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取什麽名字?

程知漾從來沒想過。

拍了拍肩上的手讓祁則松開,程知漾坐在沒有護欄的江岸上,眺望遠方的夜景:“還沒想好。”

祁則坐在他邊上:“不着急。”

這會兒他又慢了下來,先前還想着在他回去先把事情辦好,計劃定下來,現在又沒那麽擔心了。

祁則問:“有大致的方向嗎?”

程知漾搖搖頭,他只是想,但一直沒有實施,林思遲和祁則都把他的話放在了心裏,可他沒有很在意,不然就會馬上去做,許多事猶豫就會做不成,程知漾一直明白這個道理。

“那現在可以想了,”祁則說,“辦營業執照需要一個名字,你先定一個,到時候牌照怎麽做可以再想。”

這方面祁則比程知漾更懂,在這個社會沒有營業執照什麽店都開不了。

程知漾說好,在這件事情上,祁則一直比他上心,他是被祁則推着走的,匆忙地決定一件事,但此時程知漾望着夜景,心情并不賴。

第二天程知漾去上班,祁則先補覺,空了時間步行去了碼頭,在辦營業執照之前他需要把這個地方租下來,昨晚太急,天也黑,不知道去哪裏問人,白天才好辦事。

“那個碼頭?”被詢問的人說,“原來好像是一個姓楊的老板的,他也不是不幹了,是這片區域遲早要建設,下面的區域新規劃了,他們這一帶的人就集體遷移了。”

祁則有點跟不上國內的政策,不解道:“什麽意思,這片區域有什麽問題嗎?”

那人說:“這裏舊了啊,要重修的,就這幾年的事了吧?怎麽你還要租那個碼頭嗎?”

重修的意思是擴建加固,堤岸畢竟是防浪防潮,質量确實要保證好。但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祁則剛以為自己為程知漾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轉頭就發現不行,難道要告訴程知漾,昨天發生的事,麻煩撤回一下,當我沒說過?

程知漾可能會把他吊起來打。

可不說也不行,茲事體大。

程知漾最近都沒在公司食堂吃飯,因為程知衍不去,而程知漾作為給他們程總叫外賣的人,少不了假公濟私,給自己也叫了一份。

又是晚上,比昨天早一點,吃飯的時間點,當着程知衍的面祁則的電話又來了。

程知漾:“......”

程知衍挑了挑眉,程知漾的尴尬地咽下嘴裏的飯,接也不是,走也不是,由着電話在那響,尴尬極了。

程知衍不緊不慢地吃飯,等自動挂斷的電話再次響起,才說:“出去接,吵。”

程知漾麻利地捧着手機跑了,連門口都不敢待,一路走到電梯旁安全通道,貓了進去,在電話又要挂斷的前一秒,終于點了接通:“祁則,你又幹嘛!”刻意放低的音量,好像程知衍就在邊上似的。

祁則面對的是糟心事,卻因為聽到程知漾小心又焦急的聲音變得愉悅:“你講話這麽小聲幹什麽?”

程知漾:“我在上班!”

祁則毫不介意地搭着堤岸上生鏽的鐵圍欄:“你現在算加班,硬氣點。”

說不清楚為什麽,程知漾确實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祁則,知道他們曾經關系很好的程知衍,或是以為他們只是普通同學的林思遲,程知漾都沒有想說的意思。

在程知衍面前打電話,像被班主任抓到他抄作業,十分心虛。

這種話又不能和祁則說,程知漾真是有苦難言,握着手機的手背上都冒起了青筋,一個人貓在樓梯間咬牙切齒:“硬氣你個頭,那是我哥。”

提到程知衍,祁則也很心虛,他總覺得程知衍什麽都知道卻又不拆穿,連放松的手臂都不自覺繃緊,還佯裝自然:“知衍哥又不會怪你和我打電話。”

程知漾真是懶的和這人廢話:“你有事說事,我飯都沒吃完。”

行,吃飯還是挺要緊的,祁則開口猶豫,話又說的直接,程知漾聽完沒太大反應,只覺得樓梯間有點悶,往光源處挪了一步:“所以呢?多久會拆?”

