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琢磨

琢磨

靜雅一個人也懶得做飯,下車後在門口買了幾個燒餅随便吃上幾口,權當是吃了午飯。

下午,剛把新來的廚娘安頓好,交待好晚飯的事項,書哲便回來了。

看到他進屋時滿臉忐忑的樣子,靜雅心內一陣竊笑。真想問問他,到底是如何按捺住心內的燥動才沒把車開到老宅去堵着接她。

“一切正常,我倆聊得非常好!”靜雅也不想讓他着急,趕緊先給他吃顆定心丸。

“正常就行,我倒沒指望能有多好。”書哲漫步走到沙發前坐下,靜聽下文。

緊接着,靜雅便坐下來把這一上午的行程、所見所聞細致地講述了一遍,書哲只是默默地聽着。

“那……歡兒‘姑姑’的提法,她是什麽反應?”靜雅的彙報告一段落,書哲才開始提問。

“這個我壓根兒就沒提。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跟她聊着聊着就不想提了……好像時機不對,又好像沒這個必要……”靜雅皺着眉回味。

“反正我們自己心裏有數就是了,很多話都得是話趕話才說得出來。”書哲寬慰道。

“是,”靜雅仍在回味,起身朝書哲身旁挪了挪,一邊琢磨一邊問:

“你說……從前,就是我跟書承定親之前,我們三個人是什麽關系?”

“嗯?”書哲怔了一下,“什麽關系?哥是我哥,你是我姐呗。”

“那按你這邏輯,你哥是我哥,你是我弟呗?”

“……不是嗎?”書哲疑惑地看着靜雅,口中雖是反問,但自己的心裏卻也在思考。

“……不是。”靜雅咬着下唇,眯着眼,慢慢地搖着頭,“雖然,我整天叫着承哥哥,但我并不覺得他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弟——我始終都是一個獨女兒,将來需要獨自支撐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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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定的……所以你是想說,依兒跟我們……”

“對……是她給了我這種感覺……今天跟她聊天、逛菜園,後來又跟她一起疊床單……感覺,就像曾經的我們,一下子就成為了那種關系……很親……雖然還不太熟,但卻很親……”

“……應該是愛屋及烏吧?”

“有可能。但不管原因是什麽,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所以這個時候再提什麽‘姑姑’,反倒顯得多餘……而且……你知道嗎?她竟對我直呼其名,沒有使用‘姐’或‘姐姐’之類可能令我們想入非非的稱呼。”

“我沒有想入非非。”書哲輕聲糾正道。

“哈哈!是,就我想入非非了!”靜雅拍了拍大腿,頗為感概地說:

“不過,今天親自去了這麽一趟,我是終于體會到了你的難處……”說到難處,靜雅将手搭在書哲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

“嗯?什麽難處?”

“去之前,我想好了很多話題——怎麽可能問不出來呢?三繞兩繞不就繞出來了?先前我和歡兒都覺得是你心軟加嘴笨……但跟她相處過了,才真正體會到了你的心境——她呈現出來的,是令你欲罷不能的美好和愉悅,所以,那些煞風景的問題你根本就問不出口!”

“呵呵……”書哲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靜雅,抓着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捍,苦笑兩聲沒有搭話。

“唉!感覺吧……這個人就像一池水,還是連個波紋兒都沒有的那種。你往裏扔個樹葉都不忍心,更別說扔石頭了……”

書哲繼續咧着嘴苦笑,視線飄忽迷離,思緒不緊不慢地追随着靜雅。

靜雅則仰頭凝思,回味着那池水……

晚飯後,書哲出門會客,歡兒回到自己的房裏整理明天上班要用的物品。

經過兩周的考察和演練,歡兒如期入職自己心儀的報館,明天就去報到了。

報館居然跟老宅在同一個方向,距離老宅也不太遠。其實遠近都沒什麽差別,只是前段時間在那一片兒轉得比較多,心裏自然親近了些。

靜雅敲門進來,又跟歡兒一起将明天需要注意的事項梳理了一遍。

一切就緒,靜雅才在床邊坐了下來,慢聲問道:

“歡兒,上次你去子傑家,可有留意到他家的床單?”

“什麽?床單?”歡兒有些莫名其妙。

“對,床單,就是這個。”靜雅指了指手邊的床單。

“……沒有……我壓根就沒進他睡覺的屋,一直待在畫室來着。”

“哦……”

“怎麽了?”

“其實上次去老宅,我們進了依兒的卧室。但當時心裏太慌亂了,也沒留意到她的床單。”

“……嗯……挺幹淨的……也挺素雅……感覺很舒服……不過整個屋子,甚至院子也都是這種感覺。”歡兒努力地回憶着。

“我今天去看依兒,剛好她的床單晾在院子裏,還就在路邊,所以注意到了。”

“她的床單怎麽了?”

