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課間時間結束,上課鈴震的人腦袋嗡嗡響。

趁着任課老師還沒來,時慕抓緊時間伸了個懶腰,又趴到桌上,臉上是熬夜後的疲憊,低聲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前桌立馬轉過來:“按班主任的說法,再苦再累,也只有高三一年了。”

期末考在即,這話也不算太過畫餅,時慕晃了晃祁則:“今天這麽安靜,你也通宵了?”

昨天是周末,作為學生的每一個假期,熬夜得來的時間都彌足珍貴,時慕打了朋友打游戲,而祁則不知道在幹嗎,兩天都沒找得到人。

祁則搖頭,無精打采地枕着課桌,視線盡頭是時慕熟悉的那個人,打趣道:“天天看,看不膩啊。”

回答他的是祁則不合時宜地沉默。

時慕緩緩遞出一個問號:“什麽意思啊?兩天不見,你在這搞什麽傷春悲秋的戲碼?”

祁則說:“我要走了。”

時慕沒懂。

“出國,我爸說要在國外定居。”

時慕沒覺得詫異,他們這樣一群人,擁有了家庭給的身份,同時也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失去一些東西。

時慕也經歷過,他沒反抗,換到祁則身上竟然覺得于心不忍。

任課老師被事耽誤了沒來,程知漾那個閑不住的側着凳子一坐,前後同桌都照顧到,把天聊開了,還止不住笑。

時慕找不到形容詞,可程知漾像夏天的涼風、冬天的太陽,是很難讓人不喜歡的存在。

“不能再商量商量嗎?”時慕的說辭和此後很多人一樣,“畢竟馬上就高三了。”

程知漾錯過視線,正好瞥見盯着他看的祁則,一怔,緊接着豎了個中指,不屑地龇牙。

他擅長在作怪之後當做無事發生,也就沒看見祁則這三天裏第一次笑。

“嗯。”祁則淡聲道:“沒什麽意義。”

祁承深在國外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事業穩固,終于不用再忍受和妻子孩子分開的痛苦,讓祁則讀完再走也不是不行,但祁則那成績,讀不讀都一樣。

“什麽時候走啊?”時慕又問。

祁則說:“明天。”

“......”

時慕深吸一口氣,終于明白祁則今天的不對勁來源于哪裏。他簡直是白問,所有他想到的辦法祁則怎麽可能沒想到。

祁則吵過、鬧過、争取過,可他這樣的年紀身不由己的點太多了,随便兩句就能被祁承深拿捏住。

“你這樣的成績待在國內也是浪費時間。”

“友誼也是要靠本事是鞏固的。”

“爸爸在國外很辛苦,你不想爸爸嗎?”

祁則不能說出口的是喜歡,他沒關系,卻會讓程知漾變的難堪,十七歲的祁則什麽都沒有,喜歡變成了他身上最無用的東西。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了一整個晚上,只能争取來一個等不到周末的星期一。

“祁則......”時慕替好友難過,他設身處地,覺得自己被壓抑的情緒淹沒,欲言又止許久,問:“你想要和程知漾說點什麽嗎?比如......”告白。

沒說出的話被祁則打斷,他聲音冷冷淡淡,顯然是在祁承深那受到過刺激:“沒什麽好說的,我就想來看看他,給自己留點念想。”

那一天的祁則什麽都沒幹,課本停在了上周講過的內容上,老師布置作業時他也豪橫的沒有聽,上課鈴和下課鈴摻雜着響了整整一天,祁則只記住了程知漾的笑。

祁則在某個課間抓住了好不容易落單的程知漾,程知漾瞬間炸毛,怒道:“我昨天游戲抽卡還非了呢!你離我遠點!祁則,我會生氣的!”

從小到大,祁則的運氣确實有一種非人的好,這并不是什麽值得生氣的事,可程知漾的運氣又是匪夷所思的差,程知漾不信邪也得信,固執地認為是祁則吸走了他所有的好運。

程知漾不應該怪祁則,所有他只是限制了自己的交友圈裏不準有祁則。

祁則站在離程知漾一米開外的地方,望着他俊秀又好看的臉,短短一瞬間閃過的記憶很多,他發現自己不能憑這一分鐘記住眼前的程知漾。

這太難了。

“程知漾,我要走了。”祁則說。

那個時候的祁則連怎麽去喜歡一個人都不知道就要草率的告別,課間時間那麽短,他同樣沒給程知漾應對的時間。

程知漾被上課鈴催促着進了廁所,天大地大也要把生理問題解決了才行。

“走就走呗。”程知漾只給祁則留下了那麽一句話。

程知漾上完廁所回來,教室裏,祁則的座位已經空了,他匆匆瞥過一眼,當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過。

不同于七年間的灰蒙蒙,離開那天G市的天空一片湛藍,只零星飄着幾朵潔白的雲,那麽不惹人注意。

祁則自睡夢中醒來,他喝過酒,醒來是下午,打開窗簾,窗外的天空和他夢裏見過的一模一樣。

客廳裏沒有人,茶幾上沒有便利貼,祁則蹲在魚缸裏看魚,無奈地笑笑,和飄過他面前的王八說:“你主人氣性真大,什麽都不讓我提,只問了一句,把我早餐都沒收了,我該吃什麽?”

