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是, 是跟太太特別特別像的一個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很像太太, 但又不是太太。因為照片中的人,妝容衣服,都不是現在的樣子,至少是二十多年前吧。”雖然羅裏吧嗦,但羅助理的解說可以說很詳實, 棠溪聿也聽懂了, 其中含義, 每個人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他側頭輕聲吩咐,面色陰晴不明, “約柏一南見面吧, 越快越好。”
果然,因為照片,棠溪聿才同意見柏一南。
與柏一南的會面被安排在了星城最好的酒店, 柏一南起初是拒絕的,後來他得知柏櫻是酒店的主人後, 才不再要求去棠溪家中見面,欣然同意。
棠溪聿見過無數尊貴、重要的客人,但45歲風頭正勁的前外交官,的确是第一次結交。
進門之前,柏一南被棠溪聿的助理明确告知,先生眼睛看不見, 因此, 禮儀只限于互相問候,其他社交禮儀都省略。
柏一南感慨自己的情報果然是準确的, 棠溪家這位神秘的主人是雙目失明的盲人。
走進陽光充沛的挑高大客廳,他看到坐在沙發主位裏的棠溪聿穿灰色正裝,一絲不亂的發型和白淨如玉的面容,比他身上價值不菲的飾物更加顯得尊貴和吸引人。
聽到腳步聲,棠溪聿朗聲開口,“柏副部長麽?您好。”
“棠溪先生,您也好。”
坐在棠溪聿右手邊,柏一南已經知道他目盲,便肆無忌憚的打量,看他姿态挺拔、神态放松,精致面容平淡冷清看不出年紀;雙眸顏色淺淡且極美,幹淨圓潤的指尖雖然蒼白,但看得出保養極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金貴之人啊。
“柏副部長,非常抱歉,我的情況實在不方便見客,所以我的助理按照常規,拒絕了您的邀約,請見諒。”他扭頭朝着柏一南的方向,雖不知道對方來意,仍然坦然開口,表示歉意。
眼眸随着身姿移動,這一下柏一南才看得出,棠溪聿雙目失焦,目光缺少靈動,“我懂,被棠溪先生拒絕,并不丢臉。”
“獨一無二,東南之秀,您的名字是取自此麽?”本着社交禮儀,棠溪聿開始禮貌攀談,畢竟柏一南只比他年長11歲,長年居國外生活,見多識廣。
“是的,我們柏家非常重視血脈的傳承,取名遵照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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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把話題轉到血脈傳承,棠溪家其實是尤為重視的,但棠溪聿卻不再接話,沉默等待他說出主要來意。
“先生,您知道的,我剛到商務部不久,眼下,有一項百億左右的投資,回報豐厚,福澤綿延子孫後代。令我想到,真正有能力投資這個項目的人,非先生莫屬。”潛移默化,說到公事,柏一南的語氣變了,高高在上中夾雜了些試探。
靠坐在沙發的棠溪聿,連睫毛也沒動一下,他絲毫不動心,端正坐在那裏,呼吸淡淡,思索許久才開口回複,“我身體不太好,眼睛也不方便,大部分業務,尤其投資方面的新項目,我已經交給太太全權打理。柏副部長您不介意,我把太太請過來吧?”他這是有意退居幕後,讓太太來決定一百億項目的生殺大權。
聽說今天可以看到棠溪太太,柏一南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驚喜點頭稱是,“當然不介意,能與太太商談是我的榮幸。”
為了陪棠溪聿,柏櫻的确來了,她從套房裏被請了出來,客氣跟柏一南問好。除了同樣姓柏,柏櫻對衣冠楚楚的前外交官無一絲好奇,她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孤女,怎麽會認得這位大外交官?
