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怎麽不能走？”小環看了一眼辛月，旋即起身撩開了馬車簾，一邊對宮人命令道：“若是前面有車擋了，讓他們先過也行。”
話雖如此，但辛月所乘的馬車雅致奢華，一見便知車中之人非富即貴，尋常有點眼力的人聽到小環這麽說，自然也會知趣主動讓道。
方才馬車是繞湖邊而走，這條道常有馬車行人經過，四周又無高山聳立，自然不會有路斷了的風險。
唯一的可能，就是七夕多車馬，游人亦多，實在避不開。
辛月主仆想到了一處，故而小環才對宮人說出主動避讓的話。
但世上之事無巧不成書——對面攔路的那輛馬車上，赫然挂着一個又大又亮的燈籠，風一吹，“王”字就在小環眼前晃晃悠悠。
小環神色複雜地放下車簾，退回去跪坐在辛月身邊，低頭說道：“殿下還是自己出去瞧瞧吧……奴婢也不知是什麽情況。”
小環擔憂地看了一眼辛月，見她點頭，上手将簾子拉開，好讓她看清馬車外的情況。
對面的馬車也剛好在此時發出動靜，車門“砰”一聲打開，辛月王屹同時擡眼，雙雙落入對方眼裏。
月下柳葉風吹依稀，對面寫着大大“王”字的燈籠實在明亮，王屹莞爾，笑容淺淡，光幾乎照亮了他大半張臉。
辛月心頭一跳，視線急忙錯開。
自從上次在世子府上發現了公主日常所用之物，小環便打心底對王屹産生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辛月也是如此。
想起從前王屹在隴西曾幫助過她的好，辛月自認沒法對此人一下子視而不見。
碰都碰上了，又是面對面，辛月咬咬牙，硬着頭皮決定下馬車。
小環也有些緊張，看如今這情況，世子怕是有備而來。
辛月站定，等王屹扶着侍從下馬車，雙手不知為何微微冒汗，只好攥緊了手中帕子。
王屹先朝她行禮，“公主安好。”
辛月點頭，回道：“多謝世子挂念。世子看着精神不錯，看來身體已經恢複，更甚從前。”
“借公主吉言。”王屹亦很客氣。
這之後，二人靜默了一息，無話可說。
告辭的話在辛月心中轉了又轉，唇瓣幾欲張開，話到嘴邊卻還是生生止住。
不時有對岸吵嚷的人聲傳來，此岸卻是十分安靜，除了風聲便是水聲。
月下王屹身姿挺拔，身上從前的病弱之氣一掃而空，眼中神采奕奕，看着像換了一個人。
辛月頓了頓，說道：“七夕佳節，本宮府上還有事，就不多耽擱世子，先走一步。”
“等等、”
王屹在她轉身的一瞬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拉住了她一只胳膊，不等她出聲質問，一瞬間便收回了手。
辛月想罵他也無法，只得轉身看着他，語氣不悅道：“世子有何事？”
王屹清咳了一聲，舉手投足間顯得有些局促，說道：“臣想和殿下單獨聊聊，不知道殿下願不願意？”
他還是第一回幹這種惡霸才會幹的“欺男霸女”之事，與他從前所讀聖賢書相較甚遠，心中既覺得緊張，又有隐隐跳躍的興奮。
王屹眼含期待，雙眼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辛月要是不答應，就像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一樣。
“若是本宮不願意呢？”
辛月下意識想避開——說到底實在她二人之間身份着實尴尬，一個前伯叔，一個前弟媳，今兒又是七夕，若是傳出什麽留言……
辛月心中猛搖頭，那還得了！
王屹微微低頭，他就知道這人不會答應，看來不逼她一把，今日真請不動這尊大佛了！
于是，王屹故意湊近了辛月跟前，堪堪相距兩步才停下，頭低到她面前道：“事關你皇兄，你确定不想聽？”
說完，王屹緩緩起身，後退幾步站定，等着辛月給他答複。
他知道，事關她皇兄，無論大小，她一定會答應。
就像當年……她毅然決然嫁來隴西一樣——王屹的心忽地抽疼了一下，他或許不該用這種事來威脅她，此等行徑着實卑鄙。
王屹看着辛月忽然緊張的神情，在心底默默發誓：他光風霁月了這麽多年，就讓他卑鄙一次吧……就一次。
眉眼低垂，辛月的睫毛像小扇在明眸間忽上忽下，燈籠的光撒在眉宇間，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王屹故意不去看她落寞孤寂的眼神，他怕多看一眼，今晚這唯一的機會就要溜走了。
讓他自私一次吧……就一次。
辛月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開口說了一個“好”字。
王屹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還好、還好……
視線從對岸長堤一排的燈籠上收回，王屹見辛月已經獨自一人朝前走了，趕忙幾步追了上去。
小環亦想跟上去，被王屹身邊的侍從一把攔下了，說道：“姑娘不必緊張，我家世子向來克謹受禮，不會對公主做什麽逾矩之事。”
“是嗎？”
