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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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銮駕浩浩蕩蕩駛向位處北陵以北、龍榆山南的北陵行宮。

北陵行宮倚着龍榆山而建,不同于皇宮的巍峨雄偉,北陵行宮中,宮室錯落,五步一樓,十步一閣。

當初修建時斥資甚居,遠望猶如神仙宮闕,龍榆山高處淩雲,霧色缥缈,雖值夏季,山間綠竹猗猗,十分清涼。

據說彼時請了一位精通風水的術士勾畫圖紙,那個術士是畫圖的個中好手,所畫圖紙有若蓬萊仙境一般,呈給皇帝看後,皇帝嘆息:“圖紙雖好,營造起來卻并不容易。”因此僅取了圖紙南部小片,用以營建北陵行宮。

絮絮初次見到北陵行宮,心中第一是可惜:只這麽一小片就這樣美輪美奂,——可惜當初那個術士的圖畫沒有完全用完。

正值初夏,陽光熱烈,尤其在一場雨過後,草木愈顯綠意蔥茏。蟬鳴更是晝夜不歇,嘶啞叫着。

行宮地勢最佳處當屬正中的十萬瓊英,山石修築精巧非常,殿外一條玉帶般的溪水淌過,名叫碧涼溪,溪水東邊彙進白玉湖中,白玉湖綠荷接天,風景獨好,正是歷代帝王來此避暑的起居所在。

依照傳統建築講求的對稱之美,十萬瓊英坐落在此,勢必會有一處宮室與之遙相對應,而那處宮室一般就是皇後呆着的地方了。

至于與十萬瓊英一水相隔、極相近的煙瀾載水,一貫是歸給皇帝寵妃的。

然而近來,敬陵帝的寵妃排着隊出了事,加上北陵行宮離韶京車馬迢迢,幾乎難以知曉宮中大大小小風吹草動,更不知究竟誰現下得寵。

皇帝登基以來兩年未曾駕臨行宮,一應事項都是行宮部署司柳主事來管,柳主事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冊封皇後的時候,敬陵帝又冊封了瑾貴妃,便忖度着皇後娘娘該是不很得寵的。

加上柳主事底下幾個下屬在他跟前撺掇幾句,說,遠的不說,單是元年除夕夜,正是瑾貴妃娘娘随同皇上觀禮,誰得寵已是一目了然。兼之他的表弟在禁衛營裏,同成寧侯趙霍攀了個極遠的關系,柳主事便先入為主認定自己應該站貴妃娘娘一邊。

但此次,柳主事心目中認定的寵妃沒有随行,思來想去,只好把煙瀾載水空了下來。

至于那處與十萬瓊英遙遙相應的含星燃色,無疑是要分給君恩寡薄的皇後娘娘的。

絮絮知曉這柳主事的安排時,瞧着行宮的平面圖,橫眉冷對,冷冷一笑:“含星燃色?距離十萬瓊英有十萬八千裏遠罷?你們柳主事是怎麽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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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回話接應的幾人瑟瑟發抖,萬萬沒有想到今朝的皇後娘娘如此率直敢言,他們遠遠面對,已經甚覺威壓,何況還要同她周旋。

其中一人抖着說:“回、回娘娘的話,這皇後居于含星燃色,是,是老祖宗的慣例,……正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

絮絮聽得惱火,拾好剛剛用以拍案的書冊:“既然知道夫妻猶如陰陽,須陰陽相合而為和,分得遠了,單陰單陽,豈能協調?——滾回去告訴柳萬泉,本宮只要煙瀾載水。否則,本宮不介意行宮部署司換個主事。”

她也曾聽聞過煙瀾載水多為寵妃專住,只是此行來的後妃都沒有稱得上得寵二字的,這柳主事竟直接空下它,好沒眼力見。

柳主事萬萬沒有見過如此的陣仗,按照這行宮部署司歷任主事口耳相傳來看,侍奉的皇後多屬于賢良淑德類型,或許有些是很會玩弄權柄的,外在卻也一絲不露,——如此,如此嚣張的,他第一回聽聞。

