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拜谒
拜谒
相王府，彌彌郡主住處——溪閣。
“怎麽，彌彌還是不肯出來吃飯嗎？”相王負手站立廊下，盯着外面的雨景出神，身後是彙報郡主情況的顧嬷嬷。
顧嬷嬷的語氣帶着三分的無奈：“回王爺的話，老奴見郡主快要餓暈過去了，便鬥膽讓人強逼着灌了一些，現下倒還好，恢複了一些精神。”
畢竟是看着長大的孩子，顧嬷嬷說起來也是有些心疼，怎麽就為着一個才見過幾面的男人，用絕食來要挾從小撫養自己長大的義兄？
相王聽後，無聲地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顧嬷嬷。”
“老奴倒是沒什麽，只是還請王爺勸勸郡主，您的話，她還是要聽得。”顧嬷嬷說完，便在長意的示意之下退了下去，接着長意又上前把郡主的房門打開，屏退了衆丫鬟，跟在相王身後一同進去。
相王進去後，徑直坐在了圓桌旁，長意上前倒了一杯熱茶，穩穩地放在了相王的手邊。
彌彌頂着一床被子，露出了腦袋，透過床前朦胧的屏風，看見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坐在桌邊喝茶，旁邊還站着一個男人。
看樣子，是自家兄長，旁邊站着的，應該是長意了。
彌彌聽着茶蓋兒和茶杯碰撞的聲音，本能地覺得危險，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到“你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面的男人，要鬧多久？又是絕食這種手段，你真是出息！穆、彌、彌！”
彌彌瑟縮了一下，不服氣道：“哥你不是也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女人，不吃不喝也不娶妻生子嗎？！”
“郡主慎言！”長意下意識警告屏風後面的人，飛快地看了一眼自家王爺的臉色，還好，沒什麽變化。
相王剛好咽下了一口茶水，聽見彌彌這般冒犯的言語，也不生氣，陰恻恻嗤笑一聲，道：“我可不像你這般沒出息！你最好別吃，餓死了正好給我相王府省下一點口糧，我好多喂幾只旺財！”
旺財是長意出公差時撿到的一只小狼狗，活潑可愛，相王府的人都很喜歡。
相王說完，便起身往屋外走，長意覺得八成是生氣了。這些年，沒人敢提起那位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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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彌彌又縮在了被子裏，自家兄長能放出這樣的狠話，八成就是起了不給她飯吃的心思。
她這個兄長呀，言出必行。
彌彌不敢再鬧，翻身下床追出去，小聲念了一句：“哥——對不起，我不該提她的。我好餓，能不能讓顧嬷嬷給我煮碗面，要加蛋的那種。”
相王耳力不錯，聞言頓住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吩咐道：“去給她弄點吃的。”
“是——”長意應道，立即着手去辦。
等安頓好了彌彌郡主，長意再回到書房時，便見到自家王爺又在看畫上的人。
長意悄聲嘆氣，那畫軸都被王爺盤包漿了，這是何必呢！
烏麗華是在穆熙懷中醒來的，睜開眼時，她眼前便有放大的一張劍眉星目的英俊的臉，還在沖着她笑。
“怎麽醒的這樣早，再多睡會兒，朕得起了，要去早朝。”穆熙一面說着，一面喚人進來給他更衣。
昨晚終于将人抱在了懷裏，一夜無夢，穆熙睡得很是安穩，就是感覺少了點什麽。
“那臣妾服侍您用早膳。”
雖然穆熙讓她繼續睡個回籠覺，但是烏麗華覺得要有作為妃子的自覺，便主動提議。
穆熙笑了笑，穿着挺拔的朝服朝她走了過了，刮了刮她的鼻尖，“無礙，你睡便好，還有福生在呢。”
福生也附和道：“就是，宜美人，還有奴婢在呢。”
烏麗華聞言，也不再多說，重新心安理得地躺下來。
賢妃平日宮務瑣事繁忙，宮中又沒有正經的皇後，太後時常稱病，所以除了重大的日子，烏麗華便不用去各處請安走動。
這樣的日子過得還算順心，烏麗華發出了一聲滿足地感嘆，正巧被即将出門的穆熙聽見。
其餘的人都有些怔愣，穆熙只是情不自禁笑了笑，邁步走出了雲光殿的大門。
玉芳和若思若蘭端着梳洗的用具進來，烏麗華聽到動靜，便翻身坐起來，讓她們幫着梳洗更衣。
見到烏麗華還是一番小女兒的情态，玉芳心中嘆了一口氣，這春禧殿昨日都侍寝了，自家主子還跟個沒心沒肺的人一樣。
不過，看着鏡子裏自家主子那般姣好的容顏，玉芳用梳子輕輕梳着這三千青絲，暗暗猜測陛下是不是另有打算。
昨夜陛下冒雨前來的事，宮中基本上都傳遍了——有暗暗嫉妒的，也有公開表露不滿的，左右穆熙宮裏的妃子少，也掀不起什麽浪花。
若思在宮中人緣好，消息還算靈通，便把自己探聽來的消息一一告訴了自家主子。
“昨日鄭寶林去了卻非殿後，只一個時辰陛下便出來到了咱們雲光殿，接着鄭寶林就叫人送走了。”
若思說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生怕惹了自家主子不高興。
畢竟，一個時辰，能幹什麽也夠用了。
