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沈沐心晚上回去休息時也沒有見到容隐。

她心中已經開始漸漸地有些不安了。

她搖搖頭躺在床上,想把一切都抛諸腦後,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生活在一個常年經歷戰事的邊關小鎮,所有人都叫她毛丫頭,連一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她懂事聽話地将所有家裏的事情都包攬了,還會主動去找活做,工錢也會拿回家,可是家裏好像所有人都不喜歡她。

她還有一個整日游手好閑的哥哥,那個哥哥年輕力壯卻好吃懶做,父母也偏心得緊,明明是她掙來的工錢,卻連一個子都沒落到她頭上,她常年穿着的,都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素衣。

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絲毫抱怨。

只是她的乖巧并沒有換來父母的關心,反而是将她賣給了要去上京城的商隊,商隊的頭領看她姿色絕佳,便想把她買去獻給認識的達官貴人。

就這樣,她跟着商隊踏上了去上京城的路。

娘在她離開時,對她說了她迄今為止聽到過的最溫柔的話。

“丫頭,去了上京城,你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她聽娘的話,一路上都沒有想過跑。

可是,她看到了好幾個和她一般大的同樣姿色上乘卻莫名死在路上的姑娘。

她們都是第一天哭着要離開的,第二天就模樣凄慘,衣不.蔽.體.地死在了衆人面前。

她永遠都忘不掉她們死不瞑目的樣子。

由于她最聽話,沒有什麽人對她嚴加看管,夜晚,她趁商隊停下修整的時候跑去了冰冷的河裏。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就發了高熱。

商隊的頭領怕她給其他女子渡了病氣,就将她一個人扔在了最後的馬車上。

她搖搖晃晃地趁着夜色跑了。

卻不想這個商隊已經到了上京城郊外,她跌跌撞撞地進了城。

她身上沒有銀子,只能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在她終于奄奄一息,終于快撐不住的時候,她聽見有人說太子殿下在施粥。

她從太子殿下手下領了一碗粥,太子殿下長得真好看啊。

他見到她的臉色不對,還關切地問她有沒有事。

她搖頭,迷迷糊糊地離開了施粥的地方。

她喝完粥,終于勉強清醒了一點,卻沒想到,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快走不動了,身子越來越沉。

最後,她倒在了一座破廟門口,眼裏看着的是太子殿下施粥的地方。

那裏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躲雨去了。

她也好想躲雨。

可惜好像不行了。

……

沈沐心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吸着氣。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

她感到臉上很濕潤,便擡起手擦拭掉眼角的淚。

她哭了嗎?為什麽。

她才想起來自己并非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她不是這個人。

可是這個人容貌和自己相差無幾,她原以為自己真的這麽好運氣地回來了。

原來不是的,她回來了,是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離開了人世。

因此,那不是夢,那是她的過去。

那是,這個女子的一生。

沈沐心突然很心疼,這個女子竟然連一個正經的名字都不曾擁有。

她試圖躺下接着睡覺,卻發現就算自己閉上眼也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她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索性坐起來收拾好了自己準備出去。

沈沐心漫無目的地走在東宮裏。

已經有外院的丫鬟小厮起來了,他們灑掃着院子,忙裏忙外。

有幾人看見她,知道她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态度變得谄媚地招呼着她。

她突然覺得這裏變得好陌生,這地方也從來沒有這麽大過。

沈沐心總覺得心中很氣悶,可是又不知道緣由。

從前,她總是被父母保護在丞相府,幸福安樂地長大,雖說結局不怎麽樣,但是也算是過得不錯了,可是方才做的夢和她之前見到的那些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什麽都做不了,保護不了自己的父母,幫助不了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

不知不覺,她就走到了東宮大門口。

她想要出去轉轉,卻又覺得等會兒容隐知道她不見了恐怕不妥,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這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握住她的雙肩。

“毛丫頭,為娘找你找得好苦啊!”聲音帶着哭腔。

沈沐心轉身看過去,是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婦女,她的發髻散亂,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起先也不以為意,以為是誰認錯人了,正想說話,卻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這張臉,她夢見過。

是這具身體的娘!

“你……”沈沐心震驚地說不出話。

中年婦女也沒有想聽她說話的意思,便又自顧自地說起話來:“毛丫頭,你怎麽穿着家丁的衣服?”