但他也不敢悖逆了皇後娘娘的意思,連忙給娘娘她安排妥當。

絮絮踏進煙瀾載水,入眼先是萬竿翠篁,遮掩出一條幽幽小徑,分花拂柳入了室裏,先是一副六扇紫檀嵌玉的屏風,細繪着白玉湖上萬頃碧荷風舉的景色。

四處布置風雅,雖不如栖梧宮的寬敞,卻是處處精致,令她倍感滿意,畢竟先朝的皇後都沒有享受過它的妙處。

登上二樓,推開蕉窗,四下綠木蔥茏,叢竹尤其翠綠。入眼就是蜿蜒如玉帶的碧涼溪,點綴着幾朵深綠浮萍。

窗下正好設了一尊美人榻,倚在其上,觀景最佳,絮絮感慨若是有美人倚靠榻上,屆時夏日雨至,美人憑窗遠眺,落在對岸人眼中,該是一幅極美妙的美人圖畫。

再不遠處就是十萬瓊英,想必這時扶熙已經開始處理政務了。人是來了,有事沒事給人添點麻煩的人也一并來了,譬如絮絮一直很不滿的張宋楚三位大人。

她也有諸多事宜處理,叫寒聲搬來公文放下後,又喚她去拿壺酒來:“聽聞北陵行宮裏藏有二十年的好酒,你問問柳萬泉,能不能搬幾壇到這兒,省得每次都要問他讨要。”

寒聲杵着沒動。絮絮奇怪看她:“怎麽了?”

寒聲嘟嘴:“娘娘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絮絮手指撥弄了下額邊碎發,裝作聽不懂的模樣,眨了眨盈盈雙眼:“什麽傷疤,哪有傷疤,沒有的事。你快去呀,寒聲大小姐——”

這次避暑,她帶了寒聲和幾個宮女太監,讓溫弦在栖梧宮坐鎮。

寒聲拗不過她,只得領命前去。

自從年初發生諸多雜事以後,絮絮也着實懶得再遮掩自己嗜酒的性子。宮城萬仞,從前鮮活有趣的各項愛好現下都已經落滿塵灰,而現今飲酒是為數不多還可以聊以遣懷之事。

日暮黃昏後,處理公事極易疲憊,絮絮擱下筆,撐了個懶腰,從蕉窗遠眺出去,天邊煙霞如染,幾乎把輕霧茫茫的白玉湖染成半邊血紅。

伺候筆墨的小宮女也繞到她身後給她揉了揉肩膀,她蹙了蹙眉:“寒聲怎麽還沒回來?去了有一個時辰了罷?”

夏螢認真思索了一下,答道:“娘娘,興許是行宮錯落崎岖,姑姑初來認不得路,耽擱了些。”

絮絮托着腮點了點頭。

寒聲未回,只好由夏螢主理雜事,夏螢捧着紅燭,一一點明殿中六角宮燈,點到最後一盞時,夏螢見到幽幽竹徑裏急忙走來一位綠羅衫子的姑娘,鵝蛋臉,細眉瓊鼻櫻桃唇,她連忙叫道:“寒聲姑姑!”

寒聲面上神色難辨,眉卻蹙緊,道:“娘娘在二樓?”

絮絮聞聲已從二樓下來,扶着欄杆,遙遙問她:“怎麽回來這麽遲?”

寒聲又快走兩步到她跟前:“娘娘,奴婢剛剛聽說,戎狄王要派使者來,還要進獻貢女……”

絮絮微微一愣:“什麽?戎狄人?怎麽本宮此前沒聽到半點風聲?”

寒聲道:“奴婢同那個柳萬泉扯皮呢,他非要說行宮所藏的貢酒,那都得聽從皇上的吩咐,等閑不許拿出來,還說隔幾日戎狄人來,必設飲宴,若被發覺是大罪一樁。奴婢便在部署司裏同他理論,他硬是不給,因此耽擱了時辰。”