烏麗華一邊喝粥，一邊聽若思向自己彙報這些小道消息，神色淡淡。
本就是與自己無關的事，穆熙作為後宮所有人的丈夫，難道還能守着她一個人不成？只是昨晚他那般行事，到底還是亂了幾分她的心弦。
帝王殊榮便是這樣，得到的人喜出望外，沒得到的人肝膽俱裂。
不知道鄭寶林知曉穆熙來自己這裏之後，心中是何滋味。
烏麗華将碗放下，玉芳便上前問道：“主子可是用好了？”
烏麗華點點頭，淨手過後便吩咐道：“可安排好了？”
玉芳回道：“都安排好了，主子您過目。”說着玉芳便把要去法華殿能用上的東西端了出來。
香燭紙錢都是去內務府上報過，再領了來，裝在一個精致的小籃子裏，提着上山也方便。
法華殿地處僻靜，位于宮中一處低矮的山上，有專人看守。往常嫔妃燒香拜佛，難得出宮的，便去此處，很是方便。
這次烏麗華帶了玉芳和若思一同前往，玉芳熟悉宮中的路，若思機敏，也知曉她的心事。
“主子，這法華殿雖說是宮中的一處小殿，但看起來也比宮外的要富貴三分。”不等進殿，若思只在殿外時便這般評論。
玉芳一旁解釋道：“誰說不是呢，畢竟是皇家佛殿，氣派些也正常。”
烏麗華點頭應是，看着巍峨的廟宇，心中有些肅然。
進殿後，玉芳去與法華殿負責管事的人交涉攀談，若思跟在烏麗華身邊。此殿靜谧無人，果然不負其宮中僻靜處的稱呼。
烏麗華跪在蒲團上，誠心地拜了三拜，這才緩緩開口：“烏氏信女麗華今日有三願，願佛祖保佑成全。一願所愛所敬之人身體康健、二願陛下早日得償所願，我亦能求個恩典、三願……三願……”
烏麗華說到此處時，明顯有些猶豫，于是擡頭看了一眼若思。
若思心領神會，四處看了看，“主子放心，此處無人，您快說吧。”
“嗯——”烏麗華身體明顯放松了下來，雙手合十放于胸前，虔誠道：“三願裴家兄長裴瑜順利完成任務，平安抵京。”
裴瑜裴瑜，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烏麗華雙眼緊閉，面上表情十分虔誠，心中還重複默念，惟願心願達成。
說完後，烏麗華接過若思遞過來的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插進了面前的香灰爐裏，再和若思一道将剩下的東西都一一處置妥當，這才與玉芳彙合。
進香後，烏麗華整個人明顯地輕松起來，她往常還不解為何那些夫人們常去各種佛寺進香，直到今日進宮之後才曉得。
香燭之煙高高升起，蒲團上的人拜得是心中的安定和寄托。
烏麗華如今出不去，能做的事也不多，今日這般去進香，也是僅能做的事情之一了。
攙着若思的手，烏麗華同她倆走在下山的路上，直奔雲光殿而返。
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轉身後，有一只繡着龍紋的靴子走了出來，看着三人的背影，尤其是烏麗華的，若有所思。
幾個時辰前，穆熙剛下了早朝，便有人來報：慧能方丈去了宮中的法華殿進香講經。
慧能素來與穆熙有交情，又是看着他長大的，情誼不比旁人。因此穆熙便想借着機會，再與慧能談論一番。
穆熙熟悉宮中近道，只帶着福生一人，身強體壯步子又大，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法華殿內。
慧能正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此處鮮少有人來，故而慧能也便放松了一些，端坐于蒲團之上，等着穆熙前來。
“慧能方丈——”穆熙在他身後輕喚，慧能聽到，緩緩睜開了眼，只一瞬，便收攏了眼中所有的光。
“陛下越發有帝王英氣了，貧僧還要向陛下道喜——”慧能一邊說，一邊示意穆熙坐下。
穆熙于是跪坐在慧能身旁的蒲團之上，謙虛道：“慧能方丈言重了，熙初登帝位，多虧方丈之前的教導。”
他與慧能既是叔侄、師生，亦是君臣，感情十分深厚。
穆熙正雙手合十，閉目靜心，卻聽見身邊一聲輕嘆，詫異看去，聽得慧能方丈道：“昭和太子之事，是貧僧有愧陛下，如今已過幾載，陛下竟是還未放過自己。”
世人皆道昭和太子一死，穆熙撿了自家兄長一個大便宜，登上了帝位，還娶了與兄長定親的将軍之女，人生好不風光。
就連生身之母也這般懷疑他，認為他始終對不起逝去的兄長，多次推拒太後之位。
只是他的苦，又有誰能知道？
穆熙輕笑一聲，故作輕松道：“熙已經不再去想往事，心中所念，大半是為黎民蒼生。如此，便好。”
“陛下說得對，是貧僧狹隘了。”慧能方丈說完，從袖中又拿出一串菩提佛珠，遞給穆熙。
“貧僧進宮前，曾為陛下準備了一串比您手上更珍貴的佛珠，只是因緣巧合之下遇到了陛下的一位有緣人，便将佛珠交給了她。”慧能賣了一個關子，也不向穆熙說明是誰，只告訴他是交給了他的有緣人。
穆熙自知追問無果，也不多言，默默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觸骨生涼。
穆氏子弟的生成八字從一出生便要交給皇室信得過的高僧測吉兇，慧能于此道頗負才能，又擅長相面、批字等，所以穆熙對他的話中玄機雖然好奇但是并不奇怪。
畢竟，幾年前批字實現的時候，他幾乎痛得肝膽欲裂。
有緣人便有緣人吧。
只是，穆熙又想起了昨日宴席上那事，來了興趣，開口問道：“方丈昨日還有兩個錦囊未解，熙可有幸能提前知曉？”
慧能高深一笑，回道：“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