小環瞪了一眼侍從，眼神在被攔的馬車和自己身上來回看，侍從得了個大紅臉，但還是拉着人不撒手。
小環嘆氣，看着被風吹開雲後露出的月牙，默默祈禱：公主千萬要平安回來！
“不是餓了嗎？快吃呀——”
穆熙眼神不善地睨着麗華，看得麗華縮了縮脖子，讪笑着撚起一雙筷子，随意扒拉着面前的菜。
她方才不是在那花枝招展的男的面前嚎自己餓了嗎，現在點了這麽多菜，店家又上了酒，該達到要求了吧。
穆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喝着，想了想，又給她倒了一杯茶。
她喝不得酒，他一直記得。
麗華笑着接過穆熙給她倒的茶，笑吟吟說道：“謝謝郎君！”
穆熙不說話，只是陰側側地飛快看了她一眼，又将心思藏在眼底，垂眸落入杯中。
謝謝郎君……
穆熙笑了笑，希望待會兒這丫頭也能說得出口。
“這白樓的菜還真不錯……”麗華一邊給自己嘴裏塞了一塊香酥鴨片，一邊含糊說道：“早知道我一早就該來嘗嘗鮮的……”
從前烏将軍嚴厲禁止她出入白樓之類的奢華酒樓，說達官貴人出入之地是非多，她一個女兒家還是少去，是以麗華除了衣料首飾鋪子，還當真沒來過這白樓。
不過這白樓當真不愧京城“第一樓”的名聲，連客人觀賞風景都考慮到了，就拿她現在所處的這層來說，窗邊半空，改為半截木欄杆。
人若臨窗而站，憑欄遠眺，風吹面龐，不知該有多麽惬意。
麗華一面吃，一面欣賞屋內裝潢和屋外景色，倒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對面的人。
說實話，也不知是她确實不餓，還是口味被宮中的小廚房養刁了，麗華嘴裏的菜越嚼越沒勁兒。
只是她方才在穆熙面前喊餓來着，眼下不多吃一點，實在說不過去。
穆熙見她吃不下去了還要裝餓硬吃，也不手軟，筷子夾起一只鴨腿就往她面前的盤子裏放。
“麗華方才等朕等累了，多吃一點，餓瘦了朕會心疼的。”
說罷，穆熙關切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藏了一團火，只差一點油星子就能燒得更旺。
“謝陛下。”麗華頓了頓，還是顫巍巍端了碟子接過來，只是看着面前的鴨腿，這嘴怎麽都下不去。
“陛下也吃。”
想了想，麗華夾了盤中的一塊清爽的時蔬，讨巧地放在穆熙碗裏，意圖轉移他的視線。
能拖一時是一時，這菜固然味道不錯，但她實在是吃不下，好歹讓她歇一歇再想其他辦法。
她的這點小心思，穆熙一覽無餘，也不戳穿，故意露出為難的神色。
“你這麽一說，朕是覺得有些餓。想吃的嘛——”穆熙搖了搖頭，“這桌上沒有……”
“那陛下想吃什麽，臣妾去叫人？”
麗華覺得他餓得真是及時，再吃下去她都要吐了，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放筷子了！
說罷，麗華一臉期待地看着穆熙，仿佛下一刻穆熙要吃天上的星星，她也會去喚人給他摘一樣。
穆熙沒說話，看着她一瞬不眨的眼，低頭輕笑，又給她面前續上一杯茶，說道：“漱漱口。”
“哦。”麗華不明所以，還是照做，然後穆熙又指着遠處架上的銅盆，讓她去淨手。
麗華再次答應一聲，起身朝銅盆走去。
往常他用膳也沒像今日這般難伺候，到底是怎麽了？
又是讓自己漱口，又是讓自己淨手，莫非宮外傳個菜這麽麻煩？那從前可真是難為福生公公了。
麗華忍不住默默心疼起了福生，手上認認真真地掬起一捧飄着花瓣的水，十指洗得幹幹淨淨。
正要去拿架上潔白的巾帕時，背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抓住柔荑，麗華吃驚，雙目忽然向身旁看去。
穆熙不知何時悄悄地走到她身後，此刻抓着她一只滑/嫩如/豆腐的手，暧昧地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那雙看向她的眼睛裏此刻正燃着濃烈的念想——穆熙将她的手高高抓着，力度控制得剛好，讓她的手骨在疼和不疼的邊緣徘徊。
麗華還是下意識的輕呼了一聲，她剛想捂嘴，穆熙的呼吸聲便更重了，一下一下，比低沉的鼓聲還要厚重。
只一下，麗華腦子就清醒了，他想吃的哪裏是菜，分明是……
“把腿放到這兒。”
穆熙低壓着嗓子湊在她耳邊，托着她腳掌碰了一下欄杆便收回了手，給她出難題又故意不幫她。
見她遲遲不動，穆熙從背後使勁催了她一下，雙手還是冷漠地放在欄杆上，一動不動。
麗華悶哼，雙腿止不住打顫，頭搖的更厲害了，看着遠處燃空的又一陣煙花，失神片刻。
“我……我沒力氣了。”
半晌，她咬着下唇，顫着聲回答他。
穆熙喉間壓着笑，眼中倒映着煙花，抓她手握住欄杆，好心提醒道：“扶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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