柳萬泉得知這個消息,是從他那個表弟口中曉得的,數月以前戎狄敗退邊地百餘裏的時候,從那位天降軍中的趙監軍跟前傳出,傳至趙霍那兒,趙霍又在禁衛營的一次席上說漏了嘴。

不光是絮絮不知,就是此時敬陵帝也并不知曉。

絮絮得此消息,暫時忽略了那柳萬泉不給她搬酒的事,還未細細思索戎狄的事,扶熙就若人來請她前去采蘋洲用膳。

采蘋洲位處白玉湖心,由一條長長曲折的白玉廊橋連接岸上,入晚後,四面燈火映在湖面,波光粼粼與星月同輝。

小順子在采蘋洲前迎來送往,尋思這一回貴妃娘娘沒有來,但他的皇後娘娘來了,小福子難以與他相争,這北陵行宮必然會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他愈想,嘴角勾得愈快要彎到天上去,忽然遠處迤逦行來幾盞燈火,他揉了揉眼睛,當先一位綠羅衫子的美人,是一貫伺候娘娘的寒聲姑娘,他立馬精神起來,忙不疊提燈迎上幾步。

三四盞宮燈簇擁着中間的紫衣女子翩然行來。美人一襲淺紫流紗裙,挽了一條銀羅披帛,裙上拿金線繡有大朵大朵雍容的牡丹,随她腳步,漸次綻開似的,衣袂在湖心晚風裏綻若一只翩飛紫蝶。

因是夏季,衣衫單薄許多,她露出一截雪白脖頸來。美人眉目濃麗,眼若秋水桃花,眉似遠山青黛,尤其眉心畫了一枚金花钿,于燈火裏閃爍流光,使靈媚氣質裏又增了一分富麗堂皇。

人間美色衆多,小順子作為一個伺候在皇帝身邊的太監,見過的美色數不勝數,清麗者有之,妖嬈者有之,環肥燕瘦,各不盡同。沒有皇後娘娘在時,也都是絕色無雙,可放在皇後娘娘跟前,就完全失去了顏色。

他看得呆了呆。

美人輕啓殷唇,目光一瞥,笑了笑,道:“小順子,愣着做什麽?”

她扶了扶高梳的雲髻,以及鬓邊插戴的一支掩鬓,目光流轉,倏地與一道目光對視。

采蘋洲外曲廊回合,不近不遠處,臨着白玉闌幹的銀袍青年端了一盞青瓷杯,漆黑眼睛遙遙看她。

她顧不上再跟小順子逗話兒,提起裙子要往他那裏去,誰知道小順子還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娘娘可知曉了戎狄人的事情?皇上擺宴正是要說此事,娘娘心中有個底兒也好……”

絮絮話聽了一半,沒再聽清,實怪這晚風甚劇,漸行就漸把寒聲她們一股腦兒丢到身後去,直直到了扶熙的近前。

“皇上,”她臉上已先浮出六七分歡喜來,接着本想攥住他的手瞧瞧涼不涼,猛地記起這場小宴還有許多外人在,不便親昵,頓在空中就又放下來,“風大,進去吧?”

她抿了抿唇,眼眸裏橫亘着行宮四散的燈火,亮盈盈的,幾乎可以掬出一捧。跟前的青年忽然微微俯身,額頭就快抵到她的額上,呼吸之間她聞到些許酒味,原來他手裏端着的并非是茶。

“嗯。”狹長的眼睛注視她,若有若無間似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也許是飲了酒的緣故,在璀璨燈火下,他的薄唇竟顯格外殷紅。

她正想挽住他胳膊,跟前傳來他的低語:“梓童,朕信得過的,只有你了。”

剖白來得是如此猝不及防,絮絮聞聲一怔,咬了咬唇,下一刻心花怒放,不知這可是他的情話,但确實——這樣多年來,她第一回聽到。

沒有什麽良辰好景在旁,月色與星光皆涼薄微弱,而周圍略顯嘈雜,不能稱得上靜谧,只是這時她才感到一天的疲憊都消弭在這句話裏。

他該是酒量太差,意識不清才說出這句話的吧?絮絮心頭如此惴惴地想,又忍不住幻想其實他早就想這麽說了,只是接着微醺的契機壯了壯膽……好吧,後者的可能性還是太小了,可以忽略。

她仔細一想,大抵還是戎狄人來朝之事。

大衡朝民風開放,倒不拘男女同席的事,此次小宴,諸後妃女眷們隔着一道珠簾列坐席上,而皇後還可坐在皇帝身側,受用各位官員拜谒。

絮絮也就在諸位官員裏瞧見不少熟悉面孔,譬如自家二哥、官封散騎常侍的容深,對家的成寧侯趙霍,左仆射張憂,右仆射宋竟,太師楚擎。

他們在席上你來我往講出了戎狄人将來行宮谒見之事。

依照慣例,周邊其他小國,譬如柔狐、烏支等來谒見大衡朝皇帝大多都選擇春日出行,夏季抵達,今年在北陵行宮避暑,他們還可省下一段路程;但戎狄突兀前來,未曾提前告知,加之不久以前才戰敗過他們,很難不叫人懷疑其間有鬼。

