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穆熙不悅地轉頭去看付錢的人，看清後不免感到驚訝，問道：“你為何會在此處？”

眼下這人該與鄭妩兒在高樓相會，飲酒賦詩才對，跑來買花燈做什麽？

穆熙眉梢微挑，面帶疑惑地看着他。

男子回答：“路過而已。見你們一行人在街上，便過來打個招呼，不可以嗎？”

穆熙好意提醒道：“可以，記得別誤了時辰。”

男子臉上帶着半張銀色面具，在七夕的人潮中并不顯眼，近距離細看，才能發現面具未遮住的下半張臉線條流暢，極其英俊。

紅潤的薄唇好像染了一層薄薄的胭脂，隔着面具，那雙眼睛卻愈發明亮，濃密的睫毛都遮不住眼裏的星光。

麗華悄悄将穆熙和眼前戴面具的男子比較，二人均是薄唇星眼，俊逸非凡，只不過穆熙氣質偏清冷，而這位——

麗華本能地覺得，他比穆熙更危險。

人雖然是笑着站在你面前，氣質儒雅，翩翩君子，可那雙眼睛太亮，太鋒利。

就好像能鑽進別人的內心窺探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将秘密和盤托出。

察覺到麗華往自己身後縮了縮，穆熙看向自己大哥的眼神多了幾分責怪，二人用眼神在無聲交流。

“你吓到她了。”穆熙将人攬在身後，不悅皺眉。

“我只想送她一個花燈……小姑娘家家的，怎麽膽子這麽小？”穆煦挑眉，一臉無所謂。

攤主看着面前兩波要買兔子燈的人，暗暗苦惱自己怎麽不多做幾個，正為難之時，聽二人談話似乎是舊識。

猶豫片刻便接過銅錢，伸手取下了竹竿上的唯一一只兔子燈。

戴面具的男子接過攤主手中的兔子燈，道謝後便轉送到麗華面前，說道：“給你的見面禮，拿着。”

麗華微微偏頭去瞧穆熙的臉色，見他點頭，這才猶豫地伸出一只手接過來，欠身說道：“多謝這位……公子。”

她本來不欲行禮，轉念一想，這人見到穆熙時談話随意，身份一定非富即貴，甚至輩分有可能遠在穆熙之上。

就算不是皇親，那也是國戚。既然如此，她還是道聲謝比較好，畢竟禮多人不怪。

穆煦對她的反應有些驚訝，又聽到她喚自己“公子”，紅豔的唇微微勾起。手中折扇搖曳，穆煦語氣一貫溫柔，對麗華說道：“不必客氣。”

這小姑娘倒有些意思……

穆煦看了眼自家弟弟，感嘆道：烏家有女如此，難怪這麽寶貝。

穆熙見她二人話也說完了，燈也送了，不耐煩道：“你該走了。”

“好……”穆煦嘆了口氣，還趕起他來了。

越過面前的幾人，穆煦看到不遠處有幾張熟悉的面孔正焦急忙慌地趕過來，丢下一句“保重”，便潇灑地隐入人群。

麗華提着手中的兔子燈，心想這人還真奇怪，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功夫便不見人影，若非手上還拎着燈，她幾乎以為剛才的一切是幻覺。

左右看上的花燈還是到手，麗華欣喜地提着颠了颠，花燈沉甸甸的，然後仰頭問穆熙：“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穆熙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白樓在夜裏燈火通明，像個夜明珠一樣嵌在京城，想來此刻也極為熱鬧。

白樓裝潢雅致，憑欄遠眺是其一大特色，故而欄杆修築得剛好到人的腰部。

穆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起來之前意外聽到的其他客人的動靜，一時間冒出了一個壞主意：“可要去白樓吃點宵夜？而且一路上也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過去剛好。”

這時的穆熙像極了捕獵的人，已經準備好了一張精心制作的網，就等着哄獵物自個兒乖乖往下跳。

麗華聞言重重點頭，對這個提議很是心動，拉着穆熙的袖口道：“那咱們快走！”

穆熙眼神閃爍幾下，咳了一聲，握拳掩飾臉上暧昧的笑容，輕笑着壓制自己心裏的沖動。

剛走了兩步，身後便迅速沖上來三兩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微臣參見——嘶……”

“得罪了，大人。”

為首的那個人二話不說就要撩開袍子跪下，慌得福生一把上前拖住他的胳膊，在他沒有釀成大禍之前就掐了一下臂上的肉，人也被福生夾住了沒有跪下去。

為首的人半截話生硬地堵在喉管裏，知道此時不宜說話，後面的兩人見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低着頭站在那兒不動。

穆熙眼皮一跳，眉頭皺的直抽抽，他不過七夕出來逛個夜市而已，就已經遇上第二波不速之客。

這為首的人是鴻胪寺的王大人，為人最迂腐，做事不懂變通。先帝不過誇了他一句做事仔細，這人便以此為戒，到如今連個藩王外臣的住所都遲遲定奪不下來。

若非眼下騰不開手，穆熙想，自己早晚得換了他。

想到這裏，穆熙又白了他一眼，做人真是得識時務。

就不能裝看不見他，離得遠遠的嗎？

雖然這麽想，穆熙還是親自将王大人扶起來，說道：“今兒是七夕，咱們不論這些。”

