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訪談
訪談
中午下班,子傑行至後街時,在路口鑽進一家雜貨店。
店主正在理貨,子傑一邊在貨架上查看一邊問:
“沈老板回來啦?這次出門雪花膏買到了嗎?”
“哦……沒有,這次沒遇到。”店主放下手裏的貨迎了過來,“那款雪花膏真不好進,牌子太老了,全得靠遇啊。不過你幹媽那手裏應該還有存貨,我下個月,最遲下下月去上海,一準兒再幫你找。”
“沒事兒,我就是路過進來問問。”子傑正欲轉身離去,店主又問:
“你幹媽常用的那種稿紙到貨了,要留一點兒嗎?”
“那個先不用,幹媽最近寫得少。”子傑邊說邊轉身,卻撞上了匆匆湊過來的一名女子。
“哎呀!”只聽那女子尖叫了一聲,“踩我腳啦!”
“不好意思!”子傑一邊向後閃身一邊道歉。
對面的女子戴着墨鏡,看不太清表情,正側着身子活動腳趾。
“抱歉,走得急了。”感覺剛才自己的腳并沒有實打實地落下,所以子傑只微微點個頭,便側步從女子身邊經過,出了店門。
“你站住!”子傑沒走幾步,那女子便追了出來,“你踩完人道個歉就沒事啦?”
子傑怔了一下,轉回身問:
“你想怎樣?需要賠你鞋子?”
“……鞋子倒不用賠,可我腳疼走不了路,你得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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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鬼!你剛才是被扔出來的嗎?
可看她這裝扮氣質也不像訛錢的主兒,算了,懶得跟她糾纏,于是子傑耐着性子問:
“說吧,賠你多少?”
“……嗯……一小時……哦不,兩小時!”
子傑一愣,把手插到褲袋裏,歪着頭打量眼前這個女子——不認識啊!也不像是開玩笑,聽這腔調……碰上劫色的了?還是……
“答應了?”子傑稍一遲疑間,女子已瘸着腳晃到他面前,歪着頭,盯着他說:
“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有什麽可緊張的?”子傑抽出雙手,後退了一步。
“是啊,大男人,還能怕了不成?所以呢,先陪我吃個飯,然後送我回家。”
“……”子傑又退了一步。
“唉呀!你自己不用吃飯的嗎?其實這段時間都不該算的……還猶豫?那我讓一步,飯錢我出行了吧?”
“行。”
“啊?”
“吃什麽?”
“……吃……牛肉面。”女子慌忙伸手指了下斜對面不遠處的一家店鋪。
“行。”子傑眉梢輕挑,轉身就朝牛肉面走。
“喂,你等等我呀!”女子跺了跺腳,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嘴裏小聲地嘟囔道:
“沒愛心,沒風度,沒教養!”
進到店裏,跑堂立刻迎了上來,笑着跟子傑打招呼,“林老師,還是一碗牛肉面不放蔥,一碟醋,對吧?”
“謝謝!”
“哎喲,小姐,您幾位?”跑堂見到子傑身後的女子也趕緊招呼。
“跟他一起的。”
“啊?一起的?那……您吃什麽?”
“跟他一樣。”
“哦,一樣?林老師點的是一碗牛肉面不放蔥,一碟醋,您也這樣?”
“對。”
“好嘞!兩碗牛肉面不放蔥,兩碟醋。”跑堂跟後廚報了數。
子傑已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那女子點完餐也跟了過來。她二話不說坐在子傑的對面,摘了墨鏡收到膝蓋上的背包裏——原來是歡兒。
然後……然後開啓大眼瞪小眼模式。
子傑雙臂抱在胸前,半眯着眼打量着對面的女子。
歡兒也不吭聲,嘟着嘴,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子傑。
“真沒意思!”歡兒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們這兒的男人都這麽有個性嗎?”
“個例。”
“那還好。”歡兒左右看了看,前傾了身子說:
“知道嗎?就你這态度,要是在……外面,早就被人狠揍一頓了。”
“外面好你到外面去啊,幹嘛來這兒受虐?”
“你……為什麽針對我?你跟別人說話怎麽不這樣?”
“別人是誰?”
“……”
“牛肉面不放蔥兩碗!”跑堂端着托盤過來,在兩人面前各放了一碗面,一碟醋。
子傑拎起醋碟,在碗上方轉了個圈,将醋均勻地灑在面上。然後伸手從筷籠中抽出兩根筷子,将面翻動了兩下,頭也不擡,埋頭就吃。
歡兒看完子傑這頓操作,也端起面前的醋碟,卻又猶豫着放下。起身從筷籠中抽了兩根筷子出來,忿忿地看了一眼子傑,也低下頭吃面。
面很燙,第一口就燙了嘴。歡兒夾起一根面邊吹邊擡眼瞥着子傑,同樣是嘴,他居然不覺得燙。
子傑的面已經下去半碗了,可歡兒的面才只吃了兩三根。
子傑站起身,歡兒叼着面問:
“你不吃啦?”
