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夜

雨夜

“郡主,您真的要招那位裴公子做驸馬嗎?”作為彌彌郡主的貼身丫鬟,采蓮面對這件事卻看不懂了。

那位裴公子接繡球時,一臉的不情不願,要不是大庭廣衆之下,又有家丁侍衛攔着,采蓮覺得那位裴公子可沒這麽好說話。

彌彌郡主給自己的眉梢補了補,抿了抿唇上紅豔豔的胭脂,這才對着鏡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懂什麽?誰人不知,隴西相王一早便放出了風聲,誰能摘得繡球,那便是我彌彌的夫君。裴公子前些日子為我擒賊,今日又于繡樓之下拿到了繡球,可見——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彌彌郡主今日穿的是一身孔雀金裘的羽衣,為了今日的盛典,她可是有好好打扮。

果然,現實沒有讓她失望,裴公子若是能成為她的夫君,那可真是一樁極好的姻緣。

“可王爺一旦知曉,郡主你選的是一介布衣,怕是……不會同意這門婚事。”采蓮明顯有些猶豫,有心勸阻,尤其還是這樣一位不情不願的布衣。

“哎呀——”彌彌郡主有些不耐煩,“你怎麽也這般迂腐?布衣怎麽了,讓哥哥給他封個官不就行了?而且,裴公子這樣的人,本郡主不相信他真的是一介布衣。”

彌彌郡主說完,也不等采蓮,提起裙擺便往外走,采蓮急忙跟了上去。

彌彌郡主一口氣直接走到了裴瑜的院子裏,此刻他正被五六個高頭大馬的侍衛看守,臉上神情晦暗不明,不知是認命還是無奈。

“你們都下去吧——”彌彌郡主直接揮退了侍衛們,幾步上前給裴瑜手上的繩子松了綁,含着歉意心疼道:“他們動作有些粗魯,弄疼你了吧——我其實沒想讓他們綁你,但或許是你上次太厲害了,他們見識過你的武功,怕你跑了,這才……”

“郡主不必解釋了,直接放我走便是了。”裴瑜活動了手腳,低聲道謝,擡腳便欲要往大門口走,不料卻被攔住了。

彌彌郡主雙手攔在裴瑜面前,細細的胳膊裴瑜稍微一擡手便能推開,但是他沒有動,粗黑的眉毛擰成了疙瘩,一臉疑惑。

“郡主這是何意?”“你不能走!”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彌彌郡主搶白道:“你既拿了繡球,那便是我夫君。你走了……我……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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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細若蚊蠅,小到裴瑜幾乎要聽不見了。

“郡主應知,今日我是怎麽來的西街——此番拿了你的繡球,我自會去相王府上請罪,但摘繡球并非我的本意。郡主還是放我走吧,免得耽誤了你的大好姻緣。”

說罷,裴瑜就要掀開彌彌郡主的胳膊,強硬地往外走。

彌彌郡主被裴瑜冷酷無情的一番話說得心中酸澀,但她早就下定決心攻克這塊木頭,哪兒會因為他幾句冷言冷語就放棄裴瑜這塊木頭。

彌彌郡主還要再攔,忽然聽到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彌彌——讓開!”

長兄熟悉的聲音在彌彌耳後炸開,她反射似的松開了攔住裴瑜的雙手,反應迅速地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家兄長,期望能逃過一劫。

“你的事忙忘了嗎?”相王一貫冷峻,早年沉浸沙場,所以彌彌最害怕他不笑時板着一張臉的樣子,最是駭人。

此刻冰冷的問題抛在地面上,彌彌下齒碾過嘴唇,嗫嚅回道:“嗯,辦完了。”

“長意——”,相王側身吩咐身邊的侍衛:“把顧嬷嬷帶回來,好好教教郡主,出嫁前該學學什麽樣的禮儀。”

彌彌郡主臉色大變,“哥哥哥哥……那個顧嬷嬷年紀大了,咱能不能不折騰……唔唔……”

“是——”名喚長意的侍衛抱着劍一拱手,再一揮手,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來幾個丫鬟,不等彌彌郡主多說一句話,便把人帶了下去。

彌彌郡主一走,整個院落便空寂了下來。裴瑜與相王相對站着,任由彼此打量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相王畢竟是見過血,沙場征戰過的男人,身量不輸裴瑜,又常年習武,身上更多了兩分殺氣。此刻眯眼打量了裴瑜半天,縱然裴瑜有心鎮定,背心裏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裴瑜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哪裏有不對,眼前這個男人會立即拔劍,一刀結果了自己。

畢竟,來隴西這這些日子,他也打聽過了,這個男人,在隴西百姓眼裏是救世、愛民如子的大菩薩;但在那些流傳的故事裏,這位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相王率先開口:“本王已經查清楚了,這次彩樓招親之事,是彌彌诳你來的。那丫頭從小被我寵壞了,做出這番膽大包天的事,我這兄長在此代她賠罪。”

裴瑜兩手抱拳,“王爺言重了,此事裴某也有過失。既然王爺已經查清楚了,還請王爺早日放我離開,免得我友人難等。如此,裴某感激不盡。”

相王大袖一揮,眉宇之間是漫不經心的神色,“你随時都可以走——這是本王府上的拜帖,你若是有事,可以随時來尋本王。”

裴瑜雙手恭敬接過長意遞過來的拜帖,封面上赫然印着“隴西相王”四個大字。

“多謝——”裴瑜謝過相王,便邁着大步走出了院門,門外自有專人領他出這相王府。

不多時,院中有人來報:“王爺,裴公子已經走了,咱們的人已經跟了上去。”

