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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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阿勒真又已射出一箭。絮絮擡眼盯緊場中的二哥,盛夏蟬聲愈叫愈嘶啞,她心如擂鼓,攥緊掌心。

容深端起長弓,穩穩拉開,紮入靶子的聲音鈍鈍傳來,她連忙去看,誰知這一箭未紮在紅心,只是險險擦着紅心的邊。

她猛吸了口氣,但不容多想,耶律升已接着上前。

絮絮鼓着腮幫子,暗地裏祈禱耶律升失手。誰知眼望他握弓搭起箭,還格外垂眼笑了一笑,泰然自若有如飲茶閑話般,就發出一箭,竟又叫他穩中了紅心。

絮絮快要氣暈過去。現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二哥或者阿勒真沒有任何失誤,而耶律升射偏或者脫靶。

她現下也有幾分佩服耶律升,單這副雲淡風輕的從容心态,就是她學不來的。

第三次上場,便是決勝之局了。三人顯然都是射術中的高手,誰只要出了一點差錯,怕就無法挽回,容深處于劣勢,此時遠望,眉目凝重,絲毫不敢放松。

絮絮已開始寬慰自己,總之除了步射,還有第二輪騎射,屆時哥哥仍有機會卷土重來。

愈到關鍵時刻,四下裏愈是嘈雜,各處竊竊私語,異常叫人煩躁。

阿勒真挽起弓,咬了咬嘴唇,目光緊盯那處紅心。拉弓之際,萬裏晴空之上,驀地翺翔過一只鷹,發出振及長空的叫聲,衆人紛紛擡眼去望,黑鷹盤旋一圈後立即振翅飛入雲端。

阿勒真失手了,那支羽箭,在大家以為萬無一失的時候脫靶了。

絮絮看到他極其懊悔地重重呼出一口氣,咬着牙般退讓開,心裏不由也替他可惜起來。這說明考試的時候沒有外物幹擾還是很重要的。

如今的希望全然都在哥哥身上,她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生怕多呼吸一口氣會影響哥哥發揮似的。

正中靶心。她明顯看到哥哥也松了口氣,大抵是已經盡力,其餘單看耶律升的本事如何