祁則問了好幾戶人,連區委會都走過了,給了程知漾一個保守的回答:“五年左右吧。”

一個不尴不尬的數字,時間短一點,祁則甚至可以替程知漾否認這條路,再找找別的。

卻聽程知漾問:“這兩年會拆嗎?”

“不會。”

“那就行了。”

程知漾語氣冷淡,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祁則一時拿不準,不知道他是不是誤解了程知漾的意思,畢竟從頭到尾,程知漾一直沒有表現出他對開酒吧的興趣。

祁則不知道,在這件事上也不想靠猜,江岸風景依舊,連雲都比昨天稀薄,有幾顆零星的星。

可這一切都比昨天差點,又好像差了不止一點點。

“知漾。”祁則叫着程知漾的名字,像是有些落寞。

程知漾應了聲,祁則問:“你是不是不喜歡。”

不喜歡開酒吧,不喜歡我給你找的地方,也不喜歡我回來。

“沒有,”程知漾不知道祁則為什麽這麽想,畢竟是祁則替他找的地方,說實話他很喜歡那裏,想了想主動解釋:“有人告訴我對一件事情放棄執着的最好方式是做到以後,所以我問你一兩年會不會拆。”他笑了笑,話裏沒多少涼薄的氣息,“其實不需要那麽久,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也知道這世上沒什麽事和人能夠長久,所以一兩年夠了,一年可以,半年或許也行。”

這是第一次,程知漾對祁則說了那麽長一段話,不僅僅是對話本身,內容更是有關程知漾的本心。祁則一直不明白程知漾為什麽學心理學,為什麽種草養魚,如今有些懂了,因為他內心平靜,什麽都不想要。

挂完電話後,祁則聯系到了舊碼頭的原主人,和對方說要簽五年的租賃合同,一個破到要拆的地方竟然有冤大頭願意花錢改建,楊老板主動說明弊端,希望祁則再考慮一下。

祁則在電話裏感謝了對方,并且表示:“我知道,就想圓一個多年的夢想,和錢沒有關系。”

“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喜歡這些,”楊老板笑笑,“那你等等我,我現在開車過去。”

程知漾回來時家裏沒人,以前家裏沒人他不會想到這些,有“家裏有人”的認知後,他打開門後會下意識尋找他人的氣息,所以程知漾才知道沒人,因為冷冰冰。

程知漾給魚喂了食,從書房裏翻了本買了很久一直沒看的書,躺在陽臺搖椅上,書沒翻兩頁,人快要睡着了。

許久後,開門後響起,祁則以為家裏沒人開了燈,陽臺的聲控燈緊跟着亮起,程知漾被刺的睜開眼,哐哐當當站起來,轉頭和聽到動靜剛好過來的祁則對上視線。

那一刻,氣氛詭異的沉默,兩人冷靜地對視着,誰都沒有移開目光。

程知漾覺得祁則的眼光哀怨,冷淡但......似乎有些悲傷。事實上祁則很不明白,他挂了電話,平靜地把事情做完,強迫自己什麽都不想一路回到家,可一見到程知漾,那些他不願意想的不想承認的思緒又湧了出來。

祁則想問:程知漾,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什麽都不想要,這怎麽會是你。

“看什麽?”這莫名其妙的對視。

祁則先移開了目光,他因為程知漾的變化覺得無措,不知道不明白,說:“沒什麽,你吃飯了嗎?”

“你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就在吃飯,”說起這個,程知漾還挺無奈,捏了捏眉心,“下次別在我吃飯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哥在。”

程知衍在,怎麽就不能打電話了?

祁則心裏嘀咕着,卻也不敢回怼,只說:“我也不知道你吃飯啊。”

程知漾不想和他争這個,随口問:“你吃了嗎?”

