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忘了是什麽時候,在祁則知道自己心裏無法言說的感情是喜歡的時候,緊接着意識到的想法是不應該。

他不應該對程知漾産生這樣的感情。

他不應該喜歡上自己的朋友。

在這個雖然接受同性,但異性情侶才是主流的社會裏,祁則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他不堪的、不能見人的一面,可以有展現在光天化日下的時候,但面對的人,不能是程知漾。

然而此時......

酒吧老板和調酒師都已經離開,祁則低頭擦拭着桌上被他撒出來的酒,若無其事地問:“你喜歡男人嗎?”

眼前人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只是撒了點酒,怎麽弄得像損失了幾百萬,問的問題還奇奇怪怪的,程知漾答:“反正不喜歡女人。”

程知漾長這麽大沒談過戀愛,青春期全用在撒潑打滾上面,年紀再大一點,碰上有女生和他告白,各種各樣的漂亮,女孩子總是好看的,講話輕聲細語惹人憐愛。

但程知漾沒什麽感覺,會把她們當姐姐妹妹看待照顧,就是沒別的想法,久而久之就冒出他是中央空調的傳言。

後來開始有男生和程知漾告白,玩似的,碰上認識的也沒法認真對待,因為依舊沒有感覺。

相比異性,程知漾更喜歡看男人的身材,對于女生只有照顧沒有一點暧昧的心思,反而在男人堆裏,還能接受剛剛調酒師那樣的玩笑。

分不清自己喜歡什麽樣的,慢慢就有人傳出程知漾是個gay的說法,程知漾一想還挺在理,沒再反駁。

祁則手上那張紙巾都快擦破了,沾滿了橙子味的酒,垂眸不去看程知漾的眼睛,認真專注地做手上的事:“那你和那個調酒師......”

這種解釋像極了考砸回家被老媽罵,還要想着怎麽讓自己菜的合理化。伏特加和橙汁調配的酒味道剛好,程知漾喝一口再喝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酒杯被放在桌上,和玻璃臺面發出很輕的碰撞,程知漾眯起雙眼,突然蓋住了祁則的手,随後松開,淡淡道:“就這樣,我倆都毫無感覺。”

程知漾不是第一次被調酒師做這樣的事情了,他自己性取向不明朗,調酒師可是真gay,看見程知漾這樣長相和脾氣的不調戲一下都忍不住。

祁則吓了一跳,強忍着自己不動,那一刻心髒卻驟停一般,直愣愣地看着程知漾收回了手,幹燥的微涼的觸感轉瞬即逝,胸腔變得空蕩蕩。

紙巾被丢進垃圾桶,又聽程知漾說:“你這麽意外幹什麽,在國外待了那麽久,你還有什麽不懂的?”

可那是你,祁則想,他說不出口,可是那可是你啊,程知漾。

程知漾和周世的工作正式進入正軌,兩人合力能完成程知衍分配下的百分之九十的任務,剩下一點程知衍自己擔了,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需要什麽。

程知漾為這樣的正式感到輕松,終于不用看到他哥就心驚膽戰了。

然而這天早上,程知漾剛坐下,周世甚至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程知衍就叩叩程知漾的桌子,在他弟驚恐的目光下,冷冰冰道:“程知漾,進來一下。”

周世連忙用文件擋住了臉,在心裏給程知漾點了只蠟燭。

程知漾悲催地捂臉,生死難測地跟着程知衍進去了。

“程總。”程知漾先賣乖,在公司裏正常的上下班時間,他和程知衍是上下級關系,兩人把主次分的清楚,彼此也沒有不該有的矛盾。

“叫哥。”程知衍總能被程知漾賣乖的樣子逗笑,“是私事,坐吧。”

別人家因為父母的財産搞鬥争,程知衍全拿了,程知漾卻從來沒怪過他。程知衍性格冷淡,很多時候都沒能給程知漾兄長該有的關懷,程知漾卻還是很乖。

他在外人面前怎麽樣不得而知,在程知衍眼裏,一個孝順父母友愛兄長的人,必然是不壞的。

程知漾搬了椅子,慢慢挪到程知衍邊上,靠着他的肩,聲音矯揉造作的:“哥哥,找我什麽事啊?”

