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這煞筆。
尾指上勾着溫熱的皮膚,祁則的指節修長,指甲被剪得圓潤好看,程知漾一嘴的髒話,因為眼前的賞心悅目暫時偃旗息鼓。
放棄了把某人手掌甩出去的想法,很輕地松開了手。
時間是晚上九點,算不上早,但祁則這個時間睡覺也太奇怪了,結合早上看到祁則滿臉疲憊的模樣,程知漾想不明白,這人到底是什麽作息?
明天是周末,程知漾沒想很多,喝了杯牛奶睡的很早,第二天早上準時起來晨跑,頂着陽光回到家,他打開門,祁則正蹲在魚缸前,他背着光轉頭對程知漾笑:“回來啦。”
中氣十足,應該睡的挺好。
“你今天起挺早。”程知漾路過客廳,去餐廳倒了杯水慢慢喝。
祁則每天都會和魚缸裏初次見面就吐他一臉水的魚短暫互動,他看着程知漾從他面前經過,秋日漸深,程知漾衣着單薄,人卻明亮得晃眼。
“昨天睡早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其實祁則下午就睡了,他白天需要補覺,睡前特意給陳持留言,讓他淩晨再叫醒他。
工作處理到清晨六點,祁則沒再睡,伸了個懶腰,走到陽臺呼吸新鮮空氣。
什麽時候回來的?
右邊尾指下意識的蜷縮,程知漾幾乎想控訴某人昨晚耍流氓,但趁人睡覺闖到別人房間的行為更怪,程知漾認為自己還算識趣。
“挺晚的。”程知漾洗着杯子,沒說具體時間。
客廳和廚房只用沙發和吧臺做隔斷,祁則的目光沒有阻礙地落在程知漾身上,這是七年來,祁則連做夢都不敢奢求的場景。
“今天不忙了嗎?”祁則住進來這麽久,真正和程知漾在這個房子裏相處的時間很少,難得的讓他每一刻都想珍藏。
“不忙。”程知漾搗鼓着廚房,想要吃點什麽,“吃過了嗎?”
祁則說沒有:“你給做嗎?”
程知漾的動作停住了,有一個他早就該問祁則的問題:“你回國是為了什麽?”
“什麽?”這個問題祁則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程知漾說:“一直沒機會問,你為什麽去學烘焙?”
“其實不算,”祁則站起來,忽然想在陽臺裏找程知漾說的薄荷和檸檬,“我上了七節課,五節都在做烹饪,你那天來的巧,剛好碰上另一個老師在教。”
“所以你想學哪個?”
祁則問:“你覺得呢。”
程知漾沒空和他打啞謎,歪着腦袋欣賞祁則沐浴在陽光下藏在衣服裏一覽無餘的好身材。
“大部分女生做烘焙是為了陶冶情操,正常飲食反而是能吃就行。”廚藝并不重要,培訓班裏大多數是女生,祁則這樣長相俊朗的男生實屬罕見。
不知道祁則想表達什麽,程知漾順着往下問:“那你呢?”
祁則的注意力仍在陽臺上,漫不經心地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想做給你吃。”
程知漾:“......”
這煞筆。
周末,好天氣,心情也不錯,程知漾打算檢驗一下祁則的廚藝,和某人一塊去了超市,購物車被推到祁則面前,程知漾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嚣張的模樣像極當年。
說:“五節課也是課,今天中午吃你做的。”
祁則根本不想拒絕。
穿過生活區和家電區,然後才到達生鮮區,程知漾不常下廚,偶爾想做點什麽也是外送食材,和別人一起逛超市的經歷很新鮮,哪怕是看到零食,好像也想問問祁則要不要拿來配酒。
“要喝酒嗎?”祁則盡職盡責地問,“是新口味。”
不是酒精濃度含量很高的東西,在程知漾看來更像飲料,微醺的效果都不一定有,但他看到這些東西就走不動道,左右手各拿一瓶,左看看右看看,哪個都不舍得放,決定不下來。
在祁則眼裏,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大事,闊氣道:“兩個都要就好了。”
結果被程知漾瞪了一眼,像是怪他不懂情趣,又兀自嘀咕着:“青檸好喝,青提也好喝。”
那麽多個覺得程知漾長大的場景裏,從來沒有眼前這一幕來的記憶深刻,只是看着,祁則就覺得回國很值得。
七年沉默又無法釋懷的感情在這一刻得到釋懷,所有的固執和放不下都沒有錯。
祁則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了很久,在程知漾做出選擇時問他:“選好了嗎?”