蓮花一般端坐在棠溪聿身邊,柏櫻很安靜,氣場是拒人于千裏的冷淡。
副部長柏一南看着她,話還未說出口,已經淚目,他連忙去抽巨大茶幾上的紙巾,低聲說了“抱歉”。他不說話還好,這帶明顯哽咽的話音一出口,棠溪聿頓時愣住了,朝着老婆方向疑惑的微微側頭。場面尴尬,柏櫻不得不把頭垂得更低,因為她真的不善于規勸一位第一次見面的中年男人。
“二位不是外人,我的個性又比較外向,還是開門見山告訴你們吧。”
柏一南拿出歷練多年的外交範兒,也不管棠溪夫婦面面相觑的尴尬,直接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柏一南是地地道道的星城人。
自他18歲上大學至今,柏一南再沒有回星城生活過。高大英俊、幽默紳士、聰明睿智的他和大學同學戀愛三年,21歲那年因為他出國留學,二人分手。
十二年沒有回國,再回來,柏一南已是最年輕的外交官。而當年被他抛棄的女友,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專門把他們的孩子送回他的家鄉,星城。
“柏櫻,我真的不知道那時候你媽媽已經懷孕了……我從沒想過你會姓柏,你沒見過你的媽媽,你長得跟她一模一樣,是江南美女。”柏副部長又哭了,他聲淚俱下,只是換來了柏櫻的震驚。
“我去找過她,她已經結婚,而且過得很幸福,我和你媽媽,再也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我以為一生與你們母女無緣,也已經絕望的時候,在新聞裏看到了你,你跟你媽媽長得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看到站在法庭,如一支世外蘭花傾國傾城、楚楚動人的柏櫻,柏一南震驚了。夜深人靜他徹夜不眠的時候,終于決心,回到星城。
從柏一南提到“你的媽媽”開始,棠溪聿已經慌張去摸索老婆的手,再不顧忌禮儀,緊緊的握住了。他看不見柏櫻細微的表情變化,但他太了解自己的愛人,只能通過肢體接觸的方式去體會她的情緒,也想默默告訴她,他在。
作為一名職位類似古代封疆大吏的高級公職人員,四十多歲的柏一南年輕又很有氣勢,說一句權勢滔天并不為過,他還特別會講話做事,輕言細語、低眉擡手之間,便可主導殺伐勝負,是處在上升期的紅人。
棠溪家世代經商,家資豐厚,但苦于人丁稀少,所以無人從政,面對柏一南的身份地位,是應該給三分薄面的。
即便是這樣心高氣傲的柏一南,看到柏櫻跟丈夫手拉手坐在一起,一言不發的樣子也拿她一點辦法沒有。
看女兒不說話,柏一南只得繼續端出自己的底牌,“這個投資是真的沒什麽風險,而且回報極佳,它最大的問題是投資額太高,一般人根本沒資格染指。我知道棠溪先生不缺錢,這一次,當做是我送給女兒的嫁妝吧。”
沒有體會過血緣的羁絆是什麽,即便看到眼前氣質出衆、侃侃而談的男人,柏櫻依然對親情、父親等等,沒有任何概念。
冠冕堂皇,柏櫻甚至是反感的,她真的需要什麽,柏一南完全不知,也不打算知道,只是按照他的想法,他想給予的,非要強加給她麽?
突然之間,無權無勢,沒有身份名譽的柏櫻,有了父親,成了副部長的女兒。
聽兩個人都不說話,老婆的小手還越來越涼,棠溪聿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輕咳一聲打破了平靜說道,“柏副部長,非常抱歉打擾了,父女親情的關系,還是需要血緣來确認的,不能單憑一張照片。”
“是,如果太太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進行親子鑒定。”
柏一南說話間,把那張傳真給棠溪聿的照片的原版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來,鄭重遞給了柏櫻。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柏櫻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長發白裙,袅袅婷婷現在一個圖書館建築物前,青春美貌與柏櫻一般不二,這名女子的模樣與柏櫻不能說是像,簡直一模一樣。
“真的好像……”她似是自言自語,也是在跟身邊的老公陳述,的确,太相像了。
了然的微微點頭,棠溪聿說出了早已想好的決定,“如果投資能夠成功的話,用我太太的名義吧。長遠收益的話,我們的孩子也會受益。”輕輕的話語,飽含對妻子的深愛。
心中一動,柏櫻下意識搶白道,“不要,不要那樣。”
棠溪聿的臉轉向她,無法聚焦的目光柔柔涼涼的,閃耀寶石般清亮的光彩,大方坦言道,“沒關系,沒有收益也沒有關系,棠溪家族很樂于貢獻國家,造福人民。”柏一南可以送給女兒一份豐厚的嫁妝,他不能給愛人一份保障一生的禮物麽?
