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來幫忙的是位姓朱的醫生,剛入赤宮沒幾天。他仔細檢查了段君屹的右手,說是中毒,但不能确定是什麽毒,得采樣送到山下的公立醫院化驗分析。

林星河問:“他有生命危險嗎?”

朱醫生說:“暫時沒有,導致他昏厥的是蔓延到腦部的微量毒素,免疫系統能清除,幾個小時就能醒過來。”

林星河後怕不已,忙問有沒有辦法徹底解毒,還謊稱自己有還魂草藥片,問能不能行。

朱醫生說:“還魂草雖然功效多,但也不是真能包治百病。不過它能增強機體免疫力,對于抵抗病毒應該有幫助,可以先少量服用試試,做好服藥記錄,等化驗結果。”

林星河又問:“結果出來大概要多久?”

朱醫生說:“這個快的,三兩天。不瞞您說,我之前去山下采購藥品時也見過幾例這種症狀,很有可能就是感染了同一種毒素。有了先例就好解決,您且放心呢。”

林星河哪裏放得了心。他對小靈奴的本事深信不疑,會弄成現在這樣絕對全賴靈奴藥水和那個破契約,要是恢複成正常體型,說不定根本就不會中毒。

于是追問:“有沒有輔助解除靈奴契約的醫療方法?比如某種藥水,可以釋解掉屬于奴主的特異性因子,讓壓制精神力的成分失去效力,讓靈奴恢複原來的大小。”

朱醫生卻面露疑惑,“我沒明白您的意思,靈奴本來就是成年靈,結契也不會改變大小啊,您指的是?”

林星河只好把縮制靈奴的藥水和“奴主必須心甘情願釋放靈奴”這一條款詳細講了一遍,追問有沒有解藥。

朱醫生說:“解契藥水是有的,去正規醫院憑勞務終止合同就能購買。不過它沒有增大靈體的作用,只能解契。您說的這種縮制藥水,我是完全不能理解,什麽奴主會需要小孩當靈奴?體力差,行動力弱,哪有成年靈好使。”

朱醫生只是随口一說,林星河卻咯噔一下。

的确,要一個小孩子當靈奴能幹什麽?帶出去還容易招引懷疑,被警方盯上更麻煩。

再想想,其實林星河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小靈奴是怎麽從瓷罐子裏出來的,又是怎麽中毒的,一見面就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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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沒有可能,縮制的靈奴在被解除禁锢、從瓷罐裏釋放出來的時候就該恢複身量,而自己的小靈奴是因為中了毒,靈體為減少能耗、降低代謝,主動抑制了體型變大的過程?

如果真是這樣,就可以解釋他從來不把中毒這件事當回事的原因了。因為他是有意識控制的,只不過是這段時間先後幾次動用了精神力來安撫自己,才會讓毒素有了可乘之機。

果然,還是自己害了他麽……

可轉念一想,這似乎也推翻了那個條款——靈奴想恢複正常體型,必須經奴主心甘情願釋放自由??

猛然間,一直在心頭萦繞的微妙矛盾感像是有了答案。

靈奴契約是通過交換血液的形式完成的,那如何給這個過程準确地定性、定量、定期限,如何保障靈奴和奴主雙方的權益?它肯定是需要第三方監管的。

解契藥水就是監管過程中的一個輔助手段。

也即是說,只要奴主和靈奴之間達成共識,随時可以通過解契藥水來解除雇傭關系,而和奴主情不情願沒有半毛錢關系。

思及此,林星河心底一寒,幾乎發起抖來。

“林少主,您沒事吧?”

“唔,朱醫生,”林星河艱難地笑了笑,說,“今天謝謝您了,我送您出去吧。”

他把朱醫生送出了門,回來以後就守在了病床邊,直勾勾地望着小靈奴的睡顏。

朱醫生說毒素只是微量,暫時不會威脅到中樞系統。這是個好消息,他卻高興不起來。

小靈奴,難道也有所企圖嗎?

次日一早,小靈奴醒了,問林星河昨夜發生了什麽事。林星河見他睡得有些懵,也沒多說,答道:“你毒發了,醫生說醒過來就沒事,要注意休息。”

小靈奴說:“你有了黑眼圈,一夜沒睡嗎?是我吓到你了?”

林星河搖頭,“沒有吓到,思考種子的事失眠了。倒是你,怎麽會中毒?”

小靈奴看了看手臂上的瘀斑,顯然又比前幾天上移了幾公分,放下袖子說:“記不清了,被靈販子抓去時就有了。”

林星河知道他這是不願意提,沒再多問,卻也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看他。有時候會不由自主盯着他的背影看,心裏想着怎麽可能呢,屹仔怎麽可能對我有所企圖呢。結果卻是越想越煩惱,越想越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不可信。

當然,盯的次數多了就會被發現。

段君屹在他回避眼神的時候拽住他的袖口,問道:“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朱醫生說了什麽?”