程知漾把青檸味的放回去,心情很好:“選青提的,回去擠點檸檬汁,再拍個薄荷,還要什麽自行車。”
祁則無聲地笑了。
又買了點零食,程知漾其實不愛吃,好幾個月才買一回放在客廳裏裝裝樣子。
到了生鮮區,購物車的底層已經鋪滿,像是收獲頗豐。
上次有過測試,但祁則不敢保證,左邊是肉類,右邊是海鮮,祁則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人生重要的分叉口,離萬劫不複只差那麽一點,好想要抓住什麽。
“想吃什麽?”祁則問。
程知漾說:“随便。”
祁則:“......”
“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肉?”祁則試探問。
程知漾很敷衍:“還行。”
祁則又嘗試:“那我們吃海鮮?”
這次好像語氣堅定了點:“可以。”
祁則松了一口氣,他沒記錯。
程知漾從小挑食,在祁則不清晰的記憶裏,似乎總能看見程知漾被追着喂飯的場面,最後都以程知漾被喂哭作為收場。
程知漾對他的不滿可能那時候就有了,梁雅娴喂的辛苦,程宏恺在身後拎着根棍子站崗:“你看看祁則,吃飯需要人喂嗎?”
祁則從小吃嘛嘛香,長大後反而食欲差了很多,從前活着是為了吃飯,如今吃飯是為了活着。這些年的生活似乎是黑白默片,經歷着的人和看着的人都覺得沒有意思,如今才變成彩色。
“知漾。”祁則走到海鮮區,迎面而來一只大黑魚。
程知漾被祁則突如其來一聲親密砸的晃不過神,開玩笑時喊過知漾,這麽正兒八經好像是第一次,程知漾搖搖頭,感覺糟糕極了。
祁則問:“你是不是不吃魚?”
程知漾怒道:“你讓這東西離我遠一點!”
祁則:“......”
祁則決定把那“東西”做成魚片哄哄程知漾,還買了應季的螃蟹和鱿魚,最後是兩道餐後水果。
程知漾全程表現的很順從,讓祁則推車讓祁則付錢,讓祁則把東西裝進車裏,他只負責坐在駕駛室。
後備箱一聲響動,緊接着副駕駛的門被打開,系上安全帶,祁則說:“走了,回家。”
程知漾默默看了祁則一眼,轉過頭,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祁則在廚房備菜,他買了一堆邊角料,洋蔥、胡蘿蔔、蔥姜蒜,緊接着在處理海鮮,黑魚在超市被提前處理過要做水煮魚片,沖洗過的鱿魚要大火爆炒,螃蟹清蒸蘸醋的味道最好。
程知漾單手撐着吧臺,好奇地往裏看,問道:“你不是只學了幾節廚藝課嗎,怎麽看起來駕輕就熟的?”
油煙機呼呼的響,祁則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過來:“天賦異禀。”
程知漾龇牙,不屑道:“我看你是吹牛不要臉。”
看得出來祁則的動作有些生疏,但他似乎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在廚房裏來來回回地轉悠,竟然真冒出了正兒八經的香味。
程知漾不知道的是,祁則雖然人在國外,國內的視頻軟件和新聞都沒有少刷,有一回不知道怎麽刷到了博主做菜的視頻,不是多昂貴珍惜的食材,但他看着卻覺得很心動,硬是把幾分鐘的視頻看完了。
後來這樣的視頻越來越多出現在他的手機裏,祁則冒出來或許有一天可以做給程知漾吃的想法,這樣的想法出現了就收不住,一邊覺得不現實,一邊抑制不住的想。
視頻看了很多,卻從來沒有實施過。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對有些人的想念就再也止不住了,當年祁則離開時,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得喝點酒。”程知漾被香得吞咽着口水,“你好了嗎,我告訴你哪個是薄荷和檸檬啊?”
