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大學時程知漾和林思遲同校,兩人專業不同,聯系一直不少,課表雖然對不上,一周總能有幾回約在食堂吃飯。

畢業後兩人都在G市,聯系也沒斷,但程知漾人在路上,偶爾給林思遲發的都是風景照,連說話的時候都很少有。

這一年才漸漸有空。

兩人都不愛玩游戲,男生也不愛逛街,他倆最志同道合的點就是愛喝酒,出門不是泡網吧,是泡酒吧。

林思遲早就聽過程知漾的計劃,程知漾從機場下來家都沒回就和林思遲糊弄了一頓晚飯,又趁着時間剛好去了家新開的酒吧。

想找找感覺。

兩人坐在高腳凳上,湊巧碰上從前的熟人,也是他倆在酒吧裏認識的,一起喝過酒,聊的還算愉快。

程知漾沒喝特調,只拿了瓶普通果酒,當水喝了好幾口,解了渴才開口,程知衍要在這就會知道他弟根本就不用教,行事作風和他如出一轍。

“我還想說開酒吧呢,沒來得及,競争對手就先碰上了。”程知漾說。

那人和程知漾一般年紀,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酒窩,話卻沒長相那麽純良無害:“已經玩膩了,轉手給你,要麽?”

富二代少爺圈裏的尋常路數,花錢找樂子,玩膩了就丢。

在程知漾以往去過的酒吧裏,這間酒吧的裝修風格絕對不差,但這不是他現下想要的。

何況——

“不要,二手的沒什麽意思。”混不吝誰不會。

其實不是這個原因,就像和祁則解釋不來一樣,程知漾很難說自己想要什麽,事實上祁則的總結是對的,或許程知漾是想在酒吧裏面開茶館。

他想要安逸,找一個鬧騰的地方,長久地發呆。

本來就是玩笑話,朋友也沒有當真,随口抱怨了兩句,又認真提議:“酒吧這個事情我惦記了很久,我這個人呢最讨厭惦記,所以就做了。”他笑笑,語氣裏帶着幾分公子哥常有的散漫,“做完發現果真不怎麽樣,好在不惦記了。”

他不知道程知漾是怎麽想的,只能站在過來人的角度告訴程知漾這條路可以不要邁,沒什麽意思。

程知漾和他碰了碰酒杯:“知道了,多謝你的

場面話說完朋友就走了,林思遲知道程知漾的脾氣,小聲問:“你根本沒聽進去吧?”

程知漾故意不答:“你覺得呢?”

兩人一個比一個精,林思遲也不踩坑:“我不用覺得,你會告訴我答案的。”

酒吧駐唱來的晚,但明天是工作日,兩人都沒有想要提前回家的意思。程知漾作息規律,卻經常會被他突如其來的念頭打亂,他是個沒有執念的人。

林思遲常說羨慕,因為他做不到像程知漾那樣灑脫。

時慕在A市讀研,醫學生的課業不止長而且難,今年難得想要忙裏偷閑,但明天早上也得走了。

臨走前在社交圈裏挑挑揀揀半天,最後找了祁則出來,沒空吃飯,只是想喝點小酒。

酒吧是本市的弟弟推薦的,夠新夠鬧,他開着祁則的玩笑往裏走:“前兩天還說住在人家裏,這麽快就被趕出去了?”

時慕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多年沒變,祁則很不爽,非要報複回去:“你為了相好把我騙回來,現在還好?”

時慕不上當,反問:“我不拿照片騙你,你就真不回來?”

“不回。”問題是時慕上次問過的,祁則的答案也和上次一樣。

程知漾在出差,祁則對這座城市唯一感興趣的人不在,他做什麽都不太有興趣,話裏是明顯的厭倦,“當年走的時候就沒打算再回來。”

“我沒懂。”時慕适時表達自己的疑惑,他知道祁則今晚願意說,“你當年是沒得選,既定事實已經形成,為什麽不選擇彌補,而是認輸?”

沒回國的這麽多年裏,和時慕恢複聯系後的時間裏,祁則從來不讓時慕提程知漾,這種胎死腹中的暗戀方式不應該是祁則這樣的人該有的。

祁則本人很張揚,他從小到大做所有事時從來不避諱展現自己的鋒芒,他那麽耀眼又那麽自信,在程知漾這裏卻連嘗試都沒有過。

祁則晃了晃酒杯沒回答。

時慕心想八卦有戲,又追問:“那說說你這次回來是幹什麽的,總行吧?”

