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晉位
晉位
翌日一早,安相便遞了牌子進宮,求見太後。玉榮在壽安殿外迎接安相,太後便由鄭妩兒侍奉。
太後面色蒼白靠在迎枕上,聲音有些虛弱無力:“這些日子多虧有你在哀家身邊照顧。”
鄭妩兒面上愈發恭敬:“承蒙太後庇護,嫔妾盡些綿薄之力而已。終究是太後福澤深厚,定能藥到病除。”
“你這孩子……”太後笑着搖搖頭,“比辛月還會哄哀家!”
宮人通報安相到了,鄭妩兒便起身回避,太後頭疼得很,只揮揮手便讓她下去了。
鄭妩兒如蒙大赦,提裙便往壽安殿後走,所以安相進殿時,只看到一片翻飛的素色裙擺,一閃而過。
餘光瞥見安相暗金色的長袍,太後有些不耐煩,“哥哥來做什麽?”
安相知道太後因為公主的事,心裏埋怨他,也不多說,單刀直入道:“臣聽聞王二公子被打,太後為何不重罰兇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後宮仗着陛下寵愛,便可胡作非為,臣恐怕百姓怨聲載道,皇家名聲更有所累。”
說罷,安相抻了抻袖子,慢悠悠地坐在背後的太師椅上,等着太後的下文。
太後此刻正靠在胡床上,指尖不時拂過頭上抹額,雙眼微微眯起,“丞相且說說為何要罰?王宗陷害宮妃、謀害公主之心,可謂是罪行昭昭。不過是打了幾板子,受些皮肉之苦。回了隴西,照樣是王公貴族,有山珍海味、仆從美婢侍奉——”
“哀家不問罪王氏,已經是寬宏之極!你還要哀家如何?!”
太後吃力按住暴起的太陽穴,眼神直直射向端坐的安相,後者絲毫不畏懼太後駭人的目光,小心吹着茶水的熱氣。
“太後頭疾發作,可要當心鳳體。此事陛下已有決斷,廢了王家世子另立,還允許王屹在京為官——”安相嗤笑一聲,“總之,臣請太後重罰濫用私刑者,以正朝綱。”
太後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諷道:“丞相是為了私心,還是為了國法,只有自己才知道。”
安相等了片刻,見太後還是沒有回應自己,心知太後不願做成此事,忍不住皺了眉頭,“太後這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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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安相說完,太後心下一松,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敢置信,“辛月殿下畢竟上了年紀,不足兩月便是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之夜,殿下應有良配。”
“你是她舅父嗎?!!!”太後将茶盞掼到地上,氣得渾身發抖,“當年你力勸辛月嫁給那個庶子,我本來就不同意。可為了江山社稷,哀家忍了;為了朝綱穩固,哀家認了……沒道理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要算計她!”
“太後慎言——”安相冷眼旁觀,“臣為的是陛下的江山——同樣,辛月殿下也應該為了江山作出犧牲。否則,她受萬民供奉,當之有愧!”
安相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太後直搖頭,玉榮急忙上去給她撫背順氣。
“你該不是想——讓她再嫁一次王家?!”“有何不可?”
輕飄飄的一句話,太後的眼裏霎時起了水霧,,伸出的手指無力地指着安相,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面前這人一樣,安相的身影在她眼中朦胧得很。
“之前的阿黛公主嫁去草原,一身侍父子;辛月運氣不錯,王家又是兄弟。富可敵國的當家主母,可比王妃尊貴!”安相繼續說道。
壽安殿內一片寂靜,無人敢出聲說話,冷靜過後,還是太後先開了口:“傳哀家懿旨——雲光殿宜美人為公主除去罪名、護衛皇家聲譽有功,晉位份為嫔。快去!”
玉榮領了旨意,當即吩咐人去雲光殿傳旨,安相冷靜的面具此刻似乎出現了皲裂。
不等他說話,太後便率先道:“丞相應該知道,憑烏氏的身份,進宮只是一個美人,确實委屈了那孩子。這些日子哀家也看到了,那孩子智勇雙全,縱觀六宮是最适合做皇後——你說呢?”
太後的一番話,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若是安相這次逼迫太後嫁公主,那麽在後位之争上,太後就不會站在安姝這一邊。
但安相縱橫朝堂多年,深宮婦人的幾句話,在他眼中微不足道,聞言只是涼薄一笑。
“太後做主便是——只是辛月殿下的事不能再拖了。”
太後身形一晃,險些坐不住。恰好,穆熙沒有讓宮人通傳,直接就進來了。
一見穆熙,太後仿佛有了主心骨,玉榮也撐在太後身後,小心侍奉着。
穆熙說道:“方才聽舅父說,想要給辛月再找一戶人家?但朕覺得母後似乎不開心?”
