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祁則發的定位是一家書店,招牌陳舊,看着有些年頭。
程知漾回頭去看消息,才發現定位後還跟着文字:旁邊三樓的培訓班,可能要再等一下,還有半個多小時結束。
二十分鐘前的消息了,時間還早,程知漾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祁則,沒說自己到了,四處看看。
左邊是少兒培訓班,右邊是烹饪培訓班。
“......”
因為自己的猶豫,程知漾差點笑出聲來。
沿着右邊樓梯上去,碰上前臺,程知漾說自己是來找朋友的,他在祁則面前連朋友的身份都不想認,背地裏和人介紹卻說的坦誠。
優秀的前臺小哥沒放棄任何一個來人可能是潛在客戶的機會,他帶着程知漾四處看看,介紹着。
“別看我們機構面積小,實際上什麽都有,這裏其實是個分部,總部要大很多。”
“食品營養學、西餐烹調、中餐烹調、烘焙技術,都有涉足,您有感興趣的嗎?您朋友學的是什麽?”
程知漾邊走邊看,早幾年,還在大學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聆聽,他在一間隐隐散發着香味的教室門口停下,小哥立馬說:“這是烘焙,老師今天在教他們做蛋糕胚。”
程知漾看到了祁則,穿着統一的制服,腦袋上還帶了頂廚師帽,但他身材高挑出重,在大部分都是女生的場合裏格外耀眼。
祁則微微彎腰,在聽旁邊的女生說話,嘴角帶着笑,注意力都在手上的蛋糕胚上,難得的認真,程知漾從來沒見過。
小哥順着程知漾的目光看去,了然道:“這位是您朋友啊。”
程知漾“嗯”了聲,問:“我能在這看看嗎?稍微了解下流程。”
一種好聽的說辭,打發人走,但又留了禮貌,不管程知漾有沒有興趣報名,總是個機會,小哥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前臺不能太久沒人。”
教室外有一張長椅,程知漾沒打擾祁則,只在門外坐下,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他閉着眼,腦袋頂着牆,想到了他曾經在山頂看過的雲。
風很大,雲層濃密,程知漾在風聲裏獲得一種世間難得的安逸。
眼下相同。
教室裏有不停歇的談話聲,四周環境卻靜谧,程知漾意識放空,沒有想很多。
臨近下課,祁則無意識地往外看,教室靠窗,可以看到隔壁隔了條河的書城正門口。秋日陽光正好,微風不燥,街上有閑适散步的路人,卻沒看到程知漾。
祁則又拿出手機來看,半個小時前的消息沒有被回複。
邊上的女生看笑了:“你半個小時看了五次手機,世上多幾個你這樣的男人,我都不至于單身。”
祁則和程知漾斷聯了七年,他是主動,和所有人斷了聯系,不知道程知漾有沒有聯系過他,但祁則怕結果,不管有沒有他都承受不起。
祁則很淡地笑,收拾完東西聽到老師說:“那我們下一節課再見啦。”
教室外似乎有什麽,祁則聽到了不同以往的議論聲,給程知漾發的消息依舊沒有被回複,擡眼,看到程知漾翹着腿就坐在教室門口等。
大概是十三年前,祁則十一歲的時候。
那時候兩人還是鄰居,屁點大的小孩,誰也管不住,大夏天偷偷摸摸約了一起去田地裏抓蝌蚪。
祁則記得那天天很熱,溝渠很窄,和他們一幫大的小孩卻很多。他跨到另一側,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程知漾被身後一個小孩不知是推還是不小心擠進了溝渠裏,髒了滿身泥巴。
兩家小孩一起長大,父母心疼別人的,總覺得自己家孩子不聽話,小祁則被他媽胖揍了一頓,很不服氣。明明是兩個人一起去玩的,也不是他推的程知漾,老媽憑什麽打他,他又沒做錯。
小祁則憤憤不平,臉上挂着淚花,急沖沖推開門,看見了門外坐在大石塊上的程知漾。
小知漾洗去了滿身泥巴,幹淨又漂亮,在皎潔月光下對祁則笑,眼睛亮亮的,仿佛下午哭的那個人不是他。
“祁則,我餓了。”
小祁則抹眼淚的動作很兇,突然想起來他下午忘記把那個人害程知漾摔倒的人推下去,和程知漾說話卻輕聲細語,怕他又摔了,怕他委屈的哭:“你還沒吃飯嗎?”
“還沒有,想和你一起吃呢!”