祁則歪了歪腦袋,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

“???”時慕:“幾個意思?”他心說這個做生意的人就是麻煩,講話總要讓人猜。

“我也不知道。”祁則坦誠道。

祁則收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壓根沒看到那裏面有別人,他心心念念那麽久的人就在眼前,只要買一張機票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

那一瞬間祁則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見到程知漾,思念如星火燎原,沉寂冷靜了那麽多年,剎那間他卻理智全無,只迫切的想要見到程知漾。

時慕問祁則想要幹什麽,祁則根本不知道,并沒有帶着目的回國,可給自己找要留下來的理由時他卻想了很多,每一個都不夠光明正大。

祁則成長的很快,時慕不知道他這些年都在做些什麽,可此時他看着祁則的表情,感覺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程知漾運動會上受傷,膝蓋處的皮膚被塑膠跑道劃的一片血肉模糊,時慕當年還不是醫學生,卻也知道這些傷根本就不嚴重。

祁則卻慌了神,沒再縱容程知漾和他的別扭,茫然地蹲在程知漾面前,想背又想抱。

“問你件事。”時慕突然換了話題,祁則遞給他個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時慕問:“那年運動會,程知漾是被你背走還是抱走的?”

不需要時慕解釋是什麽事,祁則立馬反應過來,冷飕飕道:“關你什麽事?”

時慕自作主張地擴散思路,問:“他那麽讨厭你,不會是被別人帶走了吧?”

“沒有。”祁則沒好氣地說。

那天他連拖帶拽勉強把程知漾背走了,程知漾根本不領情,瞪着傷腿和他吵鬧了一路,成功把他本來只要半個月就能愈合的傷口,活活嚴重成一個月。

祁則頭疼:“他非說因為我看他跑步,才害他摔的。”

程知漾氣成那樣根本不肯讓祁則背,腿都快瘸了,還在祁則背上作亂。

時慕沒良心地笑:“這也能怪你?”

“那不然?”不耐煩的語氣,祁則卻在笑,“程知漾多講道理啊,什麽都怪我。”

時慕順口一句:“都不怪別人。”

祁則:“沒錯,我和別人不一樣。”

時慕:“......”這不要臉的勁,別說程知漾讨厭,時慕也讨厭。

時慕拍拍祁則的肩,歪頭歪腦地要去洗手間,醫學生這麽多年都沒能讓這貨近視,他眼神很好,上一秒還在他腦子裏作亂的人下一秒就出現在了眼前。

時慕會給祁則做假設,換到自己身上卻不會,倒着回頭兩步,指了個方向,像是不清醒下的疑惑,問祁則:“你看那邊的人像是您暗戀對象嗎?”

祁則眼神迷離地一瞅,duan地一點頭:“好像你的暗戀對象也在。”

“不不不。”時慕搖頭道:“明戀,我們不一樣。”

這可就出乎祁則意料了。

兩人都沒猶豫,在酒吧打發時間和做正事區別很大,直接又目的明确地朝該走的人走去。

時慕像個流氓,望着林思遲卻在叫程知漾:“小知漾——”

程知漾會和林思遲吹牛,正談天論地說他早兩年在野外生存的壯舉,就聽見有人不正經地叫着他的名字,聲音不熟,語調卻很有印象。

不等他轉頭,就看見林思遲皺起眉毛,又聽他說:“知漾,那個人好面熟,是不是祁則?”

程知漾早就知道祁則和時慕關系好,如今兩人待在一起,也不意外。但他轉頭,看見祁則背着光朝他走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恍惚。

那些他早就忘卻的少年時光,在祁則一步步穩健的步伐裏逐漸展現,像一副陳舊的畫卷。

暗淡又璀璨。

“不是說出差?”祁則走近,看着程知漾的眼睛問。

“提前回來了。”

程知漾的注意力不在祁則身上,聽見時慕把流氓耍到了林思遲身上:“小思——”

話都沒說完,餘光裏的林思遲扭頭就走,緊接着就被時慕抓住了胳膊,走的人和拽的人都很用力,程知漾面色不顯,但不是很高興。

這不是他能處理的場面,有些事情,就算是關系再好的朋友也不可以越界,原則性問題就和家裏不希望被別人住進來一樣,程知漾并不會因為對方是林思遲就妥協。

“松手。”林思遲聲音冷淡,語氣裏藏着火。

時慕被他躲了一個星期,人都要走了,還管他生不生氣,耍無賴:“不松。”

“別逼我掀你。”程知漾聽見他們家斯斯文文的林思遲說,就很刺激。

這樣的場景下,祁則和沒事人似的,扯扯程知漾的衣角:“吃飯了嗎?”

程知漾立馬反應過來,“吃過了,你沒吃?”

祁則其實吃過了:“嗯,陪我吃點?”

“行。”離開前,程知漾看着眼林思遲,得到對方安撫的眼神後才放心離開。

祁則不太記得G市的路,離開七年,這座城市對他而言很陌生,他被程知漾和時慕帶着走,此時雖然是他把程知漾從酒吧裏帶走的,路卻一條都不認識。

程知漾看出了他的局促,問:“你什麽都不認識?”

祁則笑說:“太久沒回來了。”

程知漾不願意和祁則談過去,都是些沒有必要的事,酒還沒喝完,被時慕打擾了興致,莫名有些不爽,還想再喝一點。

“你吃過飯了吧?”因為剛剛的插曲程知漾遷怒在祁則身上,冷淡地問。

祁則察覺出了他的情緒不對,賣乖道:“吃過了,就是找個借口走,你想做什麽?”

