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兩天之後,氣象臺解除臺風預警信號,以免積壓貨物的港區出入口被争先進港的貨車擠得水洩不通,岑谙一早聯系貨運司機前去,結果對方說應先生已經提前聯系過了。

公事上擡頭不見低頭見,岑谙無法,盡管兩天前對應筵那樣避猶不及,今天還是得硬着頭皮親自過去一趟。

沒成想到了碼頭,懷揣萬分不願來到C18岸橋前,他見到的不是應筵,而是從海運那天開始就沒再互通過消息的鄒助。

鄒助依舊線上線下兩個人似的,見了面非必要話少說:“應先生今天臨時有事纏身,托我過來監工。”

岑谙過來的路上做了那麽多心理建設,此時莫須有的焦慮被夷為平地,可不知怎的,那攤廢墟還是硌得心裏不好受,他瞧一眼那晚應筵抱他時所站過的位置,說:“還要你從南澳飛過來一趟,多麻煩。”

鄒助心道自己不一直在這邊麽,什麽時候跑南澳去了,但面上仍笑容和煦,不漏半點破洞:“這有什麽,應先生平時使喚我的地方并不多,他不給我派點活兒我都不好意思拿這份工資。”

說話間貨車趕來了,船邊直提免去很多手續,後續補上相關費用就行。清點完畢,貨車拉着齊整的一批新品酒前去炤耀企業的倉庫,岑谙開小車跟在後頭,半途層雲撥開,躲了兩天的豔陽終于露了面。

這次合作無論是費用方面或是推廣方案,炤耀都承了應筵太大的人情,以往和別的工廠哪次合作不是表面互利互惠背後數字算盡的,沒試過這樣被倒貼上門的。

嚴若炤對此門兒清,哪怕看透應筵不惜廣種薄收全是為了岑谙,他也得以炤耀的名義去請應筵吃頓飯以表感謝。

這事要看岑谙的意願,嚴若炤靠在辦公桌沿兒等岑谙的回答,岑谙正垂着眼給他的十幾份資料貼标簽,說:“可以啊,嚴總出錢,我負責吃,有需要的話再擋個酒。”

嚴若炤樂了:“誰要你擋酒,我酒量比你還好。”

“別自吹自擂,咱倆不相上下。”岑谙撕下一張标簽摁夾子上,提筆寫下工整的字兒。

辦公室裏一時被筆尖觸紙的輕響所填滿,嚴若炤默了一會,再開口時收斂了調笑的語氣:“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他呢。”

岑谙指頭一頓,筆鋒飄了,只能撕掉這個标簽另起一張:“別胡說八道。”

“那你擡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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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岑谙擡頭看他:“嚴哥,類似的問題你問了好多遍了。”

“行吧,我就是覺得,如果你還放不下又不想再續前緣,坐一桌吃飯難免會心裏不舒服,那我不成罪魁禍首了麽。”嚴若炤走過來跟他一起整理,“你不介意就行。”

由嚴若炤親自電聯邀請,飯局定在一家環境清幽的私房菜館,應筵那邊應承下來周三晚上必會空出時間赴約。

家裏岑愉有他小叔照看,周三當日下班後岑谙沒回家,徑直去了菜館,參與飯局的人不多,炤耀這邊就嚴若炤和他,再加一個市場總監,應筵那邊估摸着是跟鄒助過來。

菜點好了,單子擱在上菜位,桌上的開胃小菜沒人碰過,但茶水已斟過兩輪。

将近半小時後,應筵和鄒助姍姍而來,圓桌自有座次禮儀,應筵在嚴若炤右側落座,鄒助便坐到了市場總監旁邊,人少位疏,岑谙雖不挨着應筵,但撩眼就能撞上對方的視線。

但不等他低下眼睫去拎茶壺,應筵就從他臉上收回目光,傾身先一步提壺倒茶:“路上擁堵耽擱了點時間,讓各位久等。”

岑谙剛擡起的屁股沾回座椅,收在桌下的手指蜷曲着抓了抓褲腿。

嚴若炤笑着舉杯喝了一口,說:“要不是今晚這頓是為了感謝應先生的,我高低得借機會摸索下酒莊大老板的酒量。”

應筵聽出來了,轉了轉杯子,氣定神閑道:“嚴總想讓我自罰三杯呢?小事兒,不過得先記賬上等下次補回來,最近身子有點小毛病,碰不了酒。”

嚴若炤關心道:“什麽事,不要緊吧?我還提前點了些菜,也不知合不合應先生胃口。”

“不礙事,正常飲食上不影響。”應筵的眼波游過岑谙的臉,須臾就扯回,動箸沾了片涼拌雞絲放碗裏,示意結束這場沒意義的飯前寒暄,“嚴總有沒有檢查過那批酒過不過關?上周的臺風過境太猛了,據說海上最高十一級風力,所幸沒有損失。”

“多得應先生吩咐用的恒溫酒櫃,我開了一瓶,口感那叫一個豐潤,分毫沒影響。”嚴若炤拍拍岑谙手臂,“貨物檢查是岑特助負責的,他說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