程知衍用腦袋碰碰程知漾的:“聽爸說,祁則前段時間回來了,你見過沒。”

程知漾還當是什麽事,事不關己的語氣:“他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回趟國,還要多勞師動衆啊,爸也問,你也問。”

小時候總會被人拿來比,分明祁則和程知漾一個模樣,成績也不好,鬧騰的事一點沒少做。在父母眼裏,祁則卻一定是別人家的孩子,乖巧聽話,用運氣瞎蒙對選擇題的成績比也程知漾好。

就好了那麽一點點,而且在程知漾看到的地方祁則明明一點都不乖。

這個別人家的孩子讓程知漾從小受盡委屈,長到快二十五了也沒能改變這個事實。

怪父母偏心,吵吵鬧鬧的事情從小就沒少幹。

程知衍一看程知漾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又想什麽亂七八糟的,爸讓我問你的,說是祁則回國以後一直沒聯系祁叔叔,祁叔叔擔心他而已。”

難道祁則和家裏關系不好?程知漾想。

不過......

程知漾不明白了:“擔心的話打個電話不就好了,需要這麽拐彎抹角地問嗎?”

“所以說你還是過的太好了。”程知衍挪開他的腦袋,嫌重,拿起桌上的報表随便看看,“前兩年你玩的那麽瘋,爸媽找過你沒有,每次都是逢年過節才找到機會給你打電話。

“這難道不是他們不想理我嗎?”程知漾故意說。

“你品味獨特,什麽荒郊野外都敢去,爸媽不擔心你?巴不得每天早中晚都給你打電話。”

都是前兩年的事,說起來可太煽情了,程知漾連忙打住:“所以祁則和家裏沒有關系不好,只是因為祁叔叔不想問他嗎?”

“對,”程知衍說,“你見過祁則了?”

程知漾想了想,說:“見過了。”

程知衍問:“變化大嗎?”

程知漾說:“哥,你還關心這個?”

程知衍只大程知漾三歲,可能是經歷的太多,講話總有些少年老成:“看你們這些小孩覺得新鮮,再說我也沒這麽多年沒見的朋友,你和祁則以前關系不挺好的嗎?再見什麽感覺?”

程知漾啧啧兩聲:“難說,我覺得他變的很不一樣,長高了成熟了。”對着桌子比劃,“他以前才那麽點高呢!”

“哥,你很好奇嗎?”

“還行,有聯系方式的話,可以讓他來公司玩玩。”

“不去家裏啊?”程知漾故意調侃。

江煥不比程知漾好,心眼一樣的小,家裏不歡迎異性也不歡迎同性,只接受程知衍和他家譜上沒法撇開的弟弟。

程知衍說:“我去你家倒是行,怎麽樣,歡迎嗎?”

程知漾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距離那天和程知漾去酒吧,已經過去了三天,周末事少,祁則把工作做完後出了一趟門,先去培訓班,又循着記憶去了那天的酒吧。

酒吧老板還記得祁則,原因有很多,比如說他是程知漾朋友的原因,又比如他長相出衆,放在人堆裏太過注目,還比如那天祁則雖然話少沒有存在感,注意力卻都在程知漾身上,他自己或許不明白,但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明白人。

“知漾今天沒來?”老板問。

祁則說:“他加班,我自己來的。”

開酒吧時間久了,老板看人臉色的技能學了個爐火純青,知道祁則不想提程知漾,他便不提。

只問:“要喝點什麽?”