安相起身,朝穆熙行禮,點頭回道:“陛下,确有此事——”
“熙兒,辛月才剛與那王宗和離,我實在是不忍心……”太後拉住穆熙的大袖,将他從晃神中拉扯回來。
“熙兒”,穆熙在心裏默念,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轉念一想,穆熙嘴角扯起一抹諷刺的笑,掩飾地極好,面上笑意溫和。
“母後怕是錯怪舅父了。”穆熙順勢坐在太後床邊,雙手掌住太後的肩,瘦削卻很有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舅父也是因為心疼辛月,才會和母後商量給她另擇一位良婿。”
安相點點頭,“陛下所言甚是。”
“只是朕以為此事或許可以往後推一些時日。”穆熙剛說完,安相就警惕地眯起了雙眼。穆熙察覺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自己前方,毫不畏懼。
穆熙視若無睹,依舊在太後近前說道:“八月十五中秋節,歷來各國使臣和番邦外臣都要在這時來京城朝賀。到時候适齡的青年俊秀,一定比如今多得多。舅父有心,可從中挑選出一二。朕相信,辛月一定能覓得良婿。”
太後還想說什麽,被穆熙一把按住,立即收聲。安相撫了撫有些泛白的胡須,滿意地點點頭,“既然陛下已有決斷,那臣就不叨擾陛下與太後了。請容臣告退——”
“舅父請便——福生,替朕送送。”
穆熙母子二人坐在殿內,目送安相威風凜凜地走出壽安殿,待人徹底看不見影子,穆熙才從太後身邊起身。
見到穆熙又恢複了往日的疏離冷漠,太後心中一陣不忍,有些虛弱地喚了一聲:“熙兒……”
“母後放心。”穆熙向太後承諾,“兒臣決不讓辛月重蹈覆轍。這第二次婚姻便許她自由做主,任何人都不得幹預!”說罷,穆熙便離開了。
看他離開的那樣緊急,玉榮心中猜測,陛下應該是丢了政事匆忙趕過來的。
這邊太後看着穆熙的背影,讷讷應道:“好、好……”
方才穆熙一進門的時候,太後便發現穆熙消瘦了許多,短短時日,下颌角都出來了。演武場之事多年淤積,一朝清理定是大廢元氣。
太後第二次喚的不只有那聲“熙兒”,還有很多很多複雜的東西……
“他再不是你當年的舅父了。”太後說完,便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官少卿自從收到來自京城的密信,便又哭又笑,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還不時在屋中踱步,把裴瑜吵得苦不堪言。
“你究竟幾時才肯睡?!我可是有傷在身,你再折騰下去,我可就沒命了!”裴瑜一改之前謙謙君子的樣子,直接對着官少卿開罵。
官少卿趕緊把信放下,端了一杯水送到裴瑜嘴邊,“裴兄,潤潤嗓子再罵。”
裴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是給面地喝了一口,問道:“京中究竟發生何事,能讓你這般——這般失态?”
實在是想不出更妥帖的形容詞,裴瑜便思考着随便撿了一個,意外貼切。
官少卿聞言,正色道:“裴兄不知道,京中消息,公主休夫了!”
官少卿此刻坐在燈下,說話時遮掩不住的眉飛色舞,紅光滿面的樣子給裴瑜看傻眼了。
随即,裴瑜沉默片刻,說道:“公主休夫是大事,眼下這局勢……”
未直言明說的話,二人都懂,朝中勢力盤根錯雜,看樣子快要變天了。
但官少卿還是感到很高興,神秘說道:“裴兄,你還小,不開竅。等過些日子自然就明白了。”
此時,官少卿看着窗外的大月亮,雙手托住下巴,看起來傻極了。
裴瑜聽他這樣說,登時就不高興了,想要給官少卿幾拳,牽扯中碰到了傷處,裴瑜痛呼出聲。
隴西的這些日子,二人也混了個半熟,官少卿見狀停止了嬉鬧,直接上手扒開,繃帶處有血跡透出。
“不鬧了,不鬧了——”官少卿一邊處理,一邊安慰着忍痛的裴瑜。
穆熙派裴瑜前來隴西,查探二皇子舊黨,誤打誤撞竟然得知王七手中有半塊虎符。大周軍隊,均可由虎符調任,歷來都是一半由戍邊大将掌管,一半交由皇帝。
之前二皇子帶兵平叛,先帝便将半塊虎符交給了他,直到二皇子伏誅,那半塊虎符都沒有找到;據裴瑜和官少卿弄到的資料來看,另外半塊虎符,被當作生辰禮送入了相王府。二人推測,這也是王七為什麽要來隴西找相王的原因。
因為一切均是猜測,故官少卿和裴瑜并未上報京城,而是選擇先查探清楚,找到确切證據再行彙報。好不容易尋着蛛絲馬跡,找到王七落腳處,沒想到卻中了埋伏。
若非裴瑜武功高強,怕是得葬身在弓弩手的槍林彈雨之中。
等處理好傷口後,官少卿已經是一手的血跡,看着裴瑜虛弱地樣子,官少卿嘆了一口氣。
這時,門上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