林星河說:“沒有,沒說什麽特別的,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怕你再有暈倒的時候。”

段君屹半信半疑,說:“難怪你心神不寧的,對我也冷冷淡淡。不用擔心,我的身體我了解。”

林星河嗯聲,頭也不擡地忙手裏的活,半晌之後又擱下,說:“有件事一直膈應我,本打算去問毛毛的,想想還是直接問你比較好。”

段君屹:“什麽事?”

林星河:“寶昌藥庫的事。毛毛不會懂得用供暖設備去換還魂草,是你教的吧?”

段君屹:“是,怎麽了?”

林星河:“我想知道,你叫他攔截搶匪的時候,是叫他在搶匪毀壞藥庫之前還是之後?”

段君屹失笑,“原來是在琢磨這個。我是好靈還是壞靈,你沒底了?原先還很信任我,現在怎麽又不信了?”

林星河:“……算了,就當我沒問吧。”

段君屹:“問都問了,怎麽又要當做沒問?沒關系,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林星河擡起頭,聽見他說:“還魂草有價無市,我本意是叫上官司麒抓住搶匪,再憑這個功勞去買藥,誰知行動不順利,藥庫還是被毀了。用供暖設備換草種,看起來是賠本的買賣,其實是為了彌補藥庫的損失。南疆不是正愁解決不了還魂草性別分化的問題麽,一石二鳥有什麽不好?”

林星河:“真的?”

段君屹挑起一邊眉尾,“是不是真的,得看你信不信。你信,假的也是真的,不信,真的就是假的。我能保證沒說謊,你能不能不對我冷淡了?”

林星河嘟了嘴,“誰對你冷淡了。”

三天以後,朱醫生送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問林星河想聽哪個。

林星河沉默地看着他,他就先說了好消息:化驗結果出來了,醫院的确有先例,目前中毒患者都已經康複出院了。

但壞消息是:醫療團隊并沒有研發出特效藥來,患者都是回家之後自愈的,所以他們愛莫能助。

林星河有些失望。但既然自身免疫力能扛過去,也算是個好消息。雖然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總覺得不安心。

也是在這天,第一批下棉床的種子開始反應了。段君屹跟在旁邊觀察,問道:“結果怎麽樣?”

林星河說:“除了沒做任何處理的對照組種子未啓動,其它幾組如刻破種皮、剝胚、溫熱水浸泡以及切除部分子葉等處理的種子都開始萌發了,胚根有了不同程度的伸長。”

段君屹:“所以?”

林星河:“所以結果表明,還魂草種子有休眠,正因為休眠每年的産量才那麽低。”

段君屹:“有辦法解決麽?”

林星河笑了,“當然。”

解決這種休眠最好的、目前為止萌發率最高的辦法就是剝胚,但剝胚工作繁重,難以量化。可以量化的操作是溫熱水浸泡和切除部分子葉,但前者種皮壞死,後者子葉有創傷,在自然環境中繁殖都會增加細菌污染的幾率。

談起專業知識,林星河眉眼含笑,充滿自信。段君屹很喜歡看他這種樣子,說:“你可以多種些東西。”

林星河疑惑,“為什麽?”

段君屹說:“笑得很好。”

林星河瞬間板起臉,睨了這小不正經的一眼。

權衡之下,第二批種子采用了刻破種皮處理。

于是在二月快結束的時候,林星河順利萌發了四百多粒種子,而它們本來的命運應該是集中銷毀——這是寶昌壟斷還魂草藥品市場的策略之一。

三月第一天,赤宮的供暖設備被分批運向了寶昌。看着被挖得亂七八糟的地面,上官茂的心裏實在堵得慌。

一陣風吹過,他打了個噴嚏,立馬催促管家聯系機械廠送新設備來——然後就想到了新設備裏不會再有聚靈珠了,又是一陣心肌梗塞。

大約是寒冷更能激發四處走動的欲望,上官茂不辭遙遠,一路溜達到了林星河的溫室。當看見育苗床裏那些整整齊齊争相勃發的幼苗時,他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都是還魂草?

據說還魂草苗株用料奢侈,采春茶一樣,只能掐那種長了四五片葉子的小苗株上最鮮嫩的一小片葉尖來用,平均四株才能制出一粒藥片。所以售價昂貴,一粒能抵十粒等體積的黃金。

再看面前這些苗株,起碼能制百粒藥片了!

林星河正忙着分苗移栽,見上官茂來了就從育苗床那頭走出來,說:“上官叔叔,我說過能成的吧?”

