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客人散了一點，又進來了一些，世人對新鮮事物總是熱衷，平安夜和聖誕節都已經過去，但進門的客人還有問程知漾要蘋果吃的，程知漾便把蘋果又拿出來，分光了才甘心。
沒熬過這麽長的夜，在困到某個差點把腦袋扣到桌上的時刻，程知漾突然有把酒吧關了的沖動，他真的太困了。
離三個月只差幾天，祁則回國那麽久了，生物鐘卻一直沒變。程知漾靠在吧臺上睡着了，樣子和上學時很像，時慕說的沒錯，每個人都長大了。
先前兩人離得那麽近，早就超過了不經意對視那麽簡單，祁則在那個時候想吻程知漾，程知漾明知道是這樣，他明白祁則想要幹什麽，他沒有躲。
祁則想要和程知漾談談，想和他說點什麽。
夜裏三點多，最後一桌客人才走，程知漾強撐着意志起來收拾衛生，每桌都帶了個小型的桌面垃圾桶，但桌上地上還是一片狼藉，程知漾一臉麻木，慢慢收拾。
他因為犯困心情不太好，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碰上讓他心情更不好的事，像個解不開死循環。
祁則過來拍了拍程知漾的背，沒再和上次一樣，因為進了一步，又要退後一步。祁則覺得自己成長了，要進步，首先得不要臉點什麽的。
“先回去睡吧，明天再過來收拾。”反正明天沒上班，八點營業，稍微早一點來都來得及。
不輕不重的力道一拍，程知漾差點軟下去，他實在是困，身上骨頭都泛着酥麻勁，在這個本來就不清醒的夜晚，很想沒有理智的就這樣算了。
但他又沒動，表現的游刃有餘，把祁則看待成和其他人一樣的朋友，碰一下能怎麽樣：“這個點不好叫車，我已經叫了，還沒到，先收拾吧，車到了就回去。”
淩晨三點的街頭，靜谧卻不黑暗，在空氣渾濁的地方待久了，甚至不覺得外頭的空氣冷。
程知漾覺得自己像個游魂，在這種時候下意識的依附着什麽，思緒放空意識混沌，只是不由自主的靠近街上唯一的生氣。
車到了以後，祁則先上車，才把程知漾楞楞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人拉進來。黑夜讓膽小的人更膽小，膽子大的祁則直接握住程知漾的手，牽小孩似的把人牽進來。
坐到車上，忽然安靜下來，程知漾靠向車窗那一側閉着眼像是睡着了，祁則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看向車外，這是故鄉的街道，不久後他又會開始想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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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目的地，不等祁則叫，程知漾就醒了，他下車等着祁則下來，一聲不吭地小區裏走。
“很困嗎？”祁則問。
程知漾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祁則的話，控制不住肢體，點頭的幅度很大，說話的聲音卻有點小：“很困。”
祁則沒再想着找話題。
打開家裏的門，程知漾蹬掉鞋子就往房裏走，關門時垂着眼，卻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下一秒，門在兩人面前合上。
是真的困，程知漾的腦子一片空白，像是抽了一大口煙，呼吸困難，反應遲鈍，整個人都木木的，撐不到床上，程知漾順勢倒在地毯上，就這麽着吧。
過了五分鐘，程知漾聽見窗外冬夜呼嘯的風，窗戶關的很嚴實，但他突然醒了。
有時候對這種體質挺煩的，明明人很困，身體很疲憊，走在路上都能睡過去，真到了可以休息的場合，意識卻逐漸清醒過來。
程知漾記得很清楚，上一次這樣，是在三個月前，不巧，是同學會的晚上，可能喝多了，可能有人提及，時隔很多年後，程知漾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想祁則這個人，回憶曾經和這個人有過的回憶。
時間很短，但回憶漫長，後來他是伴着回憶睡着了，于是也夢到了祁則。
程知漾在地攤上翻了個身，沒有被子和枕頭可以抱，只好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思緒無法控制，他又在想祁則了。
先前在酒吧，祁則離他那麽近，早就超過了人與人之間正常社交的距離，一個人行為動作可以被自己控制，眼神卻很難，何況在那個的情況下，就算是母胎solo的程知漾，也能看懂祁則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祁則想親他。