岑谙剛要開口,坐他左側的孫總監就接了話:“真的,我也在新聞裏看到那場風暴潮的報道了,好像在那附近就有一艘游艇沉船了,出動了兩架直升機去救援,要不是救得及時,船上二十多人就得喪生海底了。”

應筵笑了笑:“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孫總監道:“不幸中的萬幸吧,起碼撿回一條小命了。”

房門敲響,服務生進來上菜,這間隙話題便拐了個彎繞到了別處。

席間氛圍融洽,桌上的話題從美食聊到家常,又從家常扯到工作,最後又對市場推廣展開了讨論。

嚴若炤在這裏有存酒,應筵不能喝,他就沒勉強對方,讓服務生開了瓶給自己斟上和孫總監斟上:“鄒助喝不?”

鄒助恭敬不如從命,答道:“我代應先生喝吧,多謝嚴總好酒款待。”

瓶身微傾,幹紅流進杯中,岑谙說:“給我也來一杯吧。”

嚴若炤偏頭沖他笑:“意思意思沾兩口得了,喝多了回家小愉又嚷嚷着推你進浴室。”

“他那是裝腔作勢,門一開不還得先讨要個抱抱。”岑谙撐着下巴彎嘴角,用自己的酒杯輕碰了下嚴若炤的酒杯,眼波流轉朝鄒助飛去一個眼神,“我也向鄒助學舌吧,多謝嚴總好酒款待。”

應筵捏着失溫的茶杯,怎料到他會有一天不敢看岑谙的笑,滿桌佳肴人人可取,茶酒複添人人盡歡,岑谙眼眸唇角的笑意或濃或淡卻不會再賞他一分。

目光下落游過岑谙咽下酒液時滾動的喉結,應筵眼睫一垂,伸手想碰邊上鄒助還沒動過的紅酒,鄒助手快按住他的小臂,挪走了那杯酒,小聲道:“應先生。”

應筵便以茶代酒,偶爾跟嚴若炤碰個杯,意興闌珊地聽他講着垂直領域的标杆打造。

他數着岑谙喝了三杯,看見他就這麽不快嗎?

第三杯空了,趁岑谙還沒伸手,應筵想要轉動玻璃圓盤将酒移到岑谙的可觸碰範圍外,然而剛摸上轉盤,岑谙擺在手邊的手機就響了。

他看着岑谙掩嘴在嚴若炤耳邊說了什麽,随後握着手機起身繞過圓桌,拉開門走出了包廂。

也就不到一分鐘,岑谙面色匆忙回來,搭着椅背沒再落座:“各位慢用,我家裏有點急事先走一步,失陪。”

嚴若炤拿起椅子上的包遞過去:“要緊嗎?”

這是嚴若炤今晚第二次問這句話,岑谙接過包,不确定事情嚴重性,他沒法像應筵一樣回答“不礙事”,只沉思兩秒,輕聲說:“要緊的話明天跟嚴總請假。”

岑谙前腳剛離開,應筵後腳就站了起來,他甚至沒特意找理由:“我也先失陪,嚴總,改天我請你。”

不待對方反應,他撈起外套走出包廂,下了門廊臺階,在門外停車位看見背對他掏車鑰匙的岑谙。

轎車解鎖閃了兩下,應筵抓住岑谙的手腕:“我送你。”

岑谙像是早預料到他會追出來,剛被觸碰到就抽回手冷冽地掃了他一眼:“應先生,請你自重。”

說着就要拉車門,應筵按着不讓他開:“岑谙,你喝酒了,我來開。”

岑谙隐忍的急色漫上眼眶,像是這時候才對着應筵有了些除冷漠和嘲諷之外的情緒:“你現在跑來假惺惺有什麽意思?松手——應筵你給我松手!”

他以為對抗應筵要用多大的力氣,結果才剛使出所有力道,車門便被輕易拉開,他愣了下,快速鑽進車裏,還沒拉上車門,應筵就探進手握住了方向盤。

“你暫時不想面對我,可以,我走就是了。”應筵彎着身子,左手掌着方向盤,右手摁亮手機撥號盤,“我幫你喊代駕,很快,你別自己開車,我不能放任你去做危險的事。”

從海難中脫險之後,應筵對任何有可能會發生的事都抱有警惕,以至于撥號的手都有些抖,好歹冷靜地撥出一串號碼,結完賬趕出來的嚴若炤就追來車旁,叩了下主駕的車窗:“岑谙,你下車,讓我的司機送你。”

這無疑是目前最優的選擇,岑谙當機立斷下了車:“謝謝嚴總。”

他繞到後排坐穩,換嚴若炤的司機坐進主駕,引擎聲逼得應筵舉步後退。

轎車開足馬力沖出菜館所坐落的巷口,嚴若炤像是有點醉了,半眯着眼瞥過應筵的悵然若失的臉龐:“怎麽了應先生,我看鄒助挺不錯啊,還想從我手裏挖走我的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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