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天黑之後,段君屹帶了礦質水和溫補的湯藥回房,看見林星河沒在乖乖睡覺,而是在擺弄一簇乳白色菌株。
“怎麽不多睡會兒?”
“睡得太多了,想動一動,剛才出去轉悠了一圈,竟然發現了一株金蟬花。看,上面是菌株,下面是蟬殼,神奇吧。”
“不是和冬蟲夏草差不多麽,也不算神奇。據說這東西也能進補,藥用價值很高。”
“你可別亂動哦,也不是全都能進補的,有些寄生在蟬體內的是黴類菌絲,對身體有害的。”
“好,我也不大喜歡這東西。”
“哦?為什麽?蟬又不是益蟲,你還心疼它?”
“跟蟬無關,單純厭惡這種菌絲的生存方式。它們侵占吞食蟬的幼蟲,一點點生長取代,直到蟬只剩下一層薄薄的殼。太過殘忍,不如給個痛快。”
林星河點了點頭,“沒想到你了解得挺多,我被你說服了。鸠占鵲巢,的确讨厭。”
說完恍神——我罵我自己?
林星河哈哈一笑,“不閑扯啦,距離我暴露位置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從浮屠界到這兒應該要不了那麽久,看來我暫時安全了。全仰仗你啊,謝啦!”
段君屹莞爾,說:“不必謝,記着我的好就行。”
“當然,你險些擠掉了毛毛,成為我最好的朋友。對了,不是說要給我找調理身體的法子麽,找到了?”
“辦法是找到了,但能不能辦得到還得等等看。你先把這藥喝了,我慢慢跟你講。”
這一講就講到了半夜,扯出了許多天南地北的東西。林星河聽得興致勃勃,往床裏邊移了位置,說:“你也上來吧,今晚睡我這兒,我還想聽聽別的。”
Advertisement
段君屹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林星河。雖說床足夠大,但畢竟是要結婚的關系,沒結婚就躺一起,總覺得有點難為情。
猶豫這麽會兒的工夫林星河就等着急了,幹脆掀開被子直接把他拽上了床,說:“沒事的,只要不碰到我皮膚。”
一進入被窩,暖流瞬間襲遍全身,還帶着淡淡的木質清香,是林星河的氣味。段君屹屏住了呼吸,像條曬幹了的閑魚躺在林星河旁邊,一動不敢亂動。悄然間,耳朵尖兒開始起燙。
林星河推了他一把,“發什麽呆呢,我等着聽你說呢。都到了這個點了,禁閉室那邊還沒動靜,好擔心啊。”
“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段君屹不着痕跡地往外面移了寸把,說,“你現在身體虛弱,應該多休息,要不然先睡下?”
“不行,我的心髒撲通通直跳,根本睡不着。”
“那是你情緒敏感、過于亢奮的原因。之所以容易胡亂發散精神力,也和你控制不了情緒有關。下次再要遇到特殊情況,盡量多想想高興的事。”
“高興的事?有用?”
“有用。心情愉悅可以讓靈體加速分泌性激素和促花激素,它們能麻痹痛覺神經,幫助穩固精神力。初次進入花期的雌靈也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減輕結合的痛感的。”
“……哈哈,沒有,完全沒有高興的事。”
“沒有麽?潔源歸屬北疆之前,你們南疆不是跟北疆約談過?為了讓蕨王對北疆掌權者失去信任,你在北疆靈主的房間裏藏了紅花芨芨草芳香油,迫使他産生花期反應,又往他房裏送了幾個貌美的雌靈,企圖……”
“停!停停!”林星河駭然,“我真幹過那種事?!”
“當然,南北兩疆上下兩界都知道。那次雖然功敗垂成,但類似的操作還有不少,難道就沒有一件令你高興的?”
“不,完全高興不起來,我現在只想爬到北疆去,跪着給那位靈主大大磕頭道歉。”
啊,老天,好羞恥!
