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沙金色的帳幔蹭蹭堆疊在雕金的檀木床上,一半垂落在枕旁,一半纏繞玉臂,就像一張收緊了的漁網,一旦抓住了獵物就不放開。
賢妃原本只是打算小憩片刻,誰知夏日沉沉,竟是枕着玉席睡了過去……
她不知怎的,忽然便來到了當年迷路的那片林子,面前是一樣漆黑的夜,四周是一樣高大滲人的樹木。
舉着火把走啊走,可是怎麽也找不到盡頭,明明前一刻才離自己不遠的火星,等她走近時,卻離得自己更遠了。
夢裏的她脫口而出,“素伊、長意,你們在哪兒?”
徐茵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明明不認識這個叫“長意”的人,為什麽會喊出這個名字?
壓下自己心中的恐懼,她繼續往前走,終于看到了前面有個人坐在一堆篝火前。
徐茵興奮地向那人奔過去,在距離那人兩三步前停下來,小聲向那人問着路。
“你能帶我出去嗎?”
徐茵有些發顫地出聲,聲音在死水一樣安靜的樹林裏回蕩,等着那人的回答。
誰知,那人聽後,竟然迅速轉身朝她撲過來——突如其來的重量壓的她喘不過氣,徐茵揮動着雙臂一邊掙紮一邊呼救。
“你別過來!別過來!不……不不、”
“娘娘、娘娘、”素伊喚了兩聲,見賢妃掙紮地更厲害,忙上前将纏在她手臂上的紗帳丢開,輕搖着将她喚醒。
“我怎麽了,素伊?”賢妃幽幽轉醒,見到素伊熟悉的面容,胸腔內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一些。
她其實知道自己方才又做了幾年前一樣的噩夢,可是剛剛被喚醒,神志一時還未回神,便毫無頭緒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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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伊将紗帳挂起,喚人端了一杯茶,等賢妃喝下後面色不再那般蒼白,這才微笑着安撫道:“娘娘方才許是又做噩夢了,現下醒了便好。”
“是啊,又做夢了。”賢妃讷讷重複了一遍,眉心微蹙,十分不安。
哪怕過了幾年,夢中的內容還是一樣能讓她冷汗涔涔。
自從昭兒生下來後,她已經許久不做這個夢了,或許是因為近來宮務勞累,她有些思慮過重,這才舊夢重溫了一遍。
只是……賢妃一想起夢中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夢中那種強勢,那種無力感,都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只掉進了坑裏的獵物。
掙不脫、逃不掉、束手就擒……
賢妃擦了擦額角的汗,身上也感到有些黏膩,扶着素伊的手起身下了床,便坐在了妝臺前。
鏡中的人果然面色蒼白。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賢妃打開胭脂盒,用手指沾了一點塗在唇上,整個人的氣色稍稍恢複了一些。
“娘娘,公主已經下學了,此時正與宜嫔娘娘在正殿下棋。柳寶林一會兒也要過來,說是有東西要送給娘娘。”素伊在一旁道,說完看了看自家主子,擔憂這人才被夢魇,便提議道:“娘娘若覺不适,奴婢這便去回了宜嫔娘娘。”
聞言,賢妃不禁莞爾,搖頭道:“難得她們一個兩個都愛往我這德蘭殿跑,也罷,先去瞧瞧。”
說完,賢妃便手執了妝臺上的一柄團扇,信步往正殿而去。
不過是個夢而已,難不成還能變成真的嗎?
正殿內,麗華與昭兒兩人盤腿對坐,面前擺着一副棋局,昭兒捏着一枚白子,皺眉不知往何處落下。
四周靜悄悄地,玉芳與昭兒的侍女們均默不作聲,生怕破壞了兩位主子對弈的氛圍。
麗華等了許久,見昭兒還是落不下這最後一子,便出言催促道:“公主,你都想了許久了,也該落子了吧。玫瑰酥冷了可不好吃。”
怪她一時玩心大起,竟然忍不住逗起了這個幾歲的小娃娃。
看着一旁玉芳欲言又止的臉,麗華有些汗顏,默默地攥了攥手中的棋子,她決定接下來還是讓一讓昭兒,不然一會兒該哭了。
說完,昭兒果然苦了一張臉,皺眉撅嘴道:“宜娘娘你別催,等我仔細看看。”
昭兒拖長了尾音,小手夾着黑子,不一會兒便看準了地方,利落地将棋子落在了棋盤的一格上,得意的朝麗華揚眉。
皇家的孩子早慧,昭兒小小年紀便上了學堂。穆熙對昭兒也确實寵愛,還給她請師傅教授功課,并招徕其餘皇室子弟一同上學。
看着昭兒,麗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盤子,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她的孩子……期待着也和昭兒一樣可愛機靈。
昭兒胡亂揉了揉自己的臉,調皮道:“宜娘娘,上次送你的戒尺好用吧?”
麗華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她自然是認同的,鑲了玉石珠寶的戒尺用着确實不錯。
可惜那戒尺被她用來打王宗去了,不過那狗賊的腳板心被打得高高腫起,可謂是大快人心!
