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岑谙開門的動作很輕,但鎖舌跳動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咔噠”清響,仿佛心髒發生的一場小型震蕩。

樓梯間頂上許久未換的燈泡發出幽幽的黃光,把應筵的臉龐分割得光暗分明,岑谙把人往沒開燈的屋裏一扯,再把門一關,兩人便如溺深海,只有眼波在彼此之間流動。

陽臺小燈涮進來的暗光不足以窺見這一角落,應筵第一次上來,背挨着門邊的牆,掃眼略環顧一遭屋內布局,中規中矩的平常小家,但也正因平常而使得生活氣息濃厚。

別的做不了更細致的評價,除了光線不足無法看得太清的緣故,還因為岑谙近在跟前,戀人的呼吸總像束縛目光的繩索,除了他,哪都不吸引人。

“小愉睡了?”應筵用氣聲問。

岑谙點點頭,思及應筵也許看不清,又嗯了聲。

沉寂裏響起食品包裝袋摩擦的聲音,應筵慢慢地從大衣口袋掏出兩包華夫脆餅:“另一個兜還有巧克力,要不要?”

岑谙只不過是找個邀人進門的借口,沒料到應筵竟然真的信了,他仰起臉湊近了些,也用氣聲說:“其實我已經刷牙了。”

撲鼻是清新的薄荷香,應筵低頭看着岑谙的臉,說:“沒聽清。”

像讀書時代在熄燈的寝室裏冒着被宿管抓到的風險說悄悄話,岑谙又湊近一點,雙唇快要蹭到應筵的下巴:“我說我已經刷牙了,又不想吃了。”

應筵側目:“什麽不想吃了?”

“……”岑谙急了,索性扒着應筵的肩膀,一踮腳貼在對方鬓邊,“我說——”

還沒說完,應筵忽然偏過臉來,精準地捕捉到了他微張的唇。

岑谙的舌頭還因未說完的字眼滞留在唇齒中間,被應筵狡黠探進來腆弄了下,緊張得要閉緊嘴卻不小心含了對方的舌尖。

無聲無光的環境多适合接吻,唇舌相碰就成了浪潮湧動,目光相接就成了落日後最亮的燈塔,兩包脆餅相繼落地,應筵勾着岑谙的後腰,一使力就對調了雙方位置,換作岑谙被他壓在牆面。

後腦勺被應筵用手掌護住沒磕到牆面,岑谙趁對方給他換氣的間隙低斥:“不是說好不塗顏料嗎?”

但因為聲兒太低,反顯得責怪意味不強,應筵與他蹭着鼻梁,唇瓣也貼着,像是這樣就能讓眼前人摸清他的唇間密語:“原來單純接吻也算塗顏料嗎?哪個色的?牙膏味兒的薄荷綠,還是心髒跳動的鮮紅?”

岑谙嫌他吵,只好阖眼送上唇逼得他噤聲。

喉結滑動代替了指尖點火,世上怎麽能有深吻如此美妙的事兒,只消唇舌嬉戲,無需言語就足以明了愛意。

兩人都太投入,以至于應筵眼尾察覺身側一團黑影時,他第一反應轉身把岑谙往背後一擋,岑谙亦懵懂回神,辨出岑頌的輪廓,吓得差點心髒驟停:“你突然跑出來幹什麽?!”

應筵攢眉直視莫名其妙出現的alpha,岑谙那語氣總不應當是遭了賊,岑愉那豆丁兒又不可能一夜間蹿那麽高,他問:“你是誰?”