他媽的，承認這五個字都讓程知漾覺得臊得慌。
他又沒談過戀愛，又沒和人親過嘴，祁則帶着不算侵略的眼神靠近，程知漾像被磁鐵吸住似的，怔怔的暈眩在原地，只等着那個吻落下來。
這他媽的，程知漾用盡了髒話，在心裏不斷的爆着粗口，越想越抓狂。
一邊想着祁則竟然敢親他，一邊想着都到這步了竟然沒親到！
這輩子的初體驗啊，就在眼前就是沒能得到。
總結起來，程知漾還是會因為想到那一刻覺得心跳加速和不好意思，但，夜都深了，冬天天亮的那麽晚，這麽靜谧的讓人無法理智的時刻，程知漾想，祁則好像是喜歡他的。
這個認知又讓程知漾驚了一下。并非沒有感覺，就算是錯覺，也會有某個時刻讓程知漾覺得祁則對待他的方式和尋常人不太一樣，他并不笨，尤其對人與人之間的情緒敏感，祁則可能喜歡他的想法，早些時候就已經在他腦海裏像是悶響的炮仗一樣炸過了。
程知漾不想當回事，在清醒的時候硬是讓自己把那點思緒斷掉，不要想，也不可以想。
現在好像不行了。
程知漾滿腦子都是祁則靠近他時的那張臉，祁則可能不是開玩笑時和他說過的想念，無數次眼神對視，和每一次不經意間的肢體接觸。
冬天剛來沒多久，程知漾覺得自己發.情了，真的是不太正常。
祁則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三個月太短，七年太長。
幾乎想要把兩個人相處時的每一個片段掰碎，攤開成一點點的碎片仔細研究，記憶太好就是這樣不好，很多場景對程知漾來說像是一場夢，但他卻忘不了。
實在是睡不着，程知漾被自己荒謬的想法整笑了，在地毯上來回打滾，真是沒有睡意，只好起來洗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輕手輕腳出門，去車庫開車。
祁則開了條門縫，裏頭沒有光，人應該是睡了，程知漾路過後松了一口氣，緩過勁來想，又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怕什麽。
G市最近有個景點突然出名，聽說可以在日出時看到雲海，程知漾一直沒去，也沒提過想去的事。
他從前都是一個人，再遠的山、連西北的冰川都孤身去過，可那天刷到那條朋友圈的時候，程知漾的第一個想法不是要去看，而是想着祁則肯定很喜歡。
于是計劃被擱置，他一直沒去成。
這天早上，熬了一整個晚上的程知漾一個人把車開到了山頂，車燈照亮了山頂上密集的人群，熄了火，下車，靠在車門上，他又有點不想動。
“你自己說要陪我過來的，我又沒有逼你。”
“心情不好幹嗎非要和我吵架？”
“那你滾啊，滾，我早就後悔和你在一起了。”
周圍安靜了一瞬，緊接着恢複了摻雜，一個人的不幸真的不能代表什麽，程知漾在人群中聽見了輕聲的啜泣聲，不一會兒又歸于平靜。
不久後，朝陽在天邊升起，雲層被染成金黃色，這世間的一切顯得那麽瑰麗而明亮。程知漾沒有拍照，他曾經一個人見過很多風景，照片再美都比不上他擁有的記憶。
回程路上見到一個女生在路邊慢慢的走，眼睛有點紅，但始終沒有回頭。後方沒車，程知漾便把車停下來，搖下車窗，帶上自己的善意：“我不是壞人，你要不要坐我的車？”
“是壞人也沒事，”女生說着拉開車門，坐上來的時候又補充，“算了還是有事吧。哥哥，我還沒有活夠，家裏也沒有很多錢，你綁架我不值得，把我送下山就放過我吧，每月初一十五我會去廟裏上香保佑你的，祝你身體健康，阖家平安。”
程知漾：“......”好好好，你開心就好。
一口氣說完後又捂着嘴巴咳嗽，程知漾說：“後座有水，反正你命都在我手上了，就随便吧，別管有沒有毒了。”
“毒藥不至于，”女生拿過水喝了一口，“要也是蒙汗藥。”
程知漾：“......”這年頭的女生都這麽堅強的嗎，想的那麽開，根本不需要安慰。
把人帶下山，又帶去了稍微熱鬧的地方，程知漾請女生吃了份早餐：“想吃什麽自己點。”
女生也沒客氣，點完就坐到程知漾對面。雖然車裏全程開着車窗，風也很自由，但這會兒到了人堆裏，女生但是嘆了口氣，覺得這才緩過來了。
程知漾提醒：“嘆氣容易老。”
女生立馬坐直：“噢。”
“吃完把你送到公交車站，想去哪自己坐車。”
“不能送回家嗎？”
程知漾瞥了她一眼：“你有點防範意識。”
女生：“我剛失戀，現在很脆弱的。”
程知漾：“我喜歡男人，建議你死了這條心。”
女生根本不驚訝：“果然，帥哥只能配帥哥，只有醜男，人醜還屁事多。”
車子開到碼頭，陽光直曬車身，車窗開了條縫，程知漾爬到後座上縮着，終于有了睡意，不到五分鐘，人就睡着了。
下午三點多，祁則打電話過來，沒說他在程知漾房前敲了半天門的事，輕描淡寫地問：“怎麽不在家？”
程知漾睡迷糊了，理智上知道來電人是誰，下意識又想說祁則是煞筆竟然吵他說話，實際上說出口的話還得先想想：“睡不着出來逛逛，太困就在車裏睡了。”
祁則沒多想：“現在在哪？”
