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魁首

魁首

烏麗華應聲回望，見一位中年僧人身穿紅色袈裟，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

眉宇之間一派溫潤儒雅，想來是一位佛門清淨地的飽學之士。

不待她有所反應，身邊的素伊就已經半蹲下身子行禮，嘴裏說道:“參見慧能方丈——”

烏麗華這才突然想起，他便是之前穆熙同自己說過的，端午之宴要出席的慧能大師。

這般想着，烏麗華也不敢怠慢，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

“不必多禮—”，慧能方丈一面喚人起來，一面從袖子裏拿出一串菩提手串，遞到烏麗華面前。

“您這是？”烏麗華看不懂這位慧能方丈的意思，他這是要将這串珠子送給自己嗎？

烏麗華只匆匆掃了一眼，便知道這手串不是凡品，她初次與慧能方丈相見，這麽貴重的禮物，實在是不敢收。

“貿然叨擾貴人，貧僧實在是失禮。但我與貴人實在是有緣分，還請收下它，當作是與貴人相識的見面禮。”

“如此，便多謝慧能方丈。”慧能方丈一番話講得實在是誠懇，烏麗華不好說其他的推辭，便接受了方丈的美意。

眼看着烏麗華已經耽擱許久了，再不去，恐怕便真得要耽擱了宴會的進程，素伊沒辦法出聲催促。

烏麗華聽後，歉意朝着慧能方丈一笑。

慧能方丈微笑着點點頭，坐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烏麗華便拿着手串，轉身進入了大殿。

慧能方丈身邊的弟子有些不解，“師父這手串是好不容易為陛下求來的，怎好平白無故送了旁人？您便不怕陛下怪罪嗎？”

慧能方丈捋了捋胡子，唇邊笑意淡淡，仿佛看透了一切，“佛家的東西講究緣分，方才這位貴人比陛下更适合那串珠子。至于陛下，世間自有更适合他的在等待，不必拘泥于眼下這一得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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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受教——”身後的小和尚似懂非懂，雙手合十道。

“聊得可盡興？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麽事，怎麽回來得這樣遲？眼看着這宴席都要到尾聲了。”

賢妃朝烏麗華一連串抛出了好幾個問題，等烏麗華坐好後，才有餘力回答。

“臣妾多謝賢妃姐姐安排。許久未見家中親人，故而多說了幾句，有勞您為我周全席上。方才來得路上，倒是碰上了慧能大師。”

後面的事，烏麗華便交由素伊說的，畢竟她還得了一串名貴的珠子，也不好刻意在賢妃面前多說，省得成了賣弄。

賢妃聽完素伊的轉述，精致的眉毛揚了一下，顧盼神飛，“到底還是你有運氣，不怪陛下如此喜歡你。”

烏麗華仔細咂摸了一下賢妃這句話，确定沒有聽出其他的意思，才腼腆一笑，“托娘娘的福——”

賢妃笑着抿了一口甜酒，順道指了一下殿中，順着她的指尖看過去，烏麗華看見鄭寶林正在伏案龍飛鳳舞地寫着什麽。

賢妃說道：“方才你出去的這段時間裏，安嫔提議讓衆位姐妹都施展一下才藝。鄭寶林是最後一位，喏——正在寫書法。”

“臣妾看她下筆力道穩健，有筆走龍蛇之勢，想來是師從大家。說不定會拔得頭籌。”

烏麗華認真品評起鄭寶林作畫的姿勢力道，煞有介事地和賢妃談論。

賢妃聽後，微微嗤笑一聲，“你呀你，人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沛公？”烏麗華莫名地瞅了一眼 正坐在正堂上的穆熙，那人一臉君子端方、不可亵渎的樣子。

只是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烏麗華便被穆熙利劍破雲般的眼神盯了一下，手上的筷子狠狠一抖，趕緊轉移了視線。

這邊鄭寶林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傑作，其筆法技藝之精妙，面對場上其他嫔妃的繪畫書法等等，都可堪稱一流。

此次太後主動讓給穆熙評選，雖說是丢了一塊燙手山芋給他，但這等小事遠比不上複雜的國家大事，穆熙應付起來也是小事一樁。

鄭寶林寫完最後一個字時，纖纖素手将墨染透了的毛筆擱在架子上，盈盈下拜，身旁的宮人便将那副字懸挂立起來。

一剛一柔，一動一靜，更凸顯了水墨的淡雅和人的秀麗。

她就這麽等着，穆熙也不負她的期待，緩緩從龍椅上起身，行至她面前，親手将人攙起。

因為穆熙是背對着烏麗華站得，故而從她這處看去，只能見到他寬闊挺拔的後背以及被他攙着的、弱柳扶風且耳尖紅紅的鄭寶林。

烏麗華沒忍住，鼻子裏輕哼一聲，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趕緊用手帕遮住了鼻子，好做掩護。

鄭妩兒由穆熙捏着手腕，見他忽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再看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陛下可是要将這魁首頒給眼前的這位寶林？”

汾陽王說話間已經帶了四五分的醉意，但自己還是不覺得，拿着酒壺搖搖晃晃地再給自己續上一杯。

穆熙松開了鄭妩兒的手，挑了挑俊秀的眉毛，“汾陽王有何高見？”