檸檬其實很好認,枝葉上就挂着青綠色的果實,祁則的注意力都在和程知漾一樣活潑的魚上,沒有仔細打量過這些植物。
程知漾指着一株很普通的植物說:“這個就是薄荷。”
祁則蹲下來看,身上還沒有脫掉的圍裙拖到地面上發出細細的響動,他看的很認真,聽着程知漾說:“薄荷的品種其實很多,一開始我也是養着玩的,就買了最普通的,商家說這東西好養活還容易暴盆,我也是養了後才發現的。”
程知漾沒說的是就因為這樣,他多喝了不少酒,每回看到薄荷多到需要修剪,家裏就會開一瓶酒。
程知漾從前不愛讀書,祁則幾乎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認真地告訴祁則他所喜歡和熱愛的某種生活。
繼續回到廚房做菜,祁則換了把水果刀把檸檬切成小塊,程知漾從櫃子裏拿了搖酒壺,開了酒倒進去和檸檬放在一起搖勻,倒出來拍上兩片薄荷。
祁則的水煮魚片也好了,倒上香料撒上熱油。
兩人早飯都沒吃,這會兒早就餓趴了,程知漾沒等的上吃飯,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表情很美好:“這酒,很一般啊。”
祁則總是容易被逗笑,還端着菜,手都抖了:“難喝你還這表情?”
程知漾把酒當水喝,又灌了一大口:“随便喝喝,反正買的不多。”
早點喝完就可以早點把家裏的珍藏拿出來接着喝,程知漾秉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則,這些年一直過得很豁達。
嘗了嘗祁則做的菜:“味道還不錯。”
“真的?”祁則等他吃了才吃,很久沒吃中餐,其實不太能品的出味道。
又聽程知漾說:“你把我家所有的調味料都放了一遍,味道還能差?”
祁則:“......”
一本正經地嫌棄:“全程大火,味道是進去了,食材本身的口感你是一點都不在乎啊。”
祁則:“......”
“胡蘿蔔和綠蔥點綴着,看起來和你一樣,全靠外表糊弄人。”
祁則:“......”
“不是,”祁則哭笑不得,“你怎麽還人身攻擊啊。”
程知漾一邊嫌棄一邊吃,半點沒含糊,時不時還配上一口酒,吃到一半酒沒了,又從酒櫃裏翻出新的,這回不加檸檬和薄荷了,倒上就喝。
也給祁則滿上,程知漾說:“這酒度數不低。”
祁則說:“大白天就要灌醉我?”
程知漾說:“是啊,想對你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話是面無表情下說的,大概是酒精迷亂理智,祁則因為程知漾的話心髒砰砰得跳,又清晰的知道程知漾只是開玩笑,這樣不上不下的狀态,祁則着實不好受,只好笑了笑。
大白天,兩人确實是喝了不少,桌上的菜被吃的很幹淨,兩人又東倒西歪癱到沙發上,四條長腿摞在一起。
腦袋猛地撞到沙發,祁則晃了晃神,暈頭轉向從這頭起來爬到程知漾身邊,說話時帶着檸檬和薄荷的味道:“程知漾——”
程知漾扒拉開祁則的腦袋:“幹嗎!”
祁則靠在程知漾肩上,笑說:“就想叫叫你。”
程知漾沒掙脫,祁則看不見他的神色突然變了,過了一會兒,才語氣卻如常:“你知不知道,周世辭職了?”
祁則問:“誰?”
程知漾說:“我那同事。”
祁則:“我怎麽會知道。”
“祁則。”
“什麽?”
身體麻麻的,酒精在血液裏緩慢流淌,酒喝多了,這個寂寞空虛的世界會變得生機勃勃,程知漾感受着混沌的意識,口不擇言地問:“你家公司市值多少來着?”
祁則頓感不妙,黏黏糊糊纏着程知漾裝傻,時慕讓祁則當個畜生,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想把程知漾撲倒,讓事情真的變得不可描述,可他只是抱着程知漾,腦袋蹭着,賴着:“好知漾。”
程知漾真想給他一巴掌,硬生生忍住了,探手摸到手機,平靜道:“不說我也可以自己查。”
“......”
祁則裝作才醒,語氣輕快:“五十億吧,怎麽了?”
調酒師沒了,周世也沒了,祁則還問怎麽了,程知漾心說你也沒了。
一巴掌掀開祁則:“那還不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