上官茂下意識嗯了一聲,忽而想起這些都是用自家的聚靈珠換來的,不由一陣牙酸。“寶昌可舍不得給什麽好種子,就這些,沒一個有出靈潛質的,也就能湊合着制制藥了。”

說是這麽說,其實眼饞得很,還趁林星河沒注意拿走了剛移栽好的一個育苗袋。

走出溫室,他伸手撥了撥只有指甲蓋那麽丁點大的幼嫩葉片,心想就這小玩意兒,包治百病?

“上官叔叔!”

“欸,啊?”

林星河的一聲喊,叫上官茂吓了一跳,連忙把苗株藏到了身後。林星河卻笑着說:“晚上溫度低,小苗沒有經過溫差訓練,會凍死的。”

上官茂:“哦,那你把溫室的門鎖好,別叫冷風吹進去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上官茂急匆匆地走了,心說潔源又不是南疆的那些窮地方,再冷能有多冷。結果第二天一早,小苗的莖杆兒都被凍得化成水了,叫他捶胸頓足好一陣心疼。

三月過半,幼苗的平均葉片數量終于勉強夠着了制藥标準。承接了制藥任務的藥品公司送來了四小瓶藥片和一份藥品合格檢測報告,可把林星河高興壞了。

林星河找來了上官司麒,說:“這是還魂草藥片,一瓶自己留着,一瓶拿去給你父親,剩下的兩瓶是我和屹仔的。”

上官司麒卻把兩瓶都推給了林星河,說:“你治病,我不要,他也別想。”

林星河嗤笑,“恁小器呢!你聽我的,這瓶放你這裏,有需要時就按劑量吃,沒需要就當幫我保存行不行?”

上官司麒想了想,點頭:“行。那他的,給你。他喝綠茶,就能長命百歲,不需要這個。”

林星河忍俊不禁,“別忘了,這是用他的供暖設備換的,心裏正不是滋味呢,哄哄也是應該的。”

上官司麒卻犟得很,死活不同意,林星河無奈,扭頭喊:“屹仔,你別看書了,快幫我說說毛毛!”

坐在窗邊的段君屹終于開了金口:“要不是上官司朔弄寒景天來害你,上官茂也不用賠上供暖設備,這藥的确不用給。另外,我也不需要,你自己留着。”

林星河深深吸氣,直覺得自己像個操不完心的老媽子,最後是發了火才叫這兩個不聽話的家夥把藥收了。

當晚,林星河開始服用還魂草藥片,順帶給他的小靈奴也投喂了兩粒。也正是這天晚上,林星河收到了一箱東西。

瞧着箱裏的東西,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屹仔!我終于拿到神樹種子啦!啊哈哈哈哈!”喜極而泣的南疆少主搖晃着小靈奴的肩膀。

段君屹也為他感到高興,想要祝賀,卻聽他補充了一句:“我終于可以和北疆那個誰取消婚約啦!”

段君屹:“……”

金毛狗蕨仿佛也能體會到這種快樂,跟在旁邊搖旗吶喊“解除婚約解除婚約”,就差一柄小旗子。

段君屹說:“你認識北疆靈主麽就起哄。”

金毛狗蕨說:“認識!一個無聊的家夥。”

“啪!”

一本軟抄莫名飛到了金毛狗蕨的屁股上。

林星河狂笑不止,從金毛狗蕨的魔爪下面挽救了軟抄,問道:“毛毛,種子真是你父親給我的,不是你搶來的嗎?”

上官司麒說:“當然!他還說,你有本事,我可以和你玩。”

林星河:“啊啊啊,我就知道!毛毛,你是我的福星你知道嗎?遇到你之後都是好事,我的煩惱都能解決,我好喜歡你啊,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上官司麒:“昂!我只跟你好!”

林星河:“我也只跟你好!”

段君屹:“那我呢?”

林星河:“啊,加上屹仔行不行?”

段君屹:“加上我,還得去掉他。”

上官司麒:“!!”氣咻咻地皺起了鼻子。

然而這高興勁兒只維持了一夜。第二天,林星河發現神樹種子的休眠狀況比還魂草嚴重得多,高興不起來了。

這種子外形像蓮子,雙子葉,推測新鮮種子的含水量在30%-60%之間,但經過幹燥并低溫保存的已經不足15%,且因保存時間超過了一年而有較大程度的寒傷。

眼看箱子裏有兩千粒不止,林星河卻是一粒都不敢動,生怕篩選之後能用的連一成都不到,那将意味着他沒有足夠的活性種子來做解除休眠的試驗。

見他犯愁,段君屹問:“很難下手?”

林星河說:“看着像是頑拗性種子,最忌幹燥和低溫,偏偏種殼厚且堅硬,重度休眠。要是物理操作能解除還好,萬一解除不了,就需要用到化學試劑。”

段君屹說:“那麽仔細想想,其實和北疆靈主結婚也沒什麽不好的,起碼你的壓力會小一些。”

林星河擡起頭,當即拍案:“開始試驗!”

段君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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