“貴!準确地說,是浪費!”

“啊?依兒用的是什麽床單呀?”

“……還不是現成的床單,就是自己扯的布料。那是今年才出來的一種細織棉布,進口的……洋範兒的姑娘會用它做襯衫或裙子,也有人用來做旗袍,但不會有人拿它做床單——又薄又軟,透汗,還不結實,關鍵是死貴,一條的價錢頂上普通的十條了!”

“啊?依兒這麽有錢嗎?還是這麽講究?”

“我側面問了下,她說是子傑買的,只圖這個布料好洗……我打量着,依兒好像并不認得這個布料,甚至也不知道這個布料的價錢。”

“哦?那子傑豈不是很虧?”

“而且還是虧了兩套,晾着的一套是米色的,用着的一套是灰綠色的……所以現在我也摸不透子傑這個人了。你爸之前見的那個老街坊說,子傑有可能是想謀依兒的宅子,平時也常去蹭吃蹭喝……可看這情形,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那爸爸怎麽看呢?”

“我沒跟你爸說。布料這種東西他也不懂,說了白讓他分心……現在已經是失魂落魄的了,我今天早晨才發現,他昨天在外面摔了一跤,膝蓋都磕破了!”

“啊?那麽嚴重?昨天回來也沒看出來呀!那這些事還是先別跟他說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總好過以次充好。”

“沒錯。我就是關心則亂,畢竟他是依兒身邊的近人,跟依兒,甚至跟我們都有很大的幹系……唉,我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老宅。

吃過了晚飯,子傑坐在依兒的書桌前,翻看着依兒正在編輯的書稿。

依兒收拾完堂屋,進來坐在床邊。

“這個書稿錯處太多了!蘇先生知道嗎?”子傑扭過頭問。

“知道。這本書成稿倉促,基本就是個初稿,所以錯處較多。作者是蘇先生的老朋友,出國游學去了,等他自己修訂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蘇先生不想等,便與作者商量交與我做,做完再讓作者本人複核。這書稿雖然粗糙,但內容還挺有趣,他又不急,我可以慢慢改,總好過作者本人那猴年馬月。”

“可每天看着這麽多的錯處,還是會影響心情的。”

“是他寫錯了,不會影響我的心情。”依兒憨笑着說。

子傑嘆了口氣,扭過身靠在椅背上,盯着依兒問:

“昨晚又沒睡好,夜裏起來摔了嗎?”

“沒有啊!”依兒連連搖頭,“……我是說……沒有摔!”

子傑瞟了一眼床單,自顧自地說:

“我就是看您沒什麽精神,晚飯加一起也沒吃上半塊餅。”

“……但我把湯都喝了,還吃了兩塊豬腳呢……你……是看床單換了吧?”依兒側頭撫了撫床單。

子傑沒吭聲,撲閃了一下睫毛,繼續打量着依兒。

“……不是我弄髒的……昨天,書哲來了……下午來的……他說困了,然後就像你這麽坐着,就睡了……讓他去那屋又不肯,就只好給他睡這張床了……他在外面跑了半天,又摔了一跤,身上肯定挺髒的……所以就換了……”依兒吞吞吐吐地解釋,手一下下地撫摸着床單。

“嗯。所以……是因為他摔了……摔得嚴重嗎?”

“還挺重的,膝蓋都磕掉皮了!”

子傑繃着嘴唇,抖了下眉,不屑地瞟着窗外,直到氣順了些才冷冷地教唆依兒:

“下次,讓他洗完了床單再走,不洗不讓睡!”

“……嗯。”依兒抿着嘴笑。

沉默了一會兒,依兒又說:

“今天上午,靜雅來了……靜雅,就是書哲的太太。”

“哦?她來幹什麽?”子傑坐直了身子。

“也沒幹什麽,就去看了看菜園,又幫我把床單疊了起來……沒吃飯就走了。”

“說什麽了嗎?”

“……說……讓我看大夫調養……還說她也要弄一個一樣的菜園。”

“沒說別的?”子傑眯着眼小心地詢問。

“……沒有……”依兒搖了搖頭,努力地回憶,“她可能希望我和書哲……她就是想表達這麽個意思,讓我知道她的心意。呵呵,反正你知道她對我沒有惡意就好,萬一以後見了,好言相待就是。還有啊,她家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是個記者……看上去乖巧伶俐。可靜雅說她沒大沒小的,可能是從小寵壞了……萬一将來她跟書哲來這兒時對我直呼其名,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嗯。”子傑側着頭,目光瞄着窗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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