絮絮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他們吵架,得知戎狄人最快一個月後就能到達北陵。

他們現下是在讨論如何在戎狄人面前展示國力。收他們幾個貢女當然沒有什麽關系,張憂的意思是,他們心不夠誠,否則怎麽不獻上他們的公主。

絮絮聽得雲裏霧裏,最終也沒有得出什麽結論。

且不論戎狄一事,單說起周邊小國的觐見,上一回他們谒見還是先帝朝,夏日深時。作為容大将軍的長女,大衡朝貴女的表率,她在諸位來自草原沙漠的公主之間表現得毫不遜色,甚至更加出衆,譬如騎馬射箭,蹴鞠馬球,樣樣都可以拿出來吹噓一番。

哎,只是今非昔比,怕是再沒有那般恣意快活的時候了,今年仍有各色比試,但上場的該是一批新人,她也僅能謝幕做個看客。

她托着腮,極憂愁地端起面前酒壺準備自斟自飲,誰料手剛碰到,那壺酒就被身側的扶熙給端到一邊去了:“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她剛要争辯,猛然意識到這裏是飲宴之中,無數雙眼睛或都在盯着她,只好壓抑本性,讷讷說:“記起來了。”

她順勢記得白日裏叫寒聲去讨酒,那柳萬泉小氣吧啦的模樣,今天怎麽偏偏就犯了酒瘾,愈是喝不到,愈是心裏跟貓爪抓的似的。

“喝一點好不好?就一點。”

扶熙淡淡瞥她,自是不信她的話。

綿夏夜風涼蟬響,飲宴以後,一滴酒沒能沾上的絮絮始終感到一股子熱息籠罩心頭。

所以宴席散後,她叫人不必跟着,沿着碧涼溪獨自散步。

河灘邊涼得沁人,她一路走到碧涼溪的源頭,原來是龍榆山上的泉水淌下來彙的一條溪。再往裏去,翠篁幽幽,已不見了燈火照明。

夏夜空氣清涼,星光單薄,這裏已是無人之境,偶爾會竄出些山雞類的活物,再往上便是游山行廊,纏着山而建,她一時好奇,也就登上石階上去。

仿佛有細微的踱步聲——她疑心正是從游廊傳來的,猶豫着究竟要不要上去,但左右一想,還是好奇戰勝理智,于是提起裙子拾階而上。

青石階修得古拙,裂隙處還盈長苔藓雜草,沒有燈照,她自己也忘記提燈,只好黑燈瞎火摸上臺階,幸得這也難不倒她。

待上了三四十級,左手轉向游山行廊,大約許久無人修繕,柱漆掉了不少,她剛到此,忽感到從一旁幽暗竹林裏大踏步走出來個人,在她背後,猛抱緊她的腰肢。

濃夜暗極,星光淺淡,無法辨識來人的容貌,卻可識別出這滿身清冷的杜衡香氣。

她怔了一瞬,是扶熙?

腦海裏被那緊緊一抱弄得亂七八糟,心上一只小鹿悶頭亂撞,撞得她頭昏眼花,身子被人整個兒地轉過來,緊接着一個霸道兇猛的吻便落在唇上。

是她從未見過的霸道模樣,和記憶裏他克己複禮冷清幽冽的模樣分毫不同,那旖旎兇狠的吻啃咬着她的唇,又痛又纏綿,還有極其灼熱的氣息,如一片熾熱的汪洋,要徹底湮沒她。

在她思緒如亂麻的檔口,他大抵終于吻夠,松開一點,雙手仍然緊固她腰肢,低聲呢喃:“你終于來了。”

酒氣同杜衡香氣一起纏在她的鼻尖,幽冷的夜風和灼熱氣息混雜,令她神識都要模糊了。她終于把愣着的兩只手抱到他腰上,心如擂鼓,說:“皇上在等……誰?”