祁則說:“沒有,你陪我吃點嗎?”

“吃飯就算了,”程知漾說,“你吃吧,我坐會兒。”

這就是陪着祁則了,祁則點點頭:“我叫個外賣。”在國內待久了基本都吃外賣,祁則早就把這些軟件混熟了。

“平時都吃外賣?”

“不然?”祁則看了他一眼,“你沒吃嗎?”

“吃,”程知漾說着往廚房裏走,前兩天他買了些食材放冰箱,偶爾做點早餐或者夜宵,今天天氣挺好的,他興致也不錯,“我給你做點?”

祁則當然沒意見,于是前些天的場景對換,程知漾在廚房裏做菜,而祁則在搗鼓他那堆酒和調酒工具。

程知漾沒什麽做菜天賦,上次說祁則做菜喜歡放一堆調料,是因為他也這樣,所以不常使用的廚房裏有那麽多瓶瓶罐罐。

不過,程知漾比祁則“能”吃,這是個形容詞,這些年他去了不少地方,品嘗的不止只有風土人情還有各色美食,人對“美”的要求千奇百怪,但那東西擺在面前,就算形容不出來,也知道自己心動。

從冰箱裏翻出了凍蝦還有即将過期的面條,象征性地說:“給你煮海鮮面吃吧?”

“好啊。”祁則正在觀賞程知漾那一酒櫃的酒,圖新鮮似的挑選,目光流連不放,聽到程知漾的話卻轉頭,偏要看到人才應:“我不挑。”

“挑也沒用。”程知漾邊處理蝦邊回嘴。

海鮮吃的就是新鮮,凍蝦顯然不符合标準,程知漾沒管,他今天就是想做這個,好吃不好吃不重要,反正也不是他吃,至少過程享受到了。

蝦去頭炒了蝦油,和雞蛋、海鮮菇一起煮了湯底,蝦身開背去皮煮熟,另起一鍋水煮面,出鍋時撒了蔥花。

從賣相上來看,程知漾對這碗面很滿意,他怕燙,平時都是碗放在飯桌上才倒湯,也不講究賣相,今天就顧着裝比了,忘了自己端不過去。

忙碌了半個小時的程師傅解下圍裙下班,喊來了還在茶幾上玩調酒的某人:“祁則。”

祁則擡頭:“什麽?”

程知漾說:“來端走。”

祁則什麽都沒想,程知漾說他就做,放下折騰半天的東西,站起身走到廚房,靠近時程知漾往邊上讓了讓,祁則端着碗就走了,在祁則看來不算燙的溫度傳遞過來,他突然想到,原來程知漾是怕燙的,他差點忘了。

程知漾小時候很矯情,又菜又愛玩,動不動就哭了,有事沒事都喊祁則給他撐腰,好勝心強的時候又拉祁則給他墊背。

所以程知漾怕燙,怕冷,怕疼,怕蟲子,怕天黑,怕鬼,他什麽都怕,但因為祁則在,他又抓着祁則的胳膊什麽都想試,怕的發抖,帶着哭腔喊祁則。

那些日子,真是有點久了。

碗被放到桌上,很輕的磕了一聲,祁則才轉身,程知漾就把筷子遞到了他手上,先是看看筷子有沒有拿穩,然後才去看程知漾的眼睛。

祁則是生意人,和人談判不會躲,因為眼睛會洩露很多情緒,再細微的面部表情也能知道一個人內心想要掩飾或者表露的某樣情緒。

“知漾。”祁則叫人。

這樣的祁則最煩了,不賤但欠揍,暗戳戳的膈應人,程知漾不耐煩地躲開視線,拿着手機坐到餐桌另一側,他說要陪祁則吃飯,說到就到,就是态度不太好:“吃吧。”

餐桌上放着租賃合同,程知漾拿過來看了,普通的合同模板,條例基本就是走個形式,結尾寫着祁則的名字,租期是五年。

程知漾面色不顯,慢慢翹起腳,人往椅背上靠,帶着放松的打量,像在挑釁人。

祁則呼嚕了一口面條,擡頭:“?”

