樣。

手機不慎從掌心滑落摔在胯上,應筵手快接住,不知該喜該惱。

岑谙親口承認嚴若炤未婚本是好事,但對方拿嚴若炤和自己相比,又讓應筵感到難以言喻的不甘,偏生他對岑谙的話還辯駁不得,人從二十歲到二十七歲的眼界是會變的,他很難再讓現在的岑谙認定在對方眼裏他無人可比。

大腿被抽了下,好友将幾張撲克牌往他手裏一塞:“幫幫忙啊主角兒,我快輸賠本了!”

今晚這頓是應筵請的,平時隔三差五聚在一起的好友聽聞他今年生日不打算擺席慶祝了,索性撺掇他提前兩天請吃飯彌補,這會兒杯盤狼藉,桌面掃出了一片空位來打牌消遣。

應筵心不在焉,三兩下把人家的牌打得稀巴爛:“我出去抽根煙。”

好友鬧道:“我本兒都沒了!”

這位是有對象的,應筵拍出最後一根煙咬上,捏癟了紅色的煙盒塞人家衣領裏:“瞎說什麽,年底不就拿紅本兒了?”

他離座出去,微傾着上半身伏在酒店的環形護欄上,望着天井下一樓正中的室內鯉魚池點燃了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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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呼出的清淡煙氣被靠近的雪松香覆沒,季青森不知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與應筵隔着一拳距離也靠在了欄杆上:“人家的紅本兒還沒顯擺到你面前,你就眼紅了?”

應筵夾着煙,不抽了,任由它自己慢慢燃燒:“我眼紅什麽?”

“我哪知道你眼紅什麽,”季青森裝傻,“可能是紅本兒反光,照的呗。”

那一屋裏不是結了婚就是正在搞對象的,就應筵一個單身,有時候聚會他們帶上伴兒,應筵瞧着他們如膠似漆被當中起哄還樂在其中的模樣,就會想象岑谙岑谙不愛湊熱鬧但是會乖乖坐他身旁的樣子,可能也會被大家起哄,然後笑着捧一杯紅葡萄酒遮掩臉紅。

應筵将煙灰撣進滅煙臺裏:“我前段時間去祜靈市,碰見岑谙了。”

“啊,我聽王睿說了。”季青森說,“我看你這模樣就知道還沒戲,所以懶得問。”

“別烏鴉嘴啊。”應筵又撣了撣煙灰,沒忍住放嘴邊抽了一口,“岑谙他——有個孩子。”

饒是季青森也沒反應過來:“什麽?”

“他有個孩子,小alpha,喊岑谙爸爸。”應筵用指關節抵住眉心,“那孩子跟你女兒差不多大……估計就小個一歲。”

季青森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應筵說:“那孩子好像是我的。”

“什麽意思啊,”季青森眉頭微擰,“小我女兒一歲不正七歲麽,你都七年多沒見着岑谙了。”

“對,我七年多沒見着他了。”應筵隐忍着情緒,“所以也許是他當年懷上了,沒敢告訴我,然後他自己生下來,自己養大了。”

天井下方池魚游蹿,不時拍打出一池水花,隔着幾層樓高,季青森卻恍如被那水花潑了臉,登時醒悟了:“難怪。”

“什麽難怪?”

“他曾經去我們學校聽了我一節課,我帶他到宿舍坐了會兒,他看我喝酒呢,傾林酒莊那款霞多麗,你送了我好幾瓶的,記得不?”季青森說,“我問他要不要嘗嘗,他說喝不了,最近不能喝。”

看着應筵的眼神被銅鎏金吊燈的光色掠過,季青森說不知是在質問還是自問:“他沒嘗過,他明明想喝,可他說喝不了。怎麽可能喝不了?俱樂部的侍應生怎麽可能喝不了?”

所以是因為知道自己懷孕了,喝不了。

應筵被燒燎到末尾的煙燙到了指頭,沒躲,急切地問:“什麽時候的事?”

季青森呼了口氣:“我跟你說去東口財大交流的時候,去交流是假的,他來聽我的課才是真的。”

應筵拿另一只手掌自上而下捋了把臉,試圖捋清自己的條理。

年份有些久遠了,那年發生過的事情有印象卻不具體,前後順序也混亂不清,岑谙去聽課是在什麽時候?哦,傾林霞多麗,那是在聖誕之後。岑谙自罰三杯的那個沙龍是在聖誕之前還是之後?和他做完蜷在床上說疼是在幾月?孩子是什麽時候懷上的?

“你他媽別抽了!”季青森朝應筵手臂一拍,那個煙屁股掉進了滅煙臺裏,“不是眼紅人家的紅本兒麽,你也努努力造一個去啊!”