“诶、诶……”王大人連連點頭，對穆熙的憐恤下臣的心意就差感恩戴德了。

麗華站在一旁，雖說對王大人的到來有些意外，但畢竟是朝中大臣，面上自然多了幾分尊敬。

意識到王大人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麗華便知道他與穆熙肯定有話要說，于是也看了穆熙一眼。

她轉轉眼珠看了看前方，意思在問：需不需要回避？

卻非殿中若有大臣議論國事，後妃按理不應在場，但如今在宮外，穆熙本不想遵守這個規矩。

轉念一想，這王大人是何等迂腐之人，若被這個人拿了口舌，指不定如何私下編排。

他倒是無事，畢竟是陛下，百姓大臣自會給他找理由。但麗華就不一樣了……

于是穆熙點頭，讓她離開，麗華見狀，向穆熙欠身，同三位大人點頭之後便帶着若思若蘭走了。

她才不會傻站着在旁邊等呢，看那些大人急匆匆的樣子，若是碰上大事，說不定得站好一會兒。

既然如此，她還是先去白樓一睹為快。

直到麗華的身影消失在街頭拐角，穆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無奈發問：“三位大人究竟有何話要說？”

穆熙望着煙花停歇時，略顯暗沉的天空嘆了一氣。

你們最好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要禀報……

四周伴着人潮的嘈雜聲，穆熙又有意壓低聲音，除了近旁的三位大人，就連背後跟着的福生也聽不清楚。

也是考慮到了這一層，穆熙才站在街角偏僻處，直接對三人發問。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終究還是一致将希望寄托在王大人身上，畢竟他資歷最老，就算打擾了陛下與娘娘七夕同游，陛下也不會一怒之下将王大人的烏紗帽摘去。

王大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僚，眼神堅定、大義凜然地站出來，躬身道：“禀陛……”

話沒說完就被穆熙瞪了一眼，王大人舌頭一個哆嗦，立馬換了一種說法。

“禀公子，如今鴻胪寺對各位進京族外使節的住所安排都有了規劃，藩王們也都有相應的府邸落腳。但唯有一位王爺，臣等久思無果，實在不知如何安置，還望公子定奪。”

穆熙聽後點點頭，算他說得還是正事，随即追問道：“哪位王爺？”

鴻胪寺早在三日之前便将藩王進京需要遞交的文書收集統計，名單也及時給宮中呈了上去，怎麽還會出現遺漏？

王大人見穆熙面露不悅，連忙解釋道：“回公子，相王的文書來得實在遲，臣等也是幾個時辰前才知道。折子已經寫好，就放在鴻胪寺，只等明日早朝呈上……如今在此處見到您，便想着向您提前禀報一二。”

穆熙含糊應了一聲“唔”，鼻尖忽然聞到了王大人湊過來時身上散發的些微的酒氣，不适地皺了皺眉頭。

接着聽到前方傳來一聲又一聲花樓攬客的聲音，在場同為男人，穆熙哪兒能不明白這三人方才是從何處出來的，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幸好穆熙站在陰影處，三位大人誰也不敢擡頭看，不然哪兒還能像現在這般氣定神閑地站得住。

相王、相王……

穆熙暗自咂摸着這兩個字，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将這人安排在何處會比較好。

而且，他不認為這位叔叔此次進京之行會普普通通。這些時日，就連少卿發回京城的消息也戛然而止。

不知道他們在隴西到底發生了什麽，音信全無。

思索片刻，穆熙聲調愈發冷淡：“既然如今已經沒有其餘合适的地方，就把昭和太子從前在宮外的府邸收拾出來給相王住吧。他是大周相王，是朕最尊敬的人。唯有此處才能彰顯皇叔的威儀，才能顯示皇叔與朕的關系親密，才能一一掐滅族外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

福生在一旁聽得心頭直跳，那可是昭和太子舊居呀，何等樣尊貴才夠格去住？

不被言官口水淹了，福生就說相王福氣大，更何況——那還是位有虎符的藩王！

幾位大人也被驚着了，王大人顫聲問：“這……不妥吧？”

“不必說了，照朕的意思辦。”穆熙一揮掌，徹底将三人勸阻的話堵在嘴裏，接着一揮手便自顧自拂袖離去。

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福生便來收尾：“要交代的都交代了，大人就照公子的意思辦，不會出錯的。公子還在前方，咱家先走一步，三位大人請便吧。”

“您慢走、慢走、”三人齊聲說道，福生便轉身追了上去。

“王兄，陛下不會已經發覺咱們故意想露個臉，所以才拂袖而去？”其中一人道。

王大人擺擺手，“李兄多慮、多慮、”，旋即搓手道：“陛下也是男人，同咱們一般離不得溫柔鄉呢！你沒看到那位娘娘天仙似的人物？！”

說完，三人便哈哈大笑，往樓裏走去繼續吃喝才到一半的宴席。

福生耳力不錯，加之人還未走遠，聽這些人說話，忍不住啐了一口。

再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