大殿此時靜悄悄地，衆人一臉或看好戲的期待、或幸災樂禍、或平靜面無表情，都在等着汾陽王的下文。

太後臉色不虞，賢妃和安嫔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不過也沒有多說。

汾陽王道：“陛下，依臣看來——唯有宴席開頭那位天仙似的貴人，才可稱得上今日衆多嫔妃之中的魁首。”

未免引起誤會，汾陽王還加了一句，“不過，臣特指的是那位貴人的舞技。畢竟，賢妃娘娘的折腰舞，可不是人人都能跳的。”

為了讓更多的人同意自己的說法，汾陽王特意在最後一句話上加大加重了語氣和音量。

此話一出，汾陽王便得到了四面八方的擁護，不少人連連說道“汾陽王此言有理”、“汾陽王說得對”。

原本勝券在握的鄭寶林，此時悄悄捏緊了手上的衣角，偷偷擡起眉眼看了一下安嫔，後者有些氣急敗壞，此刻也是顧不上她了。

穆熙認認真真聽完了汾陽王的話，竟然贊許地點了點頭，招呼烏麗華來他身邊，“宜美人——過來”。

烏麗華聽話地幾步挪了過去，頂着太後和安嫔在背後能給她背上戳上兩個洞地駭人目光，像小鳥一樣輕盈地飛到了穆熙身邊。

此刻她可顧不上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她只知道，穆熙已經朝她開口，讓她過去了。

如果她推三阻四，那麽，後果一定不妙。

尤其是，方才她無意間與穆熙撞上的那一眼，她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即将就要破土而出。

所以現在，烏麗華覺得自己還是老老實實聽他的話比較好，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去整點別的小動作 。

這般想着，烏麗華整個人已經來到了穆熙身邊。她本就比他矮上一截兒，如此，穆熙更是十分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頭。

這樣一對比，身旁的鄭妩兒就好像落了單一樣，十分尴尬地站在那裏，整個人顯得有些局促。

穆熙攬到了自己一直想攬的人的肩頭，粗糙的掌心隔着一層衣料，不着痕跡地摸索肩頭，明顯舒心極了。

原本看着有些不爽的汾陽王，此刻在穆熙眼裏也格外地順眼起來，對于汾陽王的話，穆熙笑着回道：“汾陽王今日雖說酒喝得實在是多，但是這腦子還是一如既往地靈光。我朝有你這樣的臣子，那真是天大的福氣。朕心甚慰！”

烏麗華被穆熙攬在懷裏，十分明顯地感受到穆熙胸膛在大笑時激烈的起伏。

她此刻腦袋還有些暈乎乎地，直到福生将賞賜拿出來——一枚精致的石榴紅寶石擺件，遞到她手上時，烏麗華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剛想推辭，“陛下，臣妾……”便收到穆熙佯裝一瞪，“汾陽王他們可都屬意你為魁首，朕也不能逆民意而為不是？”

烏麗華還想再說，卻聽得穆熙已經在吩咐福生了：“今日凡是展示了才藝的嫔妃們，都依照律例賞賜。”

穆熙大手一揮，賞賜什麽的便都定了下來。饒是別的嫔妃有別的什麽不滿，一時半會兒也不敢直接在大殿上顯露出來。

烏麗華手裏握着那枚精致的石榴擺件，跟在穆熙身後亦步亦趨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賢妃看了老半天的熱鬧，接過烏麗華手中的擺件把玩了一下，調笑道：“石榴寓意多子，本宮在此提前恭喜宜美人了！”

“娘娘！”烏麗華難為情地嬌嗔一句，臉上紅霞飛布，仿佛朝霞初出。

“你瞧，誰來了？”賢妃突然話鋒一轉，雙目看向大殿門的方向。

這不是，自己方才遇到的慧能方丈嗎？烏麗華眨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從又羞又窘中抽出了身來。

方才在廊上贈自己手串的慧能方丈此刻在與殿中相熟的人一一招呼。

太後見了他，也是一臉欣喜，喚人趕緊給慧能看座添茶，嘴裏不住念叨“等你多時了，怎麽才來？”

在場的外命婦顯然也是聽過慧能大師的名聲，臉上紛紛露出期待的神色，大概都是盼着這位大師能給自己蔔上一卦、批個簽子什麽的。

慧能大師批簽子有個特殊的習慣，在一群人之中會抽出十有一二的批語，放在一個錦囊裏，當場不為本人查看。

反而是将那個黃色的錦囊放在案桌上，需等一定的時日才能打開。

皆因慧能大師批語實在是準，所以那些命婦們總是格外地信。

而此次被特意抽出來的簽子，有兩個人——一個是今日拔得頭籌的烏麗華，另一個是書法出彩的鄭妩兒。

烏麗華與鄭妩兒兩人幾乎是同時從慧能方丈手上接過錦囊，只是一個心裏充滿了忐忑、另一個心中是對未知的好奇。

二人各自站定後，不經意間對望了一眼，眼神又迅速錯開。

穆熙站近了烏麗華身邊，低聲囑咐道：“可收好了。”

“嗯——”烏麗華乖巧點頭，繼續聽着慧能方丈給別的嫔妃或者外命婦解釋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