程知漾擡擡下巴:“味道怎麽樣?”手上還拿着合同,非常嚣張就是了。

祁則眼底有了笑意,疏遠的、淡漠的、冷靜的程知漾他都不喜歡,眼前人才好,透露出放松自然的霸道,故意說:“還行。”

程知漾果然眯起眼睛,不滿道:“就還行?”

祁則笑說:“味道有點淡。”是真有點淡,但不腥,湯底很幹淨,只有蔥花點綴着,但祁則不太喜歡生蔥。

程知漾一副要和他說道的表情:“味道重壓鮮味,你在外頭要是吃到味道重的東西,大部分都不新鮮。”想了想補充道:“特別是海鮮。”

這是G市的特色了,海鮮菜基本味淡,靠清蒸留住大部分味道,但扯遠了,程知漾不會下廚,就是個門外漢,架勢擺的足,吓唬祁則用的。

祁則一聽果然點了點頭,一臉受教的表情,雖然他壓根沒聽進去,下次做還是會放很多調味,争取把湯變得濃稠。

可這個時候的程知漾心情好,祁則不想掃興,這麽些年過去,他也不是毫無長進,很多時候想到從前的事,一邊覺得自己當時真的太過分了,另一邊又覺得當時的程知漾真是太可愛了。

此時程知漾就坐在對面,祁則覺得多年想念也沒那麽難熬。

程知漾還瞅着祁則,臉擡的老高,就等着他說點什麽,祁則在腦內迅速搜索,讓他順着程知漾的話題往下說顯然是不行了,他不會,理智地轉移了話題:“還沒告訴我,你要給酒吧取什麽名字。”

躲來躲去還是沒躲過,有些東西程知漾一定會要,所以他誰都沒管就去做了,而有些東西,他放在心底會想,但不想去做,因為可有可無,覺得不期待,也就不想要了。

所以程知漾是真的沒有想過,而祁則不止一次地提及,讓他有些莫名煩躁。

放下合同,不知道該說什麽。

祁則安靜地吃着面,像剛剛程知漾那樣,卻态度柔和,沒有一味的催促,反而說:“這面吃久了,味道也挺好的,特別是湯。”

程知漾氣笑了:“所以你剛剛哄我呢?”

祁則忽然問:“哄你的話,你會不會開心一點?”他連筷子都沒放,模樣倒很正經。

程知漾:“......”

這一下給程知漾弄不會了,幹巴巴地挪開了視線,祁則這一天都奇奇怪怪的,似乎因為被好心手裏,所以想着說點好聽點把程知漾哄住。

“我幾歲?還要你哄。”程知漾強撐着問。

祁則就笑了,垂着長長的睫毛,笑聲低沉動聽。

搞毛線。

程知漾龇牙:“名字我想不出來,你随便想個。”

“之前沒想過?”祁則問。

“從來沒想過。”程知漾答。

“那現在想吧。”

“我想不出來。”

“慢慢想。”

程知漾不高興了,故意酸人:“從國外待了幾年回來都會強人所難了?祁總了不得了。但你吃着我給你煮的面,能不能收斂一點?”

祁則低頭看着面碗,水蒸氣熏着臉和眼睛,他聲音很輕,像是和水汽一起被蒸發了不少。

“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替你做決定,兩個月後我會走,萬一哪天你記恨了我,怕你把我想的招牌給砸了。”

程知漾:“......”別說的他是什麽破壞狂。

“你沒那麽重要。”

“我知道。”

争一時嘴快,程知漾被祁則三個字又噎了回去,讪讪閉了嘴。

許久後,他說:“叫沉吧,單字一個沉。”

沉入深海,藏起來。

想藏什麽,說出來聽聽。

沒有事業線,但小兩口,有共同的事業了,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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