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侍從一路領着安丞相進來，他也不避嫌，繞過屏風來到王屹床前，見禮問候過後，順勢落座在面前的矮凳上。
一進門便有股燥熱，安相環顧四周竟不見用冰，對自己的此行更多了一份自信。
另有人出來上了一杯茶，安相接過道謝，嗅了一口茶香，贊道：“果然是好茶！”
“丞相若是喜歡，改日我讓人送一些去府上可好？”王屹淡笑回應，眼角閃過一絲冷意，面上熱絡依舊。
“好、好、好”，安相連聲應道，“那老夫可算有口福了！”
“丞相不嫌棄就好——”王屹靠在迎枕上，虛虛答道。
這時，安相兀自嘆了一口氣，看着他的樣子欲言又止，王屹知道，這才終于開始要說正事了。
“安相有話直言，但凡我能做到，一定……咳咳、咳咳咳……”
王屹話還未說完便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侍從趕緊端了一杯水讓他潤潤喉嚨，老半天才回神。
等他休息好了，安相才指着手邊的茶盞，意有所指道：“說來，這算是老夫喝的第二杯世子的茶了。”
“哦？”這話說得王屹心頭一跳，不過好在方才咳嗽時，面色咳紅潤了一些，表情倒也沒什麽變化。
揮揮手讓其餘的人出去，王屹靠在迎枕上，等待着安相的下文。
“老夫前幾日進宮，原是想做一樁美事——”說着，安相便去看王屹的眼色，看到王屹也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安相才繼續說下去。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辛月雖說與王氏和離，但畢竟已經在隴西生活多年，早已經習慣了隴西的風土人情，老夫的心願還是想與世子再續上一段緣分。”
說完，安相有意無意地撫着胡子，眼神卻不再向王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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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誘惑擺在王屹面前，說不心動那是假的，他此刻的心突然跳動得厲害，面頰耳郭都浮起了熱。此刻，腦中甚至不切實際、不合時宜地幻想起了公主晨起喚他“夫君”的樣子。
只是……王屹閉眼一瞬，再睜開後，眼中一片清明。
獵人的誘餌從來都是為了獵物。
他心中有了主意，但一時還下不了定論。
決定看看再說——
于是，王屹便故作難色，疑惑道：“我王家虧待公主在先，太後與陛下怎肯點頭，我王屹哪兒有這樣好的運氣能娶到公主呢？”
安相搖頭，“世子切莫妄自菲薄，王氏百年大族，根基深厚。公主嫁入王氏，總好過嫁去外邦，如阿黛公主一般……老夫已經在太後面前提過了，只是陛下那邊，還有些難辦。”
王屹冷笑，看着來人的目光裏最後一絲和善也已經消失。
他竟不知，短短的時日，已經有人敢想讓辛月如阿黛公主一般了……
安相見他面露冷意，忙勸慰道：“世子莫惱，待老夫細細勸說陛下，定能讓世子如意！”
王屹片刻後才将目光直視安相，語氣堅定，下定決心道：“好，若能事成，王屹願為丞相馬首是瞻。”
杯蓋相碰的清脆聲音突然在室內響起，安相欣慰地喝下了最後一口茶，胡須都透露着對王屹的滿意。
這就算是結盟的意思了，安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便也很快告辭了。
王屹在空寂的室內靜坐，連日來的事将他的身心弄得疲憊，辛月、王宗、陛下、安相……
良久，門外的侍從才聽到裏間傳來一道聲音，“去把蘇太醫請過來。”
內務府的人端着東西從安姝身邊路過，浩浩蕩蕩又是一長隊，看樣子都知道又是往雲光殿而去。
安姝眼角吊着冷意，一個眼色，身邊的素雲就喊住了內務府的人。
她倒要看看，雲光殿這次又使了什麽手段，哄得陛下又給她什麽好東西。
素雲揭開了遮布，托盤中并不是意料之中的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卻是一沓紅色的麻布。
安姝向衆人依次看去，問為首的宮人：“這些東西都是一樣的嗎？”
“回娘娘，是。”
“送這些東西去雲光殿做什麽？”
往日陛下送的可不是這種粗制濫造的破麻布，莫不是雲光殿那人失寵了不成？
宮人又答：“上頭交代的，奴婢們也不知。”
安姝嫌棄地将遮布丢回去，扶着素雲的手，緩緩往太後壽安殿而去。
她還以為什麽好東西呢，就連破麻布也要賞，這雲光殿才有。
還沒等她得意多久，素雲便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娘娘，依奴婢看，此事大有蹊跷。”
“有什麽蹊跷？”安姝懶洋洋地應着，卻還是在一處石凳上坐下，聽聽素雲怎麽說。