林星河難堪地捂住了臉,段君屹便忍不住輕笑,問他還要不要接着聽。林星河不敢聽了,翻了個身,強迫自己睡去。
夜晚十二點一過,禁閉室那邊熱鬧起來。林星河又開始激動,搖醒段君屹,非要跑去看,卻被段君屹強勢制止了。
到了第二天,赤宮裏變得異常安靜,林星河想打聽出點什麽,衛兵們竟都諱莫如深,只說賴醫生被關了起來。
到了晚上,林星河瞧見上官司朔急匆匆地去了主樓,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又聽到靈侍竊竊私語,說南疆那邊出了個新聞,寶昌藥庫被搶了,劫匪疑似潔源上官家的大公子。
可想,這夜誰也不能睡個好覺了。
林星河是因為弄不清楚寶昌那邊發生了什麽變故,擔心計劃失敗連累上官司麒而輾轉反側。上官司朔則是因為給林元空發送了匿名消息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且聯絡不上曼陀羅而憂心忡忡。
就這麽各揣心思又熬了一天,直到三天後,上官司麒帶着一包東西回來了。
主樓的大廳裏,上官茂叫齊了涉事的所有靈,包括賴醫生和看守禁閉室的那兩個衛兵,說要是要把寶昌藥庫的事查問個水落石出,一副不查清楚決不罷休的架勢。
林星河帶着自己的小靈奴坐在旁邊,看了眼杯子裏的茶水,嘀咕:“破壁靈芝孢子粉,補腎壯陽。”
段君屹:“……”默默放下了杯盞。
咵嚓一聲響,杯盞碎了,不是段君屹的,而是上官茂的。上官茂對着風塵仆仆的上官司麒怒目,“你還知道回來!”
上官司麒不明白這老頭子又在生什麽氣,一臉的茫然,上官司朔就沖他悄悄打手勢,叫他趕緊認錯,別惹父親發怒。
上官司麒說:“咋?”
上官茂狠狠哼了一聲,“都上新聞了,自己不知道咋?寶昌的藥庫是不是你搶的?”
上官司麒說:“我沒搶,是他!”
順着他的手指方向,出鏡的無疑又是上官司朔,上官茂一拍桌子,“胡扯!你擅自逃離禁閉室,我還沒算這筆賬,你倒敢先誣賴你弟弟了。他這幾天一直待在家裏,不是跟在我身邊就是在房間看書學習,你紅口白牙倒打一耙,簡直厚顏無恥!”
上官司麒梗着脖子,“就是他!”
上官茂說:“好,好,你夠膽量跟我胡攪蠻纏。衛兵,上家法,打到他不再嘴硬為止!”
上官司麒:“來呀,我不怕你!”
眼見這父子倆針鋒相對,林星河趕緊攔住:“不不不,你們搞錯了重點,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上官茂說:“星河啊,這是潔源的家事,讓你見笑了,但你身體欠佳,還是不要再為我這個逆子費心的好。”
林星河說:“我都還沒開始,您就知道我要為他費心?上官叔叔,我現在只是站在旁觀者立場,誠懇地說一句,您這個做法是有失公允的。”
上官茂說:“我自己的兒子,教訓他還要講什麽公允?”
林星河說:“當然要講,因為上官司麒是個獨立的個體,也是有自尊心的,您也不希望他總是這樣不服管吧?”
上官茂說:“好啊,那星河少主倒是說說,怎麽才能不失公允?”
林星河說:“現在要把事情捋清楚,您生氣到底是因為上官司麒擅自從禁閉室逃走了,還是因為寶昌新聞提到的那個‘疑似’的猜測?”
上官茂:“這個重要嗎?”
林星河:“不重要嗎?如果是前者,您最先追究的不應該是上官司麒,而是在您的指令下達之後為什麽他還被關着。如果是後者,那他否認這個指控,您是不是該先調查清楚?萬一他沒有犯錯而是做了好事,您非但沒有表揚他、獎勵他,反倒叫他受了委屈,又該怎麽彌補呢?”
上官茂語塞,一時還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滿堂都在看着他,他只得先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說:“司朔,你們年輕一輩總喜歡強調些新觀念,什麽表揚式教育、鼓勵式教育,亂七八糟的,這件事你怎麽看?”
上官司朔被點名,當即咯噔一下,點頭說:“我贊同星河的說法。爸爸就再費點事吧,不然以哥哥的脾氣,就算連上三遍家法也不會服氣的。”
話外之音:就是他幹的,走個形式吧。
上官茂一葉障目看不透上官司朔的本意,真當他在維護自己的哥哥,還點了點頭。林星河就不大高興了,說道:“要嫌犯服氣的前提是證明嫌犯有罪,沒罪服氣什麽?”