那截煙屁股躺在一堆小碎石裏,滅了,剩了縷青煙。

應筵直起微弓的身子,說:“我知道……其實我今天下午剛把機構裏的培訓課全給結了。”

話鋒轉變過快,季青森瞠目:“是讓你努力把人哄回來結個婚,不是讓你結課。”

“我請了個長假。”應筵說,“這周日我要啓程去祜靈市找他。”

“找什麽呢?”岑谙将岑愉的一套衣服疊好放進拉杆提包裏,轉頭問跪在衣櫃前翻找的小孩兒。

岑愉腦袋都埋進去了,就撅着個屁股,分外滑稽:“找我的棒球帽,帽檐兒粘着太陽鏡那個。”

“臭美什麽,就逛個街,又不是去選美。”岑谙拍了拍岑愉的小屁股,由着他去了,轉頭去次卧看他弟起床沒有。

周六清晨七點,次卧的雙層窗簾隔絕了烈夏的刺目陽光,岑頌夾着空調被毫無睡相,俨然忘記自己前一晚說調了鬧鐘要早起跟他們一道去東口市。

岑谙撐着床沿,說:“那我們走了。”

岑頌估計都不知道有人在跟自己說話:“嗯。”

岑愉終于翻出了他的棒球帽,扣在腦袋上,自認為很神氣,但一坐上副駕就嫌礙事摘了下來。

原本岑谙還擔心他坐那麽久的車子會無聊,讓他眯一覺,睡醒就到地兒了,結果岑愉颠覆他想象,叨叨了一路就沒停過嘴,一會問東口市現在夏天還是冬天,有沒有下雪,一會問能不能多拍幾個照片傳給邢小陶看,一會問岑谙為什麽後來會搬祜靈市生下他,是不是因為東口市有妖怪……

岑谙将帽子往兒子腦袋上一扣:“閉眼,睡覺。”

大概是在車上鬧騰夠了,下了橋抵達東口市,岑愉反而安靜下來,偷偷看了眼岑谙的側臉,然後探過手去,用自己小小的手抓緊岑谙搭在扶手箱上的手。

路上岑愉問那麽多稀奇古怪的問題,到了傳說中的東口市才發現,八街九陌,層樓疊榭,其實都跟祜靈市沒什麽不同。

前些天岑谙跟鄒助說起瀛村大街那家糖水鋪,這會兒自己也想念起那個味道了,索性拐過去看看那個店還在不在。

沒想到時隔七年,所有菜品才分別漲價一塊五,他把桌板下的餐牌看了好幾遍,最終還是點了紅豆涼粉。

岑愉原本眼睛直直盯着那個二十九塊的小吃拼盤,看了他一眼,也指着紅豆涼粉說要這個好了。

“傻蛋麽你。”岑谙彈一下岑愉的帽檐兒,給他點了那個拼盤,又依着小孩兒的口味多點了個芒果西米露,點完拿着單子看最底下的消費總額,才發現自己當初計算着數額過日子的沉重感已經雲消霧散了。

吃飽喝足,下午岑谙帶岑愉到東口財大逛了逛。

正值假期,礙不住財大景點密布,岑愉磨蹭着不肯走,光是在寝室樓下那個湖邊就戴着他那帽子讓岑谙給他橫豎拍了十幾張。

從北門的粵菜館吃完出來,天邊已斜斜地劃拉出了一道與雲纏綿的橙紅,岑谙牽着岑愉放慢腳步,到一排共享單車的停車點前沒忍住駐足,當中一輛掉了漆,坐墊甚至開裂露出暗黃的填充海綿。

他上手摸了摸車把。

“爸爸,”岑愉拽了拽岑谙的手,“我們的車子不要了嗎?”

岑谙才驚覺自己走了神,沉沉日暮下,財大北門外,他對着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以為自己要趕在七點前抵達哪個熟悉的地方。

記憶中應筵一年去不了幾次西下俱樂部,岑谙用指腹在岑愉手背輕撓:“走,帶你去個地方。”

紛繁燈束似奔騰長河,汩汩流淌過銀白的車身,一如當年攀爬過岑谙騎車時微微拱起的後背。

車子降速駛入産業園區,岑谙在臨窗位剎停,領着岑愉踏進門廳的一剎間怔然,險些錯覺當下并非正處熱夏,而是凜冽寒冬的平安夜,下一刻那個誰就要對他提出合影的請求不屑一顧。

“好漂亮的聖誕樹。”岑愉想摸,但又怕一上手就碰倒了哪只瓶子要賠錢,“爸爸,可以拍照嗎?”

“這裏不能拍照呢。”岑谙搭上岑愉的肩膀,側身擁着他往裏走,徹底擋住小孩兒探求的目光。

俱樂部似乎翻新過,岑谙一進去就發現那座古樸的旋梯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電梯。

端盤的侍應他一個都不認得,吧臺內不見王睿的身影,只有一個紮着波浪高馬尾的女alpha在備酒。

他彎身抱起東張西望的岑愉放到吧臺椅上,在備酒的納悶注視下,輕聲問:“請問……有傾林酒莊巴塔蒙哈榭特級園的霞多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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