子傑也沒理她,徑直走到櫃臺,伸手在櫃內掏了一個空碗出來,回到桌邊撴在歡兒的碗邊。
歡兒驚得一眨眼,卻瞬間會意。她一邊将面挑到空碗裏,一邊瞟着繼續吃面的子傑,繃了繃嘴唇,忽然開口道:
“算了,也不騙你了。其實,我是名實習記者,今天是跟蹤你進了雜貨店,本想找個時機約你做個采訪,卻不料被你踩了腳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子傑徑自吃面,也不搭話。
“我們報社就是想了解一下現代青年的想法,包括工作、生活,還有情感、交友各個方面……”
“為什麽選我?”
“因為你長得帥呀!”
“……咳咳……”子傑一口面咽得不順,嗆得咳了好幾聲。
這人這心理素質也不行呀!歡兒不敢再說話,專心吃面。吃完又挑了一些到空碗中攤開晾着。
“你也可以幫我介紹一些別的老師認識,多多益善。”見子傑恢複了平靜,歡兒繼續執行她的任務。
子傑端起碗,喝了兩口湯,然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爽快地說:
“沒問題,我接受你的采訪,趕緊吃!”
雙兒一聽喜出望外,立刻說:
“我也吃完了。”
“不行,把那些吃掉!”子傑揚頭看了下晾面的碗。
歡兒猶豫了一下,端起碗三口并作兩口便把面吞下,捂着嘴問:
“去哪兒聊?我再請你喝咖啡吧?”
“我家。”
“啊?”
“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子傑模仿着歡兒剛才的神情和語氣。
“我……”歡兒咬着下唇,定定地盯着子傑打量了半天,壯着膽子說:
“我有什麽可緊張的?去就去!”
子傑起身離開,歡兒還沒忘了去櫃臺結帳。可夥計卻說:
“帳結過了,林老師跟誰吃飯都是記他的帳。”
歡兒聳聳肩笑笑,追出了飯館,跟在子傑身側。
路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院子臨街,院門緊鎖。
子傑開鎖進院,歡兒扶着門框遲疑了一下,還是邁步跟進了院子。
這是一正兩廂的院子。子傑打開了東廂的房門,徑自進屋。
歡兒在門口探頭看了看,跟着子傑進了南屋。
好像這是一間畫室,四周的牆上挂滿了油畫,地上立着三個畫架。
子傑推開窗子後就去北屋了,留下歡兒獨自賞畫。
這些畫好生面熟,畫工與那天在依兒房裏見到的極為相似。有三幅畫的景致好像就是河邊,而剩下的,包括畫架上正在創作的都像是爸爸家的老宅。
老宅的景致也比較單一,只是變換了四季的元素——春天的綠芽,夏天的花朵,秋天的黃葉,冬天的枯枝和積雪……
畫的色調都比較清新,比現實中的老宅要明亮許多。
可這些畫……看起來都有點怪怪的……怪……怪在哪裏呢?
嗯,留白!每幅畫的下半部都有大片的留白。可硬說是留白又有些牽強,那些地方本就是牆壁或者地磚——所以,若非要說奇怪,可能就怪在構圖,那些牆壁和地磚占據了畫面中最顯眼的位置……
歡兒還沉浸在畫作中,沒留意子傑正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倚着門框打量她。
“喂,你是不是有點兒缺心眼?”子傑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發問:“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進到陌生男人的家,還毫無戒備之心,你真以為這是桃花源嗎?”
歡兒一驚,回過神扭頭瞥了子傑一眼,一邊繼續賞畫一邊淡淡地問:
“難道不是嗎?”
子傑被她問得無語,停了一會兒又問:
“那麽此刻,你的問題已經找到!答案了吧?”
歡兒背對着子傑,邊賞畫邊沉思。
過了片刻,她漫步踱到窗前,輕輕地坐到窗前的椅子上,手肘搭在桌上,瞟了一眼窗外,然後扭頭盯着子傑問:
“之前,你沒有見過我,對吧?”
子傑看着窗外,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那麽,你是什麽時候識破我的?”
子傑唇角微收,輕蔑地看着歡兒,漫不經心地答道:
“……你站到我面前,告訴我不用緊張的時候。”
“啊?”歡兒驚得欠了欠身,回顧了前前後後的情節,不禁啞然失笑,“哼……難怪你答應得那麽痛快!”
子傑撲閃了一下睫毛,眉頭輕挑,嘴角微斜,露出一個神秘的壞笑。
“可是……”歡兒挺直了身子,試探着問:
“因為我戴了墨鏡?還是……我的口音?”
“無可奉告!”
“你不守承諾!”
“我只答應接受采訪,從未承諾如實相告!”
歡兒一時語塞,負氣地看向窗外。
輕敵了!
只當他是依兒身邊的一個小護衛,頂多算個學校裏混差的小先生。可幾個回合下來,自己招招受挫——撒潑耍混他不惱,言辭激擾他不羞,軟硬不吃,聲色不動。
白瞎了那麽多的好文案,對方完全不按劇本走,此刻短兵相接,唯有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