“我就說我們毛丫頭命好吧,聽說你現在在太子殿下身邊做事,俸祿指定少不了吧。”

中年婦女期許的目光落在沈沐心的身上,她突然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最終,她吐出一口氣,平靜地對那中年婦女說道:“你,認錯人了。”

這就是毛丫頭從始至終都相信的娘親,她一路上經歷的艱難險阻叫沈沐心一個旁觀者都動容不已,她的娘親卻是見到她的第一面連一句關心的話都不曾說出口。

真是不值,真是個傻子。

沈沐心在心中苦澀地說。

她轉身欲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她來不及驚呼,就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接着,她就看見了毛丫頭所謂的的父親和哥哥。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後看到的是毛丫頭母親臉上平靜的表情。

一中年男人對毛丫頭的母親說道:“你跟她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把人帶走不就是了。”

毛丫頭的母親小聲嘟囔着:“我這不是把她引過來讓你們好動手嘛。”

……

幾人帶着沈沐心離開後,齊歸緩緩從院子裏踏出來。

他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而後轉身。

容隐起床後,打開門沒有見到意料之中的笑顏,他原以為是自己昨日對齊随珠的反常的态度。

他覺得沈沐心應該是生氣了。

于是他轉身去沈沐心的屋子外面。

他敲了敲門,沒人應答。

“木心先生?”

他屢次敲門都沒有得到回應,正在他想要推門進去卻又顧忌男女之別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殿下,您找木心先生嗎?”

容隐轉過身,看見齊歸站在院子裏看着他。

容隐沒有說話,反而尴尬地背過手,一本正經地說道:“本宮找她有事。”

“她不在屋裏。”齊歸對他說道。

容隐好奇地問齊歸道:“那她去哪裏了?”

齊歸陳述道:“屬下只是方才在院子裏看見過她,并不知道她要去哪裏。”

容隐又說道:“那就算了,齊先生吃過早膳了嗎?要不和本宮一起?”

齊歸聞言笑了笑,而後拒絕道:“屬下方才吃過了,真是不巧啊殿下。”

“竟然敢拒絕殿下的意思,你小子今日莫不是中了邪?”浦方關好門出現在容隐身邊,他邊走邊笑着對齊歸玩笑似的說着。

齊歸笑了笑,又對容隐拱手說道:“還請殿下見諒。”

容隐站在石階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齊歸地笑容裏帶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但是轉念一想,齊歸平日裏老實本分,怎麽可能會挑釁自己呢。

“無礙,齊先生,你去休息吧。”

齊歸聽完話,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容隐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總覺得,今日的齊歸不太一樣。

“真跟中邪了一樣。”

浦方看着容隐在看齊歸的背影,疑惑地嘟囔說了句。

“行了,走吧。”容隐往前邊走邊對浦方說着。

……

沈沐心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臉上笑得讨好的毛丫頭的父母和哥哥,還有一群不認識的人。

她想說話,才發現自己被一塊布塞住了嘴,手腳也被麻繩死死地捆住了。

“大人,這人我們也給你們帶來了,那銀子……”毛丫頭的母親看到她醒了,便急切地對一個人說道。

那個被他稱為大人的人嫌惡地揮揮手,說了句:“去庫房領吧。”

聞言,他們沒有絲毫留戀,毛丫頭的親人快步離開了。

沈沐心本來還想讓他們念在親人一場,能夠放過她。

結果他們根本對她就沒有任何親情可言。

她拼了命地呼喚,卻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別叫了,你父母本就是把你賣給我們了,為了找到你,本大爺還多花了幾十兩銀子呢。”

沈沐心不再出聲,她知道他們是不可能放她了。

她得想辦法。

她聽見那個人的心聲。

“齊小姐果然料事如神,這丫頭竟然真的在太子身邊。”

齊小姐?是誰?是她認識的那個嗎?可是她們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自己?

“行了,既然還活得好好的,那就該去獻禮了。”那個大人看着沈沐心笑了笑說道。

獻禮是什麽?沈沐心什麽都聽不明白。

“來人,把她帶下去洗幹淨,換身衣裳,我們該辦正事了。”

那人說完,就有一群侍女沖了進來。

她們帶着她離開了那個房間。

……

“去哪裏了,為何一整日都不見人?”容隐喃喃着。

“殿下,你在說什麽?”浦方站在一邊問他道。

容隐搖搖頭,說道:“沒什麽。”

他繼續看着手中的冊子。

她定然是生氣了,待她回來好好跟她解釋解釋就行了。

一個小厮敲了敲書房的門,“殿下。”

浦方沖外面說道:“進來吧。”

那個小厮推門進來,對容隐行了個禮,而後雙手奉上一張請帖說道:“殿下,宥王府送來了一張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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