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麗華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方才這個叫胡歸的男子——他說對這個荷包很好奇。萬一這個胡歸與柳寶林有關系,說不定她還可以幫柳寶林找到自己的家人。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麗華決定先看看再說。
世上人模狗樣的人多了去了,她得仔細分辨這個胡歸是不是個道貌岸然的東西。
胡歸長相很俊美,高挺的鼻梁像俊秀的山峰一樣,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塞外草原漢子的豪爽,但不粗犷。可以說,盡管麗華之前在邊城生活過那麽多年,都沒有見過相貌這樣出類拔萃的外族人。
但麗華對他的評價是——一頭熟讀詩書,并善于僞裝自己的野狼。
胡歸笑起來時,薄唇微微張開,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看似謙和溫柔的笑容裏卻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勁。
趁着胡歸給他自己倒茶之時,麗華便問道:“這位……胡歸公子,你想問些什麽?”
麗華将柳寶林送給她的那個荷包擺放在桌上,往胡歸那邊推了推,朝他示意。
胡歸只看了看荷包上繡得那兩片葉子,笑了笑,答道:“這荷包上繡得是奈奈花的葉子吧?就像小姐頭上那跟簪子一樣。”
麗華點頭,“确是。奈奈花在邊城有名,京中卻不多見。”
所以,這跟荷包有什麽關系?
麗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胡歸,面上疑惑盡顯,又側頭看了看茶攤拐角處。
此處茶攤離方才她二人分別處不遠,算算時辰,穆熙也該追上來了。
胡歸收斂了笑意,此刻的表情有些凝重,說道:“小姐別誤會。方才撿到荷包時,在下無意間發現荷包上面繡着奈奈花的葉子。”
“家姐從前最愛的花就是奈奈花,對它的生長習性,用藥機理可謂是熟讀于心,更喜歡用奈奈花做配飾。”
“但……”胡歸頓了頓,語氣有些落寞:“三年前,在下舉家搬遷時家姐不甚走失,至今音信全無。在下這些年時常在大周與邊城之間來往,做些珠寶生意,就為了尋找家姐的蹤跡……不知……小姐這荷包是從何處得來?”
三年前……麗華在心中算了算,柳寶林與賢妃至少已經認識四五年了。這樣看來,胡歸與柳寶林并無關系,這葉子樣的繡花喜好大約就是一個巧合。
麗華将荷包收回來,再次确認般又問了一遍:“三年前就走失了嗎?”
胡歸點頭:“正是。所以方才唐突了小姐,還往見諒。在下……原以為會有一絲的希望。”
麗華聞言,出聲安慰:“公子這般赤誠,老天定會讓你姐弟二人早日團圓。說到這荷包,乃是我一位友人所贈。方才我以為她會是你要找之人,便多問了一句,但若是公子家姐乃三年前走失,那便與我那友人無關了。”
“多謝小姐告知。”胡歸道謝,看了一眼麗華,眼神又很快轉移到她頭上的簪子。
麗華察覺他的目光,想起簪子上缺了一塊寶石,不自在地伸手碰了碰那塊地方。
“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面前的人老盯着她頭上的簪子,怪不自在。
胡歸輕松一笑,面上的落寞一掃而空,見麗華面前茶盞半空,又提壺斟滿。
茶水入盞,伴着這陣清脆的聲音,胡歸娓娓道來:“其實在下販些珠寶,倒是聽聞這麽一個說法——邊城外,女子發髻上只戴一支奈奈花的簪子,代表她當日心情不錯且未婚配,願意接受……嗯,就像中原七夕節這天,願意給她合眼緣的男子一個機會。”
說吧,胡歸飛快地看了她一眼,麗華的雙目始終注視着茶杯,到不曾留意。
“是嗎?”麗華頭一回聽聞這麽新鮮的風俗,感到有些意外。但此處是京城,胡歸說的這些風俗就算存在,也與她無關。
不過——麗華看了一眼胡歸,心思一下清明。
眼前男子品茶的樣子着實俊逸,翩翩潇灑氣度不凡,莫非是個情場浪子,竟然撩撥到了自己頭上?
于是,麗華故意嘆了一口氣:“如此倒是我見識淺了,多謝公子告知。既然如此,公子還是莫喚我小姐了,我實在受之有愧。你別看我如此年輕,實則我孫兒都已經快上學堂……”
“噗——”胡歸一口茶水嗆到喉管,趁自己還能控制,趕緊把臉朝向旁邊的空地,這才沒有噴了一桌子。
若思若蘭四目圓瞪,驚訝得直捂嘴。話本子看多了,主子真是……活學活用呢。
麗華偷笑,乘勝追擊:“我若是再年輕個二三十歲,怎會在這七夕之夜一個人出來轉呢?”
看她如今這期期艾艾的模樣,可不就是高門大戶裏閨怨小媳婦嗎?
“咳咳、咳咳咳……”胡歸在一旁瘋狂咳嗽,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孫兒、年輕個二三十、她當自己是傻子嗎?