人做了壞事,是會遭報應的,祁則那麽多年不肯聯系程知漾,如今回憶卻來勢洶洶。
胸腔溫熱而疼痛,祁則幾乎喘不過氣。
“你餓了嗎?”祁則問。
“嗯?”程知漾差點沒反應過來,從程知衍家開了個來回,又來找祁則,确實是有點餓了。
祁則又問:“程知漾,你餓了嗎?”
“餓了啊,”程知漾笑起來,“等你好久了,請客嗎?”
程知漾這個人,髒着一身泥巴哭了一下午,害祁則被打了一頓,他哭的眼淚鼻涕一塊流,還惦記着小祁則被揍的事,不知道披着月光等了多久。
祁則在懂得喜歡一個人是怎麽回事的時候,總埋怨程知漾太好,好到沒給情窦初開的他留後路。
祁則明知道這樣的喜歡的不對,可他朝後看朝前看,都找不到一條哪怕可以離開的路。
“想吃什麽?”祁則問。
“不知道啊。”程知漾聲音懶懶的,“我天天上班這麽累,你請我吃點好的不過分吧?”
程知漾上班的日子裏,祁則逛了不少地方,他不知道程知漾這幾年根本不在G市生活,還企圖尋找對方生活過的痕跡,可真讓他找程知漾按喜好挑吃的,他又不太會了。
鬧市區吃的很多,祁則卻慢慢吞吞楞是沒決定下來,程知漾忍無可忍,抓着祁則的胳膊走進最近的烤肉店。
“你喜歡吃這個嗎?”在座位上坐下後祁則問,菜品價格不高,環境也一般。
印象裏程知漾很挑,吃喝總有意見,在同學面前表現正常,在家人和祁則面前卻撒潑打滾。
“算不上,”程知漾在熟練地勾選菜單,肉菜都勾了,沒問祁則意見,“能吃就行了,哪來那麽多想法。”
祁則看不明白似的問:“叔叔公司沒問題吧?”
程知漾把菜單遞給他:“看看有什麽要加的。”又說:“公司現在是我哥在管,我在給他打工。”
“知衍哥?”這倒是祁則不知道的事,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和過去告別的态度,以至于就算是祁承深也沒有再和他提有關G市有關程家的所有事。
成長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而告別過去是最理所應當的事。
祁則問:“什麽時候的事?我記得知衍哥年紀也不大。”
“五年前。”程知漾很愛很愛程知衍,知道哥哥把不該是自己的責任也擔走了,就是為了讓程知漾這個弟弟快樂。
程知漾懂得感恩,也很愛程知衍,他今天心情很好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見哥哥過得好,哥哥有一個對他很好把他視若珍寶的愛人,程知漾由衷的替他感到開心。
“比我現在的年紀還小點,我爸嫌累退休的早,事都讓我哥做了。”
“那他挺厲害。”
“他很辛苦。”程知漾說。
服務員上了小菜和飲料,這家的特調,祁則給他倒上:“我都不知道,他結婚了嗎?”
程知漾享受着祁則的服務,接過來喝了,仿佛看新鮮事物似的,看向祁則:“這麽多年沒見,沒發現,你還挺八卦。”
上次兩人都喝了酒,強撐的理智是別讓場面太難看,醉酒和上頭是兩碼事,酒精能放大很多東西,偏偏他倆都忍了下去。
現如今兩人都是清醒的,祁則要問,就做好了被質問和責怪的準備。
“不知道才想問的,”祁則看起來很真誠,“想知道你們過的怎麽樣。”
問程知衍是順帶,他想知道上次上次沒回答的那個問題,今天會不會有答案。
——程知漾,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腌制好的肉被放在烤盤,滋滋地散着發濃郁的香味,在某種程度上,食物安撫人心的效果非常好。
程知漾烤肉的動作很熟練,顯然是沒少吃,漫不經心地說:“我哥結婚了,過得很好。”
“你呢?”祁則問,他把問題遞到沒有喝酒的程知漾面前,這次桌上沒有酒瓶可以粉飾太平,“你過的怎麽樣?”
會有人說自己過的不好嗎?程知漾想,祁則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程知漾答:“很好。”
不明白祁則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就像同學會上遇到的那些同學,每個人都在變,包括程知漾自己。既然祁則想要一個無關緊要的答案,程知漾不至于揪着不放。
想着又想逗逗祁則:“就是還沒有結婚。”
祁則:“......”
聽到想聽的,祁則終于消停了,一面在心理失落程知漾為什麽不問他,一面又想還是不問的好,他該怎麽回答這些年都不願意聯系的原因。
吃完飯之後的下一個行程是去酒吧,程知漾說的時候祁則都見怪不怪了。
“這次要去哪?”程知漾熱衷于探索新鮮事物,祁則是不了解的,哪裏又開了新的酒吧。
程知漾在手機上點來點去,像是在回複消息:“我朋友那,說是調了款新酒,讓我去嘗嘗。”
酒吧位置很怪,坐落在一片居民區中間,下車時祁則稍微打量了下:“建在這種地方真的不會擾民嗎?”