并不是為了時慕,祁則只是不想管閑事,也更希望和程知漾獨處而已。

“再喝點。”程知漾很斯文地暴躁着,“你朋友壞了我的興致。”

“不是你朋友?”

“同學而已。”

“林思遲就是朋友了?”

“對。”

祁則酒量很好,多年來克制又清醒,連自己的底線在哪裏都不知道,這會兒無端有了點醉意,視線由近及遠,從紅色的燈光,看到遠處舊夢般暖黃色的溫柔光暈,問:“那我呢?”

程知漾問:“你什麽?”

祁則的視線回到了程知漾身上,眯着眼笑起來,無所謂的語調:“我是什麽?”

朋友?同學?還是別的。

沒有人情味的程知漾說:“你什麽都算不上。”

朋友差一點,同學曾經是,再往前想,很多回憶都做不了數。

祁則自嘲地笑,有些事果然是問不得的。

“不是說要去喝酒嗎?去哪?”

程知漾在原地沒動,祁則覺得累了,就在路上坐下,酒意讓他的思緒轉不過彎,他什麽都沒想,只知道程知漾在身邊。

程知漾在給朋友發消息,瞥一眼祁則,琢磨這樣的姿勢好像很舒服,也跟着坐下去:“我在問,有家店不錯,看看有沒有位置。”

祁則沒有很認真在聽,察覺到程知漾的動作,頭一歪就靠在了他肩上,他聞到了程知漾身上的酒味混合着酒吧雜亂的煙味,很淡。

但他聞到了被體溫蒸騰過的沐浴液,很好聞。

“要是醉了就先回去。”

“沒。”

“躺我肩上睡覺,是準備讓我拖着你走?”

“有點累。”祁則說。

祁則曾經和程知漾在考試時瞎蒙題,填空題全不會,選擇題全靠蒙,當年的程知漾信誓旦旦和祁則打賭,不信他用骰子滾出來的答案會比橡皮滾出來要差。

當年的學渣在國外博碩連讀,公司都開了,累也情有可原。

程知漾撸了把他的狗頭,不誠心地安慰:“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祁則笑起來:“說屁。”

程知漾說:“我爸常說的話。”

這回去酒吧是為了喝酒,兩人都沒有端着,嗑瓜子的流程都省了,就是朝着喝醉去的。

程知漾一杯接一杯的喝,很少和祁則說話,朋友過來時都看傻了:“理是這個理,來酒吧喝悶酒,你是第一回吧?”

程知漾哐一下放下酒吧,聲音嘹亮:“沒有!”

朋友頭疼道:“那就是醉了。”又問:“思遲怎麽今天不在,這位是?”

擺明了是問祁則的話,祁則理所應當地回答了:“他朋友。”這是程知漾剛剛沒回答的話,祁則替他找了個自己并不滿意的回答。

“哦,沒見過你。”朋友說。

祁則揚了揚下巴,他喝的比程知漾慢點,眼神清明,像在看敵人:“你要不問問他?”

來人和程知漾關系不錯,也是真的不放心,非要酒鬼給個答案:“知漾,是你朋友嗎?”

程知漾被他晃煩了,不太滿意地瞅着他,消化着他的話,點頭:“算是吧。”

祁則:“......”就很靈性。

“那應該是了。”朋友也很無奈,笑着給祁則解釋,“你別看他這樣,精着呢,喝再多酒,來個陌生人搭讪都能翻臉。”

祁則:“熟人就随便。”

朋友:“???”

“啊?”

祁則搖搖頭:“沒事。”

酒吧裏昏暗,偶爾有燈光閃過,才能看到程知漾臉上不明顯的紅,是真喝多才會有的反應,祁則感覺的到,程知漾眼下很放松,這兩天裏時常出現在他臉上的警惕沒有了,他變的沒有攻擊性,像只生氣只會蹬腿的兔子。

“程知漾。”祁則叫着程知漾的名字。

程知漾不高興地瞪着他。

祁則盯着他:“你怎麽都不問。”

程知漾的眼神有些許迷離,眼前的祁則錯亂而不真實,他卻慢慢笑了:“以為我喝多了,在這套我話?祁則,你本事挺大。”

當年離開的時候,祁則有和程知漾好好告別過,他追在當時不願意理他的程知漾後頭,正兒八經地說:“程知漾,我要走了。”

程知漾生氣祁則的靠近,嘴巴又不老實地回應:“你走呗。”

祁則說:“我爸讓我跟他出國,應該是不回來了。”

程知漾想說不是還有高三嗎?高三那麽重要,那個時候的他根本不懂離別是什麽滋味,連追問都沒有。

“走就走呗。”

“不回來就不回來。”

祁則一走就是七年,走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留下,期間沒和任何人聯系,如今卻希望程知漾問,憑什麽要他問。

“還以為你醉了。”祁則說。

程知漾:“醉了想套我話?”

祁則點點頭:“算是。”

程知漾說:“那你失望了。”

“也不算。”祁則說,“我問也可以。”

假酒才會讓人喝醉發懵,程知漾不理解,卻聽見祁則問:

“程知漾,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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