胡歸氣笑了,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水,粗粗地喘着氣。
麗華最後再來一下:“至于稱呼,公子看着叫吧……喚我一聲婆婆就行。”
胡歸看着她那張嫩得像剝殼雞蛋一樣的小臉,好氣又好笑,順她話回道:“在下失儀,不知竟是老前輩。”
“公子客氣,怪老身保養得實在不錯。”
麗華謙虛一笑,胡歸嘴張了張,愣是沒話回她。
憋着一股氣在胸口,他倒是被這女子激起了一番鬥志,本想七夕月下邂逅佳人,這算是……給自己認了一個婆婆?
不等他再找話攀談,眼前女子忽然起身向外離開,胡歸轉身去看,只見她飛奔投入一個高大男子懷中。
那人緊緊将她接住,低垂的眉眼裏是清清楚楚的溫柔和笑意,胡歸心下一縮,原來她已有夫君。
餘光看見穆熙從街角走來,麗華像是尋到救命稻草,比煙花還熱烈般地投入他的懷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氣——無比安心。
“你終于來了。”麗華從他懷中起來,仰頭看着他,好不惹人憐愛。
穆熙摸摸她的發頂,說道:“同他們一說完事,馬上就來尋你,只是——”
穆熙看着不遠處呆不愣登站着的胡歸,語氣忽然有些冷:“不知你在此處喝茶,所以來晚了一些。”
“不晚不晚”,麗華拉着穆熙的袖子,看他眼神不對勁,趕緊給他順毛。
想了想,麗華還是主動解釋道:“方才我荷包丢了,多虧這位公子幫我撿到,不然多可惜。郎君咱們快走吧,不然白樓關門,一會兒咱們該來不及了。”
麗華想拉着他直接走,穆熙就跟木頭一樣站在那裏不為所動,他轉頭看了福生一眼,後者當即摸出了一塊金條。
穆熙一步一步走近茶攤,站在離胡歸二三步遠處,淡淡道:“內子不懂事,作為夫君,我替她謝過公子。”
說罷,福生便把那根金條遞了上去。
胡歸唇角勾起,擋住了福生遞東西的手,回道:“公子客氣。尊夫人性格率真,在下舉手之勞,不足挂齒。七夕撿到荷包,也算我二人萍水相逢一場。送金子,那也太見外。”
穆熙冷哼,跟他面前還裝君子。都是男人,那點花花腸子瞞得過誰?
七夕街上那麽多人,怎麽偏偏就他撿到了荷包?穿得如此招眼,不知道勾引過多少小姑娘……
麗華小心觑着二人的臉色,見場面還能控制住,小心扯了扯穆熙的袖子,弱弱地喚了一聲:“郎君、”
穆熙聞聲将她一把攔在懷中,像宣誓主權一般,“怎麽了?”
幼稚的樣子讓麗華覺得好笑,但現在她哪兒敢笑出來,只能苦着一張臉道:“我餓了……”
穆熙點點頭,大臂依舊攬着她,卻對着胡歸說道:“抱歉,我們得先行一步。”
“公子請便。”胡歸單手前伸,十分客氣。
穆熙這才點頭,小聲哼了哼,這才攬着麗華離開。
等人走過街角不見了,胡歸這才重新坐下來,自顧自斟了一杯茶。
嘴裏的最後一絲酒氣也被茶香掩蓋,胡歸看着桌上兩個茶杯,自嘲得笑了笑。
阿通脫離了“虎穴”,在花月樓附近轉了幾個來回,這才在一處茶攤上發現了自家殿下,疾步奔了過去。
“殿下怎麽喝起了茶?”阿通打開茶壺看了一眼,就是普通的花茶嘛,女子倒是喜歡,只是他家殿下怎麽會點這種茶?
胡歸不答,舉着茶杯神秘道:“阿通,你一定不知道今晚我見到了誰。”
阿通撓撓頭,他又沒跟在殿下身邊,怎麽會知道殿下方才見到了誰。
“總不可能是大周的皇帝吧?”
胡歸勾唇,眼中閃着興奮的光,“這有什麽不可能?”
他撫着上唇,一臉沉思:大周的皇帝,真是和畫像上長得一模一樣。
“啊——真是……”阿通驚得不敢說下去。
胡歸又給自己滿滿地斟了一杯茶,對着月亮舉杯,像對着一個親密的夥伴,笑着說道:“婆婆,呵——咱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仰頭悶下,一滴不剩。
辛月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像七夕這樣熱鬧的日子裏,但為了安撫母後,她只好讓馬車圍着河邊轉一圈就回自己的府邸。
今夜她同太後交代過,若是耽擱太晚,宮門下鑰,那她便不回去了。
正好,方才煙花密集燃空時,她嫌聒噪,便讓小環吩咐馬車在湖邊停了一會兒。
等那陣時間過去,辛月伸手撩開簾子看了看四周,湖邊燈火綽約,倒是不負此宵美景。
“走吧。”辛月說道,小環便探頭出去吩咐宮人,讓他調轉馬頭回府。
還沒走到一段路,車就慢悠悠停了下來,徹底不動。
小環出聲詢問:“怎麽回事?”
宮人在外頭斷斷續續答道:“回姑娘……咱們……沒法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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