“我靠,”岑頌萬分委屈,他只是起夜打算撒個尿,看到客廳門邊這黑乎乎的人影拱來拱去還以為看見了不幹淨的,壯着膽悄摸走過來觀察,他什麽都沒說呢,就被這倆先後吼了一臉,“差點把我吓尿。”

縱有千般困惑,不及膀胱将要爆炸的折磨,岑頌撒腿跑進衛生間,等放完水出來,客廳已燈火亮堂,那纏綿得不分你我的倆人此時隔着一拳距離坐在沙發上,齊刷刷瞪着他從衛生間出來。

岑頌把搭在褲腰松緊繩上的兩手放下來,終于見到了初雪裏小區門口那個alpha的真容。

“我弟弟,岑頌,歌頌的頌。”岑谙指了指面前這厮,對應筵說。

應筵這輩子沒試過被人觀摩親熱,坐立難安倒談不上,就是有些不自然,還非要端着張鎮靜面孔以示心寬:“之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岑谙說:“想找個時間正式帶你跟我的家人見面的,沒成想你們會以這種方式認識。”

岑頌總覺他哥話裏話外都在指責自己,他搔搔腦門兒,心大地在茶幾旁一屁股坐下:“唉,給咱仨都點個宵夜壓壓驚吧要不。”

“你別把小愉給招惹出來了,到時誰都別想睡覺。”

岑頌又把手機收起來了,他瞧一眼這個alpha的俊臉,想起那句挺牛逼的情話,無法倒流看你,應……應什麽陪你來着?又瞧一眼他哥,沒辦法不注意他哥被咬得微紅的嘴唇……

“靠,”岑頌起身,“我還是回屋裏接着睡吧,保證不出來了。”

岑谙看了眼應筵,将那拳距離縮回去,說:“你去我房間跟小愉睡吧,今晚我睡你那屋。”

岑頌經驗貧瘠,不礙着他思想肥沃,他的視線在沙發那兩人之間來回掃蕩,憋屈得不行:“我……我屋裏安全措施不足!”

“算了,我先走了,”應筵起身,“得空兒再正式拜訪,今天兩手空空不合适。”

岑谙跟着起來:“我送你下樓。”

從四樓到一樓一路無言,到車旁,岑谙說:“啊,忘記還你圍巾了。”

“得了吧,留到下次當借口好名正言順去你家。”應筵扯過岑谙,把只穿着單衣的人裹緊自己的大衣裏攏緊了,“完了,在你弟弟眼裏咱倆都成黃顏料了。”

岑谙說:“怪誰,喊你上樓之前我提醒過你了吧。”

應筵不甘示弱:“誰後面追着我讨親的?”

大冷的天,兩人相摟成分不開的雕塑戳在車旁複盤方才的刺激一幕,最後都沒忍住低聲笑出來,岑谙說:“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舊手機的鎖屏密碼是生日後一天嗎?”

應筵斂起笑:“嗯。”

“因為我跟我弟弟是同一天生日,我小時候挺不待見他的,因為我的出生意味着被抛棄,而他的出生意味着擁有全部的愛,我知道他本身沒有任何過錯,我就是……嫉妒,還有不服。”

岑谙依在應筵懷裏訴說,就像是把應筵的胸口當成樹洞:“我沒跟你說過吧,我在六歲生日那年是被我媽扔下的包袱,但不知是不是舍不下自己挑過擔子的苦累,每年生日她都要見我一面,上回我告訴你中午有事兒忙,就是去跟她見面了。”

應筵聽岑谙傾訴這些事情的時候,以為岑谙會滿目低落,結果兜着對方的下巴一擡,岑谙面容平靜,眼裏還盈了笑意。

“不累?”應筵問。

岑谙搖搖頭:“我今年跟她說清楚了,以後不見面了。”

“那你弟弟呢,不是不待見他?”應筵想起吻得難舍難分時瞥眼忽見邊上那人眼如銅鈴的場面就怵然,“怎麽還讓他住家裏來了?之前你說家裏有人看着小愉,就是他?”

“嗯,”岑谙說,“後來懂事些就沒那麽讨厭了,這臭弟弟誰都不黏,就愛跟我屁股後頭,什麽好的都捧我面前來,比那個年紀我遇見的所有人都好。”

應筵不樂意了:“原來你容易對這一挂心軟呢。”

不過細想的話其實不難理解,這世上那麽多人裹着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但岑谙不是,岑谙擁有一身柔軟的軀殼,尖刺都埋藏在身體裏。這些刺不能拔除,這樣會讓他痛,只能讓它們軟化,直至融于血肉中。

那些赤誠的、明媚的心意,全都是岑谙眼裏最可貴的東西。

樓下告別後,岑谙回到家裏,岑頌還沒睡,正歪在沙發上搭着腿吃那包從地面撿起來的華夫脆餅。

岑谙蹬掉毛拖往他小腿踹了一腳,岑頌躲閃着給他讓出位置:“幹嘛啊!”