魚食在茶幾上,祁則沒亂給魚喂食,蹲在魚缸前搓了把臉醒了醒神,又轉向客廳,随心所欲地發着呆。

這樣的夢祁則做過很多次,每次都能聽到程知漾說:“不回來就不回來。”

這還是第一次,祁則夢到程知漾獨自回到教室的場景,夢境場景随心,那是祁則的夢,當然由祁則說了算,可祁則想,是不是真的是這樣,對于他的離開,程知漾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

畢竟他昨天生氣了,那麽生氣,只因為祁則一句話,把他早餐都克扣了。

祁則越想越開心,直到陳持掃興地發來消息催他線上辦公,祁則臉上的癡傻笑容在那一刻裂開。

臨睡前,程知漾還滿口國粹,醒來時全忘了,天光大亮,不得不起床上班。

假期的每一天,程知漾都能雷打不動的早起,才開始上班,他又不想動了。

平直地躺在床上,歪着腦袋看向窗外,身體血液開始加速運轉的時候,程知漾忽地想到祁則昨晚問的那句話。

“程知漾,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好你大爺,大爺我好得很。

程知漾滿口國粹也沒有因為喝酒上頭而說出口,就很自律,忍不住誇一下自己。

自從祁則從國外回來,程知漾就沒有問過任何一點有關于祁則七年間的事,他努力把祁則當做像時慕那樣關系普通的人,是那種不需要過多問候的一般朋友。

可程知漾又知道祁則是不一樣的,所以他連寒暄都沒有,也不許祁則問,粉飾太平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事。

程知漾昨晚什麽都沒說,憑着醉意只是不滿地瞪了祁則一眼,所有無關緊要的話都咽在了下一杯酒裏。

程知漾從床上爬起來,洗漱時塞了滿嘴牙膏,對着鏡子裏頂着一頭雞毛的人笑起來,咧着一口白牙:“程總監早上好。”

泡了三個月咖啡的程總監,在離開房間時下意識瞥了眼暫住他家的曾經是執行總裁的祁則的房間,這位在國外居住多年的友人似乎沾惹了不太健康的惡習,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睡覺不關門。

程知漾起床晚了,沒再浪費時間,匆忙間用他爸前兩天給他的蜂蜜泡了杯水,潤了潤幹燥的喉嚨,沒再耽誤,程總監馬上要遲到了。

臨上班前的電梯是最擁擠的,程知漾一路跑着在電梯關門前争到了一個位置,邊道謝邊看,才發現電梯按鈕旁站着熟人——程總裁的秘書,姓林。

“謝謝啊。”程知漾朝她道謝。

林秘臉色不太好,聞言只是點了點頭,眼睛有點紅。

基層員工先到樓層,電梯空間慢慢寬裕,程知漾松了口氣,緊接着他的工作樓層到了,剛要走,被拉住了。

林秘拉住了他的衣角,這是昨晚祁則也拉過的地方,程知漾莫名其妙地想,他這衣服可真吃香。

程知漾什麽都沒問,林秘知道他的身份,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自認為情商不高的程知漾認為她有話說。

站在原地沒動,等着電梯門關上,轎廂緩緩上升,程知漾問:“怎麽了?”

林秘說:“程總找你有事。”

程知漾皺了皺眉,沒懂,他和程知衍昨天才見的面,有什麽話沒說完,還要等完今天,用這麽奇奇怪怪的方式把他叫過來。

程知漾被林秘帶到了總裁辦公室外,沒讓他進去。

“我哥人呢?”沒拉百葉窗,辦公室裏空空蕩蕩,哪裏有他哥的影子。

林秘抿了抿唇,半天都說出話來。

程知漾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很遲鈍又很無奈地冒出點難以置信的想法,不是吧,這大清早。

并不是白長這麽大,從小到大程知漾的人緣一直非常好,一開始也有女生瞎了眼和他告白,後來漸漸發現他油鹽不進才斷了對這位中央空調的想法。

這樣的場景在他背包旅行的那段時間最甚,旁人不了解他的為人,單看一張臉對他心生好感,碰上豪放點的女生都是直接上手把他拖走的,上門女婿得自己找。

可這位林秘,今天也太突然了......

大概是程知漾表情太過惶恐,林秘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程少爺在想什麽?”