上官司朔的臉色僵了一僵,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也希望哥哥沒罪了。爸爸,您看?”
上官茂于是又哼了一聲,“麻煩。”
賴醫生和那兩個衛兵被提到了前頭,賴醫生一個腿軟跪趴到了地上,然後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低垂着腦袋不敢吭聲。
上官茂說:“賴醫生,你來赤宮多少年了?”
賴醫生說:“十一,不,十二年了。”
上官茂說:“十多年了,也為赤宮做了不少貢獻,因此我從來沒有慢待過你,有些不值當計較的腌臜事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這次,你騎到我的脖子上來了。”
“沒沒,沒有啊老爺,我不敢啊!”
“不敢?我下令在天黑之前把大少爺放出來,結果到了夜裏十二點他還是被關着。你口口聲聲說是他自己使小性子不肯出來,那他又為什麽要在半夜出逃?”
“老爺,我,我,我……”
“別我我我了,衛兵,你來說!”
後方,原先負責看守禁閉室左側的衛兵隊長偷瞄了賴醫生一眼,似乎在掂量着什麽,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茂心情煩躁,視線又落到看守右側大門的衛兵身上,“你來說!”
右衛撓了撓後腦勺,答道:“我那天下午的确見到賴醫生過來,但他只是和隊長嘀咕了幾句,具體的我沒聽見啊。”
上官茂說:“你沒聽見,我卻是一清二楚,無非就是使了錢,把威風耍到我潔源蕨王的頭頂了!”
右衛連連擺手,“沒有的老爺,就算賴醫生敢使錢,我們也不敢拿呀。隊長他平時總提醒我們幹這行不能貪心,您說他拿了錢,我肯定不能相信的,除非是迫不得已。”
“噓,你別說了。”左衛悄悄沖他擺手,又擡眼去瞄正前方端坐主位的上官茂,以及旁邊的上官司朔,趕緊把頭垂了下去。
林星河說:“聽你這語氣,你隊長是迫于賴醫生的壓力才接受賄賂的?可他只不過是一個醫生,有什麽好怕的?”
右衛說:“的确沒什麽好怕的,但是這些年賴醫生他仗着……”
“哎呀我都叫你別亂說了!”左衛急得跺腳,轉過頭來說,“老爺,是我幹的不假,我財迷心竅,罪有應得,您怎麽罰我都行。但這件事的确跟這小子無關,您要是生氣就把他攆出赤宮,千萬別上家法什麽的,求您了。”
上官茂說:“我要怎麽罰他,還不是你能做主的,滾一邊去!賴醫生,剛才他們倆說的,你承認嗎?”
賴醫生硬着頭皮點頭:“承認,承認。”
上官茂說:“那我問你,大少爺跟你有什麽過節,至于要公報私仇關押他?有誰指使你嗎?”
賴醫生說:“沒、沒有,是我自己心裏不平衡,一時糊塗想出來的馊主意。”
上官司麒說:“你撒謊,撒謊!”
賴醫生連連擺手,“我沒撒謊啊老爺,我就是覺得,覺得您是堂堂蕨王,地位高高在上,能和南北兩疆的靈主平起平坐,可偏偏有這樣一個兒子,總是惹您不高興,還讓您在外面丢臉,實在太冤了。所以我對他有意見,就想找個機會叫他吃點小教訓,但也只是一點點小教訓,絕對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啊。”
“荒謬!”上官茂說,“就算他混賬,不服管教,也不是你一個醫生可以教訓的。你給我記住,他是我上官茂的兒子,是潔源的大少爺,就算變成一把灰也比你尊貴得多!”
賴醫生:“是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上官茂說:“你也滾旁邊去,看得我心煩。”
賴醫生果真滾到了一邊,經過上官司朔時還和他碰了個眼神。上官司朔算是稍稍放了心,說:“真沒想到他們私下裏還有這樣的勾當,也太大膽了。爸爸,這得重罰,不但要為哥哥讨個公道,也要樹立威信以儆效尤。”
上官司麒卻忽然拍起手來,嚷嚷說:“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卸磨殺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