“給小愉留一包。”岑谙道。

這天分別後,應筵一連好多天沒提出送岑谙回家,起初岑谙以為他是被岑頌給整怕了,後來慢慢覺察到其它時間應筵好像也特別忙,譬如往常給他送飯,準得将他拖到車裏好一番膩歪才放人走,這段時間卻從車窗裏匆匆遞了飯就道別。

岑谙本身不是黏人的性格,只是覺得好奇,當然并非對應筵産生類似“把人追到手又冷落”的猜疑——看便當裏日益符合他口味的飯菜就知道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

他就是特別好奇,可又不想讓應筵知道自己想他,輕微的想念可以依靠工作轉移,若是重度的牽挂,岑谙寧願動身前去見他,似乎行動比言語更讓他稱心。

不過實際上還沒到那個程度,踏入十二月,岑谙的工作變得繁瑣起來,各項目的跟進、年關大小會議的開展、來年市場的預測……壓得他沒空看一眼大街小巷為迎合聖誕而披上的新衣。

這時候他就想,還好他是個beta,不會時時渴望着自家alpha信息素的能量補充。

雖然偶爾半夜醒來,重新開了葷的身子會久久回味桃色夢中的黏膩觸碰。

018酒莊送來的第二批貨檢驗過沒問題,可以開始往市場投放,岑谙給應筵反饋了信息,暫時沒得到回複。

晚上回家,岑愉把手巧編出來的聖誕花環拿給岑谙看,岑谙逗着上面的鈴铛,問:“什麽時候編的?”

岑愉特自豪:“體育課!”

岑谙摸着他的腦袋發愁:“人家打籃球,你在編花環,以後他們長得比你高怎麽辦啊寶貝兒。”

岑愉目前沒有身高焦慮,蠻不在乎道:“那就是遺傳的。”

都學會遺傳這詞兒了,岑谙一米七多,在beta裏長得不算高挑,只不過身形清瘦,為他掩蓋了這個小缺陷。

他說:“也是,你另一個爸爸長得高,不擔心。”

以前兩人從未正面談過這個話題,岑愉敏銳,倏地擡起頭來。

岑谙裝看不見,撈起衣服去洗澡。

好巧不巧,應筵又挑他洗澡的時候給他發消息,跟岑愉心靈感應似的發來一盒包裝精致的聖誕花環狀曲奇餅,稱現在在樓下等他。

岑谙又趿着拖鞋下樓了,好歹這次裹了自己的大衣,省得應筵嗅到什麽桃子味兒信息素,連小舅子的醋也吃。

區區十日未見,卻連一詞一字的寒暄都嫌多餘,胖了瘦了,穿得夠不夠,昨日今日駐足過何處品過什麽新鮮事……都趕不及眼神一霎間膠着的噼啪作響,火花似要将夜空點亮,勝過岑谙當年小屋裏的一扇窗。

分離時各自忙乎顧不上半句蜜語,車門一閉狹小空間蓋不住動情,都怨彼此克制,卻見你我熱望,摟緊了,衣物窸窣響,還是身體最不會說謊。

應筵守信,無論正事還是床:事,虎口掐着岑谙的腿彎,雙膝抵着後排座底,俯下身挑中了上次承諾過的地兒。

岑谙活了二十八年,頭一回嘗到這般滋味,腳尖兒翹到頭頂,蜷緊又繃直,良久舒了口長長的氣,眼尾歡愉的淚水顫悠悠地滲入鬓發:“應筵……”

喉結滾動,應筵毫不嫌棄地咽下,他撐着座椅傾身,把衣衫滿是皺痕的beta鉗入懷裏,想吻他,卻見岑谙不自然地別過臉。

“壞東西,自己的反倒介意。”應筵并不強迫,轉而啄走岑谙眼角的濕意,“說一句想我就這麽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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