柏一南所說的投資是民生工程,如果成功,是可以造福幾代人的,這麽有意義的事,被她想的過于狹隘了,柏櫻心中感動,不再當面說不同意。
激動人心的會面,因為柏櫻的冷淡平靜而接近尾聲,柏一南只好繼續亮自己所剩不多的底牌。“這麽大的投資,先生,我邀請你和太太,一塊兒去看看。”
柏一南離開,柏櫻一下子撲到棠溪聿懷裏,完全不顧一絲不亂的發型和板正端莊的套裝,“阿聿,我不想去。”
“乖,他是不是你爸爸,馬上會有答案,你不要怕。”他一下一下撫摸柏櫻的長發,拍她的背,全力安撫。“投資是什麽結果,都沒關系,我在家陪寶寶,你去看看吧,我會派人陪着你。關于對父親的認知,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尊重你的決定。”
太過開明大方,棠溪聿的确一直是這樣,心底無私,澄澈透明。
被棠溪聿摟在懷裏,柏櫻已有無限的滿足,她曾經瘋狂渴望過被愛,渴望有家有家人,成年之後,她得到了棠溪聿的愛後,再沒有渴望過其他情感。
從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樣命運,更不知道有爸爸是什麽感覺,還好有愛人的支持和鼓勵,出于好奇,柏櫻勉強同意和柏一南做親子鑒定和去新都,查看棠溪聿答應下來的投資項目。
一路上,棠溪聿派去的助理和保镖皆是千挑萬選,十分呵護柏櫻,處處體貼周到。而柏一南更是寵她,總是主動要求陪伴柏櫻同坐一個商務艙,或是共乘一臺車,紳士且适時幽默的解說一些見聞,為她化解旅途疲勞。相識之初,柏一南做了一位非常貼心的旅途大使。
“新都是世界大都市,繁華自不必說,還有很多隐藏屬性,小櫻,你喜歡吃什麽?玩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會陪你去,或者,安排你去玩,畢竟年輕人喜歡,我是你爸爸,不一定可以全部陪你玩到盡興。”
然而,陪棠溪聿清淡飲食慣了,柏櫻并不喜好重口味的菜系和美酒,對于娛樂消遣,她早已經過了好奇、試探的階段,太過瘋狂奢侈的游戲,并不想嘗試。
柏一南還自作主張,買了很多衣服、鞋子、包包給柏櫻,還精心挑選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零食送給她,精致限量的手辦也送了好多……
雖不喜歡柏一南送的東西,但柏櫻也看得出他是用了心思挑選小姑娘們喜歡的東西,開始還有些感動。
送的多了,柏一南多到溢出來的自信令柏櫻覺得心煩,畢竟她早已不是孩童時代的心智,何況她還特別的早熟懂事,棠溪聿對她太好了,如果做小姑娘的話,她只可能是棠溪聿的,絕不可能在柏一南面前流露任性天真的一面。
“阿聿,你在做什麽呀?泡腳呀?這個好,不過記得早些睡。我不在家,不要熬夜看書忘了時間呀。”
“有趣的事?有的有的,今天有好多呢,吃到了特別鮮美的魚,嗯嗯,好新奇的做法,還有一家甜品店,很有創意,等我回去,叫他們送來你陪我一塊兒嘗嘗啊。”
“我麽?睡得好好,你放心啦,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吃飯,等我回去看你,不許變瘦哈。”平時清冷美人、生人勿近的柏櫻,跟老公撒嬌起來,膩歪的不得了。
“這是出去見了大世面啊,下次把我也帶去。”電話另一頭,棠溪聿淡笑輕語,幸福的聽老婆給他講,她遇到的每一個有意思的小細節。
是柏一南沒機會聽到的,又是羞怯又是撒嬌的軟糯嬌音,一對小夫妻的通話超甜蜜。
第二天,參觀了項目地理位置,周邊設施與配套等等後,在回程的路上,柏一南和柏櫻分別收到了來自星城醫院,對于親子鑒定的結果,柏櫻真的是柏一南的女兒。激動的心情激蕩在血脈裏,每個人各不相同,但車廂裏是平靜的,柏一南第一次按下了與駕駛室的隔音隔斷。
看他這個舉動,柏櫻不得不疑惑的看向他,他也沒賣關子,直接說出了憋在心裏很久的話。
“小櫻,當初,你是不得不嫁給棠溪聿的吧?”
私人問題,柏櫻壓根不打算再給他問出口的機會,回答他,更加不可能。
看着女兒一雙黑曜石般有神的大眼睛,柏一南大膽問了下去,“他眼睛看不見,身體又不好,是很難相處的人吧?”
忍住了想開口直接怼回去的沖動,柏櫻垂下目光,不再看柏一南,想圖個一時清淨。
終究是不了解柏櫻,以為她只是格外漂亮、個性內向的小姑娘,柏一南繼續發表危險言論。
“如果不愛,就不要回去了,你才24歲,以你的學歷,我可以幫你找一份體面的工作,還可以幫你盡快離婚。再找一個健康多金的老公并不難,生的小孩也不會有遺傳病的危險……”
這就是父親麽?