“和那天一樣。”怕老板忘了,祁則說,“聽說是你們這的新款,味道不錯,再喝點。”

“酒是有的。”老板神态自若的表情裂開了,尴尬地笑着,“味道會差一點,那天給你們調酒的調酒師離職了,現在只能我自己做。”

祁則笑了笑:“沒事,我都能喝。”

祁則坐在前兩天和程知漾坐過的位置上,視線正前方是吧臺,老板正在生疏地調酒。邊上是過道,進入酒吧要穿過一個L型的過道,走到吧臺面前,這樣的位置把酒吧全景一覽無餘,祁則什麽都看得到。

沒多久,老板親生端着酒上來,又送了祁則兩盤水果:“酒水免費,你在這多坐一會兒,晚上生意好不好就看你這張臉了。”

祁則喝了口酒,笑說:“味道不錯。”

三天前,同一地點。

祁則和程知漾談完話不久,酒吧駐唱在調試麥克風,程知漾一根煙抽完,拿起老板留在桌上的煙盒,點了第二根。

日常生活中,程知漾是不抽煙的,多虧了兩人住的近,祁則知道家裏最常飄着的味道是洗滌劑的清香。

“我去上個廁所。”祁則說。

程知漾點頭:“下樓梯左拐。”他們在二樓。

自從成立了公司,那些玩玩鬧鬧的社交祁則幾乎沒有,他差點忘了,這種地方有什麽。

隔間裏傳來不可名狀的聲響,門板振動,祁則厭惡這樣的地方,正要洗手離開,卻聽見似乎是熟悉的聲音:“下次別來了,我不和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玩第二次。”

調酒師從隔間裏出來,看到外頭有人後,楞了一下,裝作無事發生,沾着肮髒的手伸到水下沖水,另一只手擠着洗手液。

如果祁則記得沒錯的話,那只在沖水的手,剛剛摸過程知漾。

“你剛剛在幹什麽?”

調酒師認出了祁則,卻沒聽出他語氣并非冷淡,調皮地笑了下:“你猜。”

這就是默認了,祁則平靜道:“給你兩個選擇。”

祁則手上沒有不該有的東西,調酒師調酒也喝酒,他剛剛爽過,反應遲鈍,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祁則是刻意留在這裏等他的,又聽見對方說:

“給你二十萬從這裏辭職,以後別讓我看見你接觸程知漾。”

這個時候調酒師還沒發現事情的嚴重性,他見過甩錢當大爺的人,事實上他剛剛看到祁則的時候,還會因為這個人的臉對他心生好感,現在卻不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內在的肮髒其實沒多大差別。

“第二呢?”他忽然心生反骨。

祁則仍在不緊不慢地洗手,不聽他的話,會給人一種雖然他很冷淡,但是僅此而已的錯覺。

不緊不慢地說:“第二,我把你剛才摸過程知漾的手剁了,再給你二十萬當醫藥費,不會給你再接觸程知漾的機會。”

祁則轉過臉,手被搓得發紅,臉上卻笑着,他看人的眼神留有溫度,言語卻冷得刺骨:“你怎麽想都行,我尊重你的決定。”

調酒師默不作聲地低頭,看着自己洗幹淨的手,他在這種地方上班明白了一個道理——有錢人可以惹,但是瘋狗不行。

祁則頂着一張虛僞友善的臉,他喜歡程知漾,卻可以裝作什麽都不懂。

他比瘋狗還可怕。

三天後,祁則晃着酒杯,對老板笑了下:“味道不錯。”

老板驕傲地拍拍胸脯:“前調酒師厲害啊,還是他手巧,他教我的,可惜了,非要辭職。”

祁則恰到好處地提出疑惑:“怎麽突然不幹了?”

“誰知道啊。”老板伸出右手翻來覆去地看,“他說自己手受傷了,太奇怪了。”嘟囔着,“從廁所出來,能怎麽傷到啊?”

酒杯輕輕地,輕輕地被放到桌上,祁則附和着:

“那确實,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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