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從宮外回來之後，烏麗華便閉門謝客兩日，在雲光殿着實休息了一番。
等她恢複了一些精氣神，穆熙便派人将出宮時淘來的一些小玩意送到了雲光殿。
玉芳等人幫着收拾整理，間或打鬧玩笑，這讓雲光殿側殿不時出來歡笑聲。
烏麗華正一手拖頭，一手翻着賬本，雙眼疲憊地上下浏覽着一頁一頁的賬目。
她怎麽會知道，這宮中的賬目數量之繁雜，比她從前在将軍府時見過、又整理過得那些賬本複雜過數倍。
由此看來，賢妃娘娘當真是不可多得的理賬人才，難怪能得到穆熙如此器重！
自那日她從賢妃的德蘭殿回來，穆熙便緊随其後向她下了一道旨意—讓她幫着賢妃整理宮中賬本，熟悉宮中日常用度開銷。
在別人眼中，烏麗華初來乍到，便可以向賢妃學習宮務處置，別人看着如何不眼紅。尤其是才失了宮權，又被太後閉門思過的安嫔。
可惜了，她們是沒看到這些賬本背後有多複雜—
烏麗華側目看着不遠處悄悄玩笑的玉芳她們，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手上卻還是接着翻着賬本。
原本玉芳她們在一旁，雖然玩笑，倒也收着度，一方面不想讓主子覺得過于煩躁，同時又想着或許能讓主子放下賬本，稍微休息一會兒。
是以看見自己主子一邊翻賬本，一邊連連嘆氣，若思立即停下了走到她身邊，勸道：“主子不妨休息一會兒，都看了這麽多本了，當心熬壞了眼睛。”
桌上賬本被分成了兩堆，一對僅剩下兩三本，還等着人去翻閱；另一堆已經高高壘起，仿佛桌面上一個小山丘。
烏麗華這才驚覺：原來不知不覺間，她都已經看了這麽多本了。
玉芳和若蘭收拾好剩下的東西後，亦是來她身邊勸道：“依奴婢們看，陛下是讓主子先熟悉一下這些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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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玉芳又看了一眼門口，并無來人，“主子實誠，奴婢猜陛下是為了讓你日後順理成章接管宮務做準備—主子不必力求一時将這些繁雜的東西弄懂，适當休息放松，再仔細捋捋豈不更好？”
若蘭也點頭應是—
烏麗華覺得玉芳說得有道理，當即喚人收了筆墨紙硯，看着外面日頭正好，伸了懶腰便打算出去走走。
看了看刻漏，此時穆熙已經下朝，現下估計已經回了卻非殿。
正好此時小廚房送了兩碟牛乳糕來，烏麗華便命人收在食盒裏，由若蘭陪她同去卻非殿。
此前出宮，穆熙送了她許多小玩意兒，烏麗華自認知恩圖報，也将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裏。
她既然選擇回應穆熙的心意，便總要也有些付出，不然日子長了，誰還能一直在原地等待不成？
這兩碟牛乳糕是她心愛之物，雖說是小廚房的師傅們做得，也算是借花獻佛。
王屹幽幽轉醒之時，已是第三日的正午。
熱辣的陽光直射內堂，午時的熱氣蒸出了室內沉寂的藥草香。因着他的病情，蘇逸囑咐不許用冰，所以屋內靜候的侍女們額上皆是起了一層薄汗。
見到床簾微動，侍女立即将床簾挂起，又喚人去尋王屹身邊最得力的侍從，一面将他扶坐起來。
“公主呢？”王屹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辛月，侍女并不清楚其中內情，做搖頭狀以示不知，
王屹便掙紮着想下床，侍從此時趕來扶住他，将侍女們遣散後，便立即回話道：“回世子，公主在府上住了一夜，現下已經回去了。”
“走了？”王屹讷讷道，旋即又問道：“你将她引去何處住的？”
“回世子，府上只有沉院适宜。所以……”
“沉院……”王屹聞言，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逡巡在侍從站立的地面上，複又轉移到侍從身上上下打量。
只需要再确定一件事情，王屹便能清楚，他的那些不為人知的心思又沒有被她看出來—
于是，王屹問道：“公主進沉院，你可有送胭脂水粉過去？”
侍從察覺出主子話中另有深意，不敢隐瞞，便将所知道的事一一和盤托出，包括他認為的不合常理之處。
王屹聽後，再次确認道：“你剛才說，送去的脂粉一盒未動？”
見到侍從點頭，王屹心下一驚，重重地仰靠在迎枕上，長出一口氣。
胸膛跳動的那顆心，此時不只是該揪起，還是該落地？
侍從見他臉色不對，急忙跪下告罪，此時也察覺到自己辦事有誤，恐怕會懷了主子的計劃。
王屹自嘲地笑了笑，做了一個屏退的動作，侍從便起身回避，留他一人躺在床上面對着空蕩的帳頂失神。