林秘比程知漾還要大兩歲,沒有外人在時經常這麽打趣他。此話一出,程知漾松了一口氣:“林大漂亮,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沒問題。”

林秘說:“哪有人這麽貶低自己的。”

程知漾晃晃食指:“像你這麽漂亮的女生要小心,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林秘徹底服了,再多的心理負擔也因為程知漾的插科打诨少了一半,正色道:“知漾,有個忙需要你幫。”

說不出口的原因是因為不容程知漾拒絕,林秘家裏臨時有事必須和程知衍請假,可在大公司上班沒有那麽容易,不想舍棄這份工作,但請假的時間不短。

請假單以郵件的形式遞到程知衍郵箱,回複卻是通過短信。

程知漾有了不詳的預兆,比剛剛不詳多了:“......我哥說什麽?”

林秘不忍直視地低下頭,嗫嚅道:“程總讓我找個人替我的位置。”

程知漾心說這個處理方式沒毛病啊,又聽她說:“可我最晚只能待到今天,今天必須要找到人。”

“啧。”程知漾裝模作樣地嫌棄人,他早知道程知衍的性格,他這個哥這麽多年能替他擔的不能替他擔的都擔了,當然不會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程知漾說:“他這不是為難人嗎?”

“也不是。”林秘小小聲聲地說:“程總說,臨時找人肯定不好找,他還那麽挑剔,再好的員工跳槽過來他也不一定滿意。”

程知漾:“......”

兄弟親情總會在歲月的長河裏消失殆盡。

幾分鐘前,林秘的欲言又止變成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同情:“程總讓我找你幫忙,他說你一定會同意......而且他對你很滿意。”

程知漾:“............”

“姐姐。”程知漾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嗚呼哀哉,“您知道我前天剛被程知衍先生認命為總監,當天立馬被安排了出差嗎?”

“......知道。”

“我當時還在晨跑!就十分沒有面子的被我哥那倆保镖當街一架拎走了!”

“......”

“我心說忍就忍了,好歹是個總監了,臨時出個差什麽的不是我有本事嗎!”

“可我連總監辦公室的椅子還沒摸到,別說椅子!我連辦公室的門把手都沒摸到!又要來給我哥當秘書?!”

“我哥是什麽好人嗎!”

程知漾口出狂言慣了,林秘按都按不住,只聽程知衍一聲輕咳,空氣都凝固了。

程知漾靈魂裏帶着對程知衍的畏懼,立馬轉頭挂上恰到好處的谄媚笑容:“程總,您來啦!”

程知衍嘴角一抽:“林秘書,我對你臨時接班人的唯一要求是希望可以是個正常人。”

林秘無助地擠在哥倆中間,可憐巴巴地望着程知漾。

程知漾呸呸手,再次揚起微笑:“程總好。”

程知衍屈尊降貴地點頭,不太滿意地囑咐林秘書在一天時間內替他把臨時秘書培養好。

程知漾牙打碎了往肚子裏咽,很佩服當初非他哥不要的嫂子就是了。

程知衍進了辦公室,連百葉窗都沒拉,一邊看文件一邊看他弟在秘書臺受虐。

林秘書在感激涕零地給程知漾灌輸程知衍貼身秘書小技巧,拿着優秀員工手冊小聲說:“程總一天要喝好幾杯咖啡,糖和奶精都不加。”

程知漾超小聲:“那不得苦死,我哥是怪物吧?”

林秘不敢點頭,繼續道:“所有文件都要打印兩份,他不喜歡看電子檔,還要帶回家辦公。”

程知漾咋舌:“我就說他每天對我嫂子冷冷淡淡都是假的。”

......

林秘趕時間,中午飯都沒讓程知漾吃,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好多,就怕在她回來之前,程知衍先翻臉,連她帶程知漾一起打包扔走。

回過神午休時間都過了,程知衍自己吃了飯,根本沒管他弟死活。

将近兩點,林秘才反應過來:“抱歉抱歉,知漾,我沒看時間,對不起對不起。”

林秘在程知衍身邊待了不止三年,工作是出了名的細心,眼下是真有事才不得不請假,程知漾沒在意,反而安慰她:“時間不早了,你先下班吧,我哥那邊有什麽事我會處理的,你放心。”

她是真有點着急,想給程知漾叫外賣,被手機上消息一打斷,着急慌忙就走了。

程知漾被她唠叨了好幾個小時,這才有機會喘氣,倒在椅子上,什麽都想不起來。

叮鈴鈴——

連接總裁辦公室的座機響了,程知漾面帶微笑地接聽:“程總。”

電話那頭程總冷冰冰道:“來杯咖啡。”

“好......”不等程知漾說完,回答他的是嘟嘟嘟的挂斷音。

叮咚——

程知漾挂着僵住的笑容翻看微信消息。心說還能怎麽樣,随你怎麽樣!

你的寶貝:發射愛心biubiubiu.jpg

你的寶貝:魚魚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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