程知漾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好瞞的：“在碼頭。”
祁則：“我現在過去？”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想要把人圈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可三點多，既不用吃晚飯也不用開店，祁則難道過去陪程知漾睡覺嗎？
而程知漾連玩笑都沒有，用沉默回答了祁則的問題。
祁則改口：“我晚點過去。”
程知漾說：“不用，思遲說他晚上過來，你忙自己的吧。”
祁則不知道怎麽反駁。
新開業幾天通常會忙碌，沒有被排雷的人會跟風過來，林思遲其實不在，程知漾騙人了，晚上很忙，但這種忙碌對他來說剛好，讓他沒有空想很多。
這天晚上是兩點閉店，畢竟天亮是周二了，周日晚上還能擺爛，周一卻只能接受事實，該上課該上班，都得暫時離開紛擾，回歸到正常的生活裏去。
程知漾到家很晚了，關門時很輕，還是驚動了祁則，祁則從房裏出來，瞧他一整天沒看到身影的人：“回來了？”
這場面真溫馨，程知漾自嘲了聲，說：“嗯，你還沒睡？”
“快了，明天上班還起得來？”
“起不來也得起，”程知漾錯身經過他，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累死了，我先去睡了。”
沒等祁則回答，門就關上了，祁則望着程知漾離開的方向，忽然不确定支持程知漾開酒吧是不是件錯事。
祁則能在工作和愛好之間很好的選擇，可讓他替程知漾選，他又抉擇不下來，一方面知道程知漾一定不會抛下程知衍，一方面又希望程知漾能追求自己的快樂。
程總監上班不太有精神，項目策劃書有好幾本，比理科生看歷史還困，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看完了，又像是什麽都沒看進去。
中午，程知漾和新同事一塊去了食堂吃飯，他沒什麽包袱，有什麽吃什麽，和下屬間随意開玩笑。忙完了下午的工作內容，程總監準點下班，坐上電梯，按的卻是向上的按鈕。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就當看不見。
和林秘還有小助理打完招呼，程知漾敲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
程知漾笑嘻嘻地：“哥。”
看了時間才知道下班的點到了，程知衍問：“下班不回家，找我有事？”這才看到程知漾手裏還提着東西。
“哥，我來你這換個衣服，回家太麻煩了，換完直接去店裏。”邊說邊往休息室走。
程知衍點了點頭。
程知漾手握門把，程知衍猛地站起來，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江煥出現在程知漾面前，衣衫，好像沒有特別整......
程知漾：“......”
程知衍：“......”
江煥：“......”
“哎，我......”江煥趕緊把門關上，回去整理完衣服再出來，換了個語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他，“小知漾怎麽來了。”
程知漾：“......哥我來換個衣服。”
“換吧換吧。”江煥給他讓了位置。
程知漾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原地站的直直的：“江哥，裏面能看嗎？”
“......”這場面，江煥能維持鎮定就很不錯了，聲音幾乎從牙縫裏蹦出來，一字一句都很艱難：“我只是在裏面睡了一覺！”
程知漾試探：“你一個人？”
江煥：“我一個人！”
程知漾進去了。
江煥趕緊過來抱住程知衍，內心受到巨大的驚吓，要老婆抱抱才能好，程知衍簡直充滿了無奈：“你到底什麽時候去上班？”
江煥蹭蹭他的脖子：“現在的重點是，小知漾過來幹嗎？”
“你先松開，他只是換個衣服，再讓他看到你不正經。”
“反正我在他面前也沒有很正經。”雖然這麽說，江煥還是松了手。
沒多久，程知漾就從休息室出來了，換了套衣服就不像個白領了，沒那麽成熟，像個大學生：“哥，我好了，先走了。”
和面對祁則時不同，程知漾要等他哥回複才可以走，這是對哥哥的尊重。
“知漾。”程知衍叫住他。
“怎麽了，哥？”程知漾看着他哥。
程知衍：“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程知漾喉嚨一緊，撇開眼：“知道了。”
說點高興的，程知漾作為單身狗好像遭受到了臭情侶的暴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