“娘娘，雲光殿的賞賜按理說大大方方走正門就好，何必從這裏繞小路去。而且這送的紅布多為民間大喜所用，奴婢多嘴，娘娘還是早做準備為上。”
“你的意思是，陛下要讓她做皇後？！”安姝的聲音陡然拔高，此事根本不可置信。
“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測……”
“不行、不行”，安姝心裏明顯慌了，“得将此事透露給姑母知道。”
“娘娘睿智、”
說完，素雲便扶着安姝，主仆二人迅速往壽安殿去。
辛月見外面天色已晚，宮人已經點上了蠟燭，便把筆放在桌上，要開始“趕人”了。
“已經掌燈了，我就不多留你，免得皇兄去你宮裏找不到人，反過來怪我。”
她受人之托，連日來邀麗華在金華殿中練字，幸好麗華也坐的住，日日到掌燈時分才回。
若是尋常小姐，辛月倒還可以邀人同她住上一晚，只是，眼前這人她是決計不敢開口的。
否則，她那好皇兄還不帶着大隊人馬來她這兒要人。
想了想那場面，辛月忍不住咯咯發笑。
“怎麽，堂堂的辛月殿下還怕哥哥嗎？”烏麗華捏着毛筆，語氣揶揄，故意拱火道。
辛月笑着擺手道：“并非我要趕你，只是我那皇兄冷臉模樣實在吓人，你是沒見過……”
“唔——”烏麗華細細想了一下，她進宮這麽多日子，除了那日柳寶林帶她告狀，穆熙氣得灌她酒那回，平時還真未見他生氣。
“行吧”，烏麗華将毛筆擱下，“只是我這些字寫得不錯，實在是大有長進，得讓我好好留藏起來。”
烏麗華一邊說，一邊将一小沓寫着小楷毛筆字的宣紙疊起來，順手遞給了若蘭，還不忘給辛月抛一個得意的眼神。
“哎喲，我這師傅都還沒誇，你倒自己稱贊起自己來了，宜、嫔、娘娘？”辛月将臉湊近她，烏麗華被她看得臉頰緋紅。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有這樣的學生，辛月這位夫子收她之前怕是頭疼過好一陣子。
“好啊你——”烏麗華不甘示弱，當即朝辛月癢癢肉處伸手，“還敢調侃起我來了，得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辛月欲要推開她，還是躲不過她伸過來的雙手，“別別別——啊、哈哈哈哈哈……你這人……怎這樣呢，我……我可算是你夫子！”
“什麽？誰是夫子？”
辛月被她弄得後倒在矮塌上，連聲求饒，“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嗎？”
過了一會兒，烏麗華見她實在笑得不行，發髻都有些淩亂，這才松手将她扶坐起來，替她理了理衣襟。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你！”
眼波流轉、檀口香腮，臉頰笑得紅潤，明豔又有朝氣，辛月此時散發出來的渾身氣質不輸烏麗華見過的任何一位貴女。
按照穆熙的話，她幾乎可以想象，幾年前的公主該有多麽的恣肆張揚、縱馬狂歌！
“殿下就要多笑笑，比你平時端嚴肅穆的樣子好看多了！”
“是嗎？”辛月揚眉，一手牽過烏麗華，一手示意小環去拿東西。
“這是什麽？”烏麗華接過紅色的木匣，正想上手打開。
不料辛月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搖頭神秘道：“待你回雲光殿再打開吧。”
烏麗華點頭，驚訝道：“還有禮物送、”
“你這樣聰明的學生，當然得有禮物嘉獎。”辛月一面說，一面同她往外走，“再晚就來不及了，若是你明日還能來，我再送你一套茶具如何？”
烏麗華沒有聽出辛月話中的深意，單純問道：“如何不能來？你且等着，茶具我是非要不可的！”
話說得信誓旦旦，辛月聽後只是暧昧地搖搖頭，有夜色遮掩，烏麗華倒不曾察覺。
若蘭早已在殿外等候，見她們出去來，執燈在前面引路。辛月直送到宮道上，才帶着人回去。
“宜嫔娘娘來這幾天，奴婢瞧着殿下都要高興不少！”
小環将公主扶坐在矮塌上，轉身去喚人收拾起了案幾上的筆墨紙硯。
公主似乎在變成從前的那樣公主，所以小環從心底裏喜歡和尊敬這位宜嫔娘娘。
“嗯、”辛月淡淡應了一聲，倒了一杯自己攆的茶，溫熱入喉，眉目間又恢複了往日的沉寂。
“《隴西風物錄》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小環一邊把書撿起，一邊責備：“竟也沒人發現。”
“你說什麽？”聽到“隴西”二字，辛月的手抖了一下，深綠色的茶水蕩出茶杯，侵潤了一小塊墨色的案幾。
小環拿着《隴西風物錄》，轉身小心答道：“這本書……”
辛月苦笑了一下，這些日子，她竟然忘了一件這麽重要的事——
很快，她便做了一個決定，吩咐小環道：“讓人查一查少卿現在何處、”
她怎麽能忘了那麽重要的一件事情？
還好、還好，現在還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