國內外文化的差別在各方各面,就我國目前的發展根本不可能是地廣人稀。
“G市這種地方,讓你騰都騰不出兩片合格用地。酒吧隔音還行,駐唱基本不會超過十一點,所以你擔心的問題不會有。”
這個點還沒有駐唱,人不多。
酒吧老板在吧臺後吞雲吐霧,看到程知漾揚了揚下巴當打招呼,見人走近,才看到邊上的陌生人,問:“你朋友?不介紹一下。”
大學在G市就讀的原因,程知漾比同齡人提前積攢了一部分不知道有沒有用的人脈,其中一部分都來源于酒吧。
彼此都是熟人,程知漾講話也就沒客氣:“和誰能有你熟?介紹什麽介紹。”
老板看着祁則笑,祁則聳了聳肩,态度在外人看來是明目張膽的縱容:“他不介紹我也沒辦法。”
老板看熱情不嫌事大:“嘴在你身上,你可以自己說。”
祁則:“請我喝酒的是他。”
老板:“我請你也可以。”
“白食也不能随便吃。”
這兩人廢話多的程知漾看不下去了:“行了,別演了,新調的酒在哪,趕緊上。”
“見我還是見酒?”老板邊說邊把人引到位置上。
程知漾不喜歡坐太吵的位置,他長相出衆,在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總有人湊上前,同時程知漾嘴巴也叼,一款酒好不好喝,他給出的評價也總是犀利。
找程知漾來評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來添添人氣,程知漾很久沒來,不止一撥人問過。
老板沒走,跟着坐下來,給兩人遞煙:“要不要玩點什麽?晚上幾點走?”
祁則不抽煙,出門玩才會放的很開,想給程知漾留個好印象,沒接,程知漾卻接過來,老板熟練地替他點上煙。
祁則不知道,他看向程知漾的表情一臉憂愁,那眼神除了程知漾誰都沒躲過。
“不玩。”程知漾張口就來,“待一會就走,我家有門禁。”
老板:“......”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第一次認識你?你一個人住哪來的門禁?”
“啊,這樣嗎?”程知漾撣了撣煙灰,他這個位置剛好看得見樓下吧臺,調酒師在調酒,“那你裝作不知道吧。”
老板:“......這是不是有點太為難我了。”
“本事不行啊,難怪泡妞泡不到。”
老板在追一個女生,在這他們圈子裏不是很大的秘密,随便一打聽就能知道。但程知漾不是個八卦的人,聆聽大過于陳述,這才是那麽多人都喜歡他的原因。
所以是誰。
老板咬牙切齒:“誰告訴你的,我宰了他。”
程知漾随手一指:“他啊。”
許久不見就想把程知漾埋回去的調酒師:“......”
調酒師哭笑不得,把酒端上來:“我請你喝酒,你賣我賣這麽痛快?”
老板:“你放屁,酒吧是我開的,酒是我買的,怎麽就是你請的?”
調酒師:“我調就是我請,有本事你來。”
當老板的逐漸鎮不住才華橫溢嘴巴還毒的員工,氣的直抖:“趕緊下去吧你,來客人了。”
确實來客人了,這個位置把酒吧一覽無餘,鬧歸鬧,調酒師分得清重點,拿着托盤就要走。臨走前想到什麽,回頭摸了把程知漾的搭在桌上的手,抛了個媚眼:“走了。”
祁則差點沒拿着手上的酒杯,哐當一下砸在桌面上,三人齊齊回過神,差點忘了這還有人。
“怎麽了?”程知漾問。
祁則抖得和剛剛差點被氣到嗝屁的老板差不多,哆哆嗦嗦地看着調酒師又看着程知漾:“你、你們......”
難得看到個老實人,調酒師幸災樂禍:“不是吧不是吧,難道你沒見過gay?”
祁則:“......”
程知漾也是一臉看珍稀動物的表情,放下酒杯,邊看邊笑:“國外回來的還這麽沒見過世面?”
祁則:“......”
安逸喝酒的老板:“哈啊?”
祁則扶額,絕望地問:“你們是一對?”
調酒師捏着托盤十分遺憾地瞅着程知漾,腦海裏放映着無數次被程知漾拒絕的記憶,裝模作樣地嘆氣:“gay圈天菜啊,我倒想和他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