“不會有結果的,你且看着。”相王坐在石凳上,淡淡地抛出了一句話。

“王爺既然懷疑他是陛下的探子,為何還如此輕易地将人放走?”長意不解問道。

“我那侄兒好生得閑,這般行事想來是不放心他的好皇叔了。”相王繼續道。

“還算他穆熙有些骨氣,沒有拿彌彌的婚事做文章。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大大方方地任他查,相王府已經平靜好些年了,是時候該有一些大動作了。”

“王爺是指……”長意意猶未盡,但是該說的意思相王聽得懂。

小院很快又再進來一個人,小厮慌慌張張地道:“王爺,巽夫人又來了——”

長意看了一眼自家王爺的臉色,低喝:“你不會說王爺不在嗎?”

小厮委屈:“奴才說了,可是巽夫人只管往這裏沖進來……”

相王無奈按了按眉心,“你下去吧——”,小厮如蒙大赦,一溜煙跑了。

看着自家王爺的背影,長意有些心疼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自家王爺可真倒黴,每個月都要被自己姨母逼婚一次。這長得帥還富可敵國,真真是有不一樣的煩惱。

“主子,禦前的小桂子來回話,說是今晚陛下臨時改了主意,去的是鄭寶林那兒。”

玉芳将一塊披帛搭在烏麗華的肩膀上,夏夜微涼,還是要有一塊東西禦寒。

“嗯”,烏麗華聽後不知可否地點點頭,雖然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自己內心的煩悶。

今日她又不出預料地在宴席上大出風頭,徹徹底底地成了這穆氏後宮的風雲人物。

無論是從安撫後宮的角度,還是為了平息太後的怒氣,穆熙今晚都最好還是不要來着雲光殿。

果然,被她料中了。

幸好之前讓人搬了一個涼椅在廊下,面對着滿天繁星,對坐賞荷也別有一番情致。

空中有螢火蟲一閃一滅地在飛,烏麗華忍不住用團扇朝它們扇扇風,恍惚間仿佛又回到裴瑜帶她出去玩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個碧空無雲的晚上,她躺在草地上,等着裴瑜給她捉一袋子的螢火蟲回來,只稍微玩兒一會兒便叫他給統統放了。

今日自家娘的那番話,每一句都言猶在耳,尤其是,她提到了裴瑜。

烏麗華對于裴瑜當了暗探這件事,還是有一點難以置信,他能吃得住隴西的任務嗎?相王那般兇殘,他能保護好自己嗎?

在徹底明白不能和裴瑜結為夫婦的那一刻,烏麗華從心底就已經将裴瑜當作自己的兄長在看待了,面對他的這番境遇,烏麗華是既高興又替他擔心。

往日裴國公還經常擔心自家兒子不成器,但是這一下子就接手這麽危險的任務,烏麗華知道裴國公夫婦肯定比她還要挂念裴瑜。

特別是,今日娘說,裴夫人已經消瘦了許多。

烏麗華這般想着,回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打扇的玉芳,問道:“玉芳,你可知道宮中何處最清淨?”

“清淨?”玉芳有些懵,旋即反應了過來,笑着問道:“主子說的可是清心寧神之所,那便屬宮中的法華殿了。每回慧能方丈進宮,都要去法華殿進一進香。奴婢先前伺候代妃娘娘的時候,後宮中諸位的嫔妃也是常去那裏禮佛。論清淨,只有那處了。再不然就是——冷宮。”

“那就這兩日,你陪我前去上柱香。越快越好,我想早點去,你吩咐下去準備準備。”烏麗華如是說道。

“奴婢遵命——”玉芳當即領命去辦。

入睡前,誰也沒有預料到一場大雨的不期而至。烏麗華本就零星的睡意被徹底磨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守夜的是若蘭,她一貫穩妥警醒,察覺到床上的人并未安眠,便披衣起來點燃燭火,湊近了床邊。

“主子怎麽了,睡不着?”若蘭關切問道。

烏麗華煩躁地點點頭,也不說話,喝了一口溫茶水,便又躺了下去。若蘭替她掖好被角,整理了一下帳幔,便重新回到了矮榻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烏麗華的耳邊除了雨聲,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

只是雨聲越來越大,漸漸開始夾雜起雷聲,“轟隆隆——轟隆隆——”

面前的帳幔都被風吹得搖晃起來,烏麗華縮在薄薄的被子裏,心中莫名有些害怕,她小聲叫了一聲:“若蘭——”

無人應她,便又再喚:“若蘭——”還是無人應她。

這若蘭怎麽睡得這樣熟稔,烏麗華的心裏越來越發毛了。

撐着身子坐起來,烏麗華随意一瞟,當即吓直了眼——不知何時帳幔上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靜靜地立在那兒。

午夜雷聲之中,分外吓人就是了。

烏麗華忍不住放聲尖叫,不待出聲,帳幔一動,接着便有大掌捂住了她的嘴,按住了她揮舞的手,動彈不得。

直到熟悉的一聲,“別叫,來人了怎麽辦?”烏麗華才安靜地不撲騰了。

烏麗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嬌嗔道:“陛下,您快吓死臣妾了。”

穆熙大步坐了下來,瞬間擠滿了烏麗華的床,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濕潤和穆熙身上的香氣。

聞言,穆熙在黑暗中刮了刮她的鼻尖,沒好氣道:“朕雨夜前來,麗華怎可獨自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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