辛月的那些脂粉喜好是他從前意外得知—
原是出行時恰好碰上了替她采買的女官，女官又恰好遺漏了一份，便求了他身邊的人代為采買……
誰知，如今倒成了證據，成了證明他卑劣心思的證據……
經此一事，按辛月的脾氣，怕是見着他都要躲着走了。
王屹此刻靠在迎枕上，服過藥後的臉上泛着紅潮，胸口也愈發異常的酸脹。
侍從見他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心口，連忙端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邊。
此時，屋外便有通報傳來，說是安丞相來訪—
王屹便将空茶杯遞給侍從，又命人将紗簾放下，簾內才傳出一聲“世子請丞相入內”—
廊外驕陽初照，豔豔日光之中鮮花盛開正妙。烏麗華一襲藍衣穿行在游廊之下，如花蝶飛動，微風乍然吹起鬓角一縷發絲，倒給她的端莊妍麗增添了一抹靈動。
相比起她初初入宮時的驕傲明麗，現如今已是沉澱出另一種穩重莊嚴。
若蘭一直跟在她身邊，此刻背對着烏麗華，主仆二人一同在肅穆的宮殿中行走，她竟然覺得自己主子的背影熟悉又陌生。
烏麗華自己或許可能沒發現，但她們是一直跟她朝夕相處的人，她一點一滴的變化都不曾被她們錯失。
原先嬌弱瘦削的背影此刻在她眼裏變得強壯起來，若蘭暗自環視了一圈，旋即抿唇一笑—
或許，她的主子生來就很适合這座皇宮、
鐘聲從未央殿外緩緩傳來，卻非殿內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若蘭再一次看了看主子的背影，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未央殿，那是後宮嫔妃最終的目标，也是穆熙久久未屬意人選的皇後才有資格入住的地方。
未央殿的鐘聲要響半刻鐘—
肅穆鐘聲裏，烏麗華緩緩踏上卻非殿的臺階，卻不想迎面又碰上一個人。
鄭妩兒梳着偏髻，耳上珍珠瑩潤白皙，見烏麗華從臺階上走來，便主動在回臺上等待。
等她走得近了，鄭妩兒便福了福身子，“嫔妾參見宜嫔娘娘、”
“快免禮、”烏麗華說着，一邊伸手扶住了她。
許久不見鄭妩兒的面，烏麗華倒覺得她似乎變了個樣，比從前見她時更加妩媚靈動。
看來去了太後的春禧殿，鄭妩兒的日子可比從前在安嫔手上讨生活，要滋潤多了。
雖說，鄭妩兒如今有了太後撐腰，但身上一直有的謙遜和知禮卻始終不曾改變。
只見鄭妩兒再次福了福身子，說道：“這一禮，便當做嫔妾還未賀娘娘的晉封之喜。”
烏麗華點頭應道：“你有心了，本宮知道。”
“天氣暑熱，快些回宮吧、久站怕要中暑。”
“謝娘娘體恤，嫔妾告退。”鄭妩兒笑容溫婉，再次行禮後便要告辭。
誰知鄭妩兒前行不過兩三步，便一個趔趄向前撲去，身旁侍女來不及反應，眼看着人就要滾下臺階—
幸好烏麗華還留了三分餘光在鄭妩兒身上，當即上前單手抱住了鄭妩兒的肚子，手上用力将人打了個轉，一把拉了回來。
連她自己也直直往後站了個不穩，連連動了幾步才站穩，烏麗華當時心下閃過一絲後怕。
“你沒事吧？”烏麗華見她臉色發白，身子微微發顫，手掌便改為攬住她的腰肢，面上神情關切。
鄭妩兒一時驚魂未定，但随着烏麗華的細聲安慰，倒也是恢複了幾分神志，向她道謝：“多謝娘娘出手相助，嫔妾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烏麗華想了想，又叮囑道：“行走時切莫沉迷思索，當心腳下。這麽高的臺階摔下去，可不得了！”
卻非殿前的臺階少說也有二十數，階石又是堅硬的花崗岩，若非方才烏麗華救得及時，鄭妩兒此刻怕得喚太醫聲不止了。
福生一出殿門便看見了這邊的情況，烏麗華和鄭妩兒雙雙幾乎摔倒的場面快把他一顆心給急了出來，當即便捏着拂塵趕了過來。
這一個是陛下的心尖子，一個是太後跟前的大紅人，哪個他都得敬着。
鄭妩兒一見福生快步向這邊走來，連忙向烏麗華告辭，帶着人便往外頭走。
鄭妩兒最怕福生那張唠叨的嘴，手指暗暗向烏麗華示意福生的方向，烏麗華微微側頭，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烏麗華當下也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鄭妩兒得令提裙下臺階下的飛快。
趁鄭妩兒走得遠了，福生又還未到，若蘭提着食盒，小聲向烏麗華抱怨道：“主子，你方才快吓死奴婢了！”
“誰說不是呢，我也正後怕呢！”烏麗華一面說，一面朝迎過來的福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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