扭回頭看了看這位便宜父親,柏櫻突然覺得惡心,嗤之以鼻、懶得再理他。
回到下榻酒店,柏櫻出于對棠溪聿的尊重,還是留了一封沒頭沒尾的便條給柏一南。
【你說的很有道理,可你沒問過,我愛不愛他?你不想知道沒關系,我卻很想告訴你,我愛阿聿。】
她告訴身邊随行人員,這邊工作已經完成,把柏一南送來的所有東西退回,大家立刻打包回家。
表面上大方送她去親生父親身邊,內心裏棠溪聿也有很多的自卑和不自信,老婆不在身邊,他郁郁寡歡,卻什麽也不肯說。
在禹兒的房間,棠溪聿等待保姆給他喂過了奶,抱着禹兒在自己懷裏。小家夥已經很活潑,他牢牢抱住他,生怕他剛剛吃飽胃會不舒服。
“先生,我去把奶瓶送過去清洗、消毒,再把張女士叫來幫助看護禹兒。”保姆看棠溪聿坐在嬰兒床邊,狀态很好的樣子,禹兒也乖巧,便想借機快些清洗奶瓶,不願用過的奶瓶留在房間裏太久。
“不叫她來也沒關系,我可以帶禹兒。”
“好,我五分鐘回來。”
棠溪聿的世界是空無一物的,因此他做一件事更容易專注,把還不會爬的寶寶交給他,其實完全沒有問題。
不哭不鬧的寶寶小腿突然踢動,根據抱了他這麽多天的經驗,棠溪聿低頭對着小寶寶輕聲說話,“禹兒不舒服,是不是尿了?”
寶寶并不哭,圓圓胖胖的小身子起勁的扭,棠溪聿極有耐心,左手穩住小人兒大半的身子,右手伸到小屁股下面去摸,鼓鼓的,果然是尿了。
小男生禹兒并不愛哭,但不舒服他會抗議,哼哼呀呀,又踢又踹,弄得棠溪聿需要用很大力才能抱穩他,感受到手裏小肉團子扭來扭去,又可愛又調皮。
“好啦好啦,爸爸給換。”
知道自己找不到,棠溪聿并沒有去拿紙尿褲,只是扭身,慢慢用胳膊碰到嬰兒床,再擡高雙手把寶寶放了進去。
一放下可不得了,平時被寵慣了的小寶貝,這樣子被放下,怎麽可能不鬧?
可棠溪聿沒辦法太快,他摸索着小嬰兒的小肚肚小屁屁,終于脫下了濕濕的小褲褲。
脫下濕濕的束縛,禹兒開心不少,但等了等爸爸也沒把他抱起來,又哼哼唧唧開始不開心。
“禹兒乖,爸爸給蓋好,不要着涼。”
棠溪聿想着,也許孩子動一動,會好一點,嘴巴裏哄着他,還摸到一條薄毯細心給兒子蓋蓋好。
剛蓋好的薄毯被禹兒一腳踢開,他伸手過去摸,禹兒小腿還踹他胳膊,惹得棠溪聿無奈笑了,只好去抱。
“好啦,爸爸來抱。”
個子高手臂長,棠溪聿站起身小心把禹兒抱在懷裏很輕松。
可他今天坐的久了,剛剛站起來不覺得怎麽樣,才向前走了一步便覺得胸口脹痛的厲害,頭也暈暈的,再沒辦法走一步路。
還好他腦子清醒,記得要緊緊抱住寶寶,想要反身摸到剛才的座位坐下,卻是難受的再也沒辦法走回去了。
本就是眼睛看不見沒有方向感的人,此刻心跳如鼓,胸口疼的棠溪聿幾乎無法呼吸,全身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往頭上湧。頭痛欲裂,無力支撐身體,殘存的意識讓棠溪聿收緊手臂,緊緊護住孩子,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那麽高,手臂随便一搪,也不會摔的怎麽樣,最多像上次摔倒一樣手臂挫傷,可他抱着禹兒,摔的時候本能是緊緊抱住寶貝,并非伸手保護自己。最終只有自己直直跌倒,顧不上自身一絲的安危。
小小嬰兒床,由于棠溪聿個子太高,他摔倒的時候,鎖骨摔在了床欄上,受傷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