他短暫愣了愣,看不到他的眉目,卻能想象此時他應在皺眉,半晌靜谧,風吹動叢竹亦無邊簌簌,“在等你。……梓童。”

他知道在她面前的是她?他又吻了上來,這個吻沒有那麽霸道兇狠了,反倒溫柔許多,像飛鴻踏雪般輕和。唇舌間的酒香仿佛叫她也一并沉醉;她好想醉在當下,這可真是……

真是一場良夜的美夢。

來北陵行宮避暑的第一夜,敬陵帝竟然留宿在煙瀾載水,據好事者傳,是皇上他抱着娘娘回來的,這确是敬陵朝以來絕無僅有的事,衆所周知皇上性子冷清,于女人上更沒多大興趣,完全沒繼承先帝的風流多情,更鮮少在衆人眼裏同後妃親昵——皇後娘娘霸王硬上弓不算。

這一舉動以後,風向便略有改變,大家都開始贊嘆帝後伉俪情深,歌頌年少夫妻雲雲。

絮絮也不知怎麽就糊裏糊塗地成了繼那位江禦女後,敬陵二年第四位略略得寵的女子,那一夜她糊裏糊塗地邂逅了游山行廊上的扶熙,他說他在等她來。

聯想到那一日他曾對她說過,他與她同行已經足夠——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他可能最近做夢夢到了點前世碎片。

但究竟是什麽個原因,她沒有問過。既然要當下獲得快樂,那麽糾結太多,很不利于當下的快樂,不如順其自然。

只是那一夜晚風清涼,在他們離去以後,山間另有一個白衣人影,緩慢攀到山腰。即使只是幾十個臺階,也叫她氣喘籲籲,扶着掉漆的紅柱平複了半晌。

雖是夏夜,她依舊裹着件鬥篷,仿佛很畏寒。

這一切,唯有翠竹梢頭一掠而過的一群夜鷺知曉。

依照以往的标準,連續侍寝三日就可以稱得上寵妃了。

果一連三日扶熙都到了煙瀾載水,且疑似多日沒有開葷一樣,她疑心他如果連續四日的話,身體可能吃不消,于是抽空跑龍榆山上獵來一只野雞,命人炖了點野雞湯給他補補。

端到處理公文的案前時,他淡淡盯了野雞湯一眼,又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似含有一許警告意味。

入了夜後,不出所料,他再度踏着幽幽夜色來到煙瀾載水,她正于美人榻上小憩,拿一柄繪了秋海棠花的團扇輕輕掩面,聽寒聲讀些野史,讀到前朝末帝與其大将軍和他的後妃的三角戀關系,躲在團扇後頭笑得十分開懷。

寒聲驟然安靜。

“在聽什麽?”

青年嗓音溫和,別于往常冷冽,絮絮嗖地起身,近來與他親近,規矩也就抛去九霄雲外了,她兩三步抱上他,貼到他胸膛,道:“野史,都是三郎平日不瞧的東西。”

三郎。

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來,無端就令人浮想聯翩了。仿佛百轉千回以後,才得這麽如珠如玉的兩個字,被她視作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美玉,捧在心尖上的位置。

他怔了一怔,沒有阻她的動作,卻在剎那間極其難得地回想起于他已是久遠的一幕。

他矮身坐在竹床上,看她變戲法兒似的給他變出來一大盤剝好了的紫葡萄,念叨着:“這是我親手剝的,挑的都是又大又甜的,絕沒有錯,快嘗嘗!”

又很快端來一杯熱茶,是他喜歡的明前龍井——“不過,三郎質寒,萬萬不能貪涼,涼茶碰不得,還是喝些熱茶好。”

她仿佛一個尋常的妻子對尋常的丈夫關懷一樣。

這幾日她都是這樣待他的。

此夜,他恍惚夢到那個總被他忽略的情景。

絮絮:戀愛選我我超甜~~~

扶熙:雖然很高興狗男人也有春天,但為什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阿頹:珍惜這段時光吧,盛極必衰,物極必反,你的春天到了,冬天還會遠嗎

元铉:今天這章,我看似沒有出場,其實出場了

扶熙:你是指你出場在我老婆的記憶碎片裏嗎,小四?(挑釁)

元铉:你沒有發現你是我的替身嗎,小三?(挑釁)

扶熙:(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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