只是這種事情,小孩子聽了不好,她決定還是不說了,便讓玉芳把一早用來做棋局賭注的玫瑰酥端了出來,遞到昭兒的面前。
昭兒笑得更開心了,謝過之後便歡喜地吃起來。
麗華也不想一想,小孩子怎麽會平白無故地問戒尺好不好用,那可是先生用來懲罰人的東西!
賢妃到正殿時,便見殿中一個昭兒正在撚着玫瑰酥吃得歡快,一個麗華正在把棋子一一放回棋盒中。
“茵姐姐來啦!”“母妃來啦!”二人一見賢妃出現,齊齊出聲,放下手中的事情便站起身來。
賢妃慢慢向二人走來,齊胸的豔色襦裙垂至腳面,随腳步前移一起一伏,肌容飽滿,唯有眉眼間有幾分小憩後的倦色。
“站着幹什麽,快坐下!”賢妃一面搖着團扇扇風,一面走至麗華面前,與她一同坐下,又問昭兒:“有沒有謝過宜娘娘的玫瑰酥?”
昭兒使勁兒點頭,麗華也從旁說道:“我可是半個月沒有見昭兒了,茵姐姐放心,還是和從前一樣招人疼!”
“是嗎?”賢妃故作嫌棄地努努嘴,手上卻搖着扇子給昭兒一下一下扇着。
昭兒也不嫌熱似地把臉貼在賢妃肩上,拖長尾音道:“是,母妃~”
“你這孩子……”賢妃忍不住用扇面順手輕輕拍了拍昭兒的背。
昭兒明白母妃與宜娘娘有話要講,與二人說笑片刻,便主動請辭離開:“母妃,宜娘娘,昭兒先回去溫書了。”
賢妃點頭,吩咐道:“去吧,素伊帶公主下去,本宮與宜嫔說會兒話。”
素伊便領命帶着昭兒下去,賢妃見她目光有些不舍地去看昭兒,便打趣道:“這麽喜歡小孩子,還不抓緊?”
“啊?”麗華明顯一怔,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自覺耳根隐隐發燙,說道:“茵姐姐說什麽呢,我、我還不急。”
“你是不急,可就怕咱們陛下急!”
麗華這下是真的紅霞飛了半張臉,又不敢去捂賢妃的嘴,無奈地喚了一聲“茵姐姐!”,賢妃這才打住了調笑的話頭。
其實她心中一直有個疑惑,茵姐姐為何對穆熙絲毫沒有占有欲,反而時常打趣她和穆熙之間的事,更是多次出手幫她。
就算是穆熙的吩咐,茵姐姐也不用對她這般好,特別是和安嫔一對比,二人的态度仿佛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賢妃拿着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麗華眨了眨眼,神思一下回籠。
“想什麽呢?跟你說話都不應我。”
麗華歉意一笑,回問道:“哦……一時想到別處去了。姐姐方才說什麽?”
賢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麗華什麽都好,只是男女之事上一旦陷進去了,終究不及她這個旁人看得清楚。
賢妃這次便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你可知道自你侍寝之後,太後便命太醫院的人給鄭妩兒調理身體。宮中只有昭兒一個孩子,鄭妩兒若是有皇長子,再加上她又出身鄭氏,祖父曾是昭和太子的太傅,日後一個貴妃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眼下憑陛下對你的寵愛,和鎮遠将軍府的勢力,我也不敢貿然斷定你可以争得過安嫔——入住未央宮。”
“麗華,姐姐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凡事還是為自己多考慮一些。陛下是萬民的陛下,萬一為局勢所迫,有些時候也必須做出不得已的選擇。”
麗華知道賢妃的一番話出自肺腑,認真地點點頭,拉着賢妃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膝上,說道:“我明白了,多謝姐姐提醒。”
見她似乎真得将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賢妃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柳寶林一進來便看到二人親昵的樣子,眼神閃了閃,很快又隐藏了起來,欠身行禮:“嫔妾見過賢妃娘娘、宜嫔娘娘。”
賢妃揮手招呼柳寶林:“這兒沒外人,不必講這些虛禮,快過來。”
柳寶林走了過去,坐在賢妃一側,身旁的宮人便将托盤呈到了賢妃和麗華面前。
盤中是十分精致的三個三角狀的香囊,繡着精致的花紋。
賢妃正想問為何有三個,柳寶林便解釋道:“臣妾本來一早便到了德蘭殿外,恰好看到宜嫔娘娘身邊的玉芳姑姑,便又帶着人折返了回去,将原本準備送去雲光殿的香囊也一同拿了過來。正好賢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宜嫔娘娘一人一個。”
麗華顯然沒有想到,柳寶林也給她準備了香囊,還特意折返回宮給她送來,當即道謝:“有勞柳寶林。”
“娘娘客氣、”
賢妃招手讓那宮人過來,拿起了其中一個香囊,見上面花紋新穎特殊,便遞給麗華:“你瞧瞧。”
麗華仔細看了看,贊道:“确實不錯”。
她又拿着香囊細細看了看上面的花紋,這才覺出了特別,“看着不像京城近來流行的花樣。”
今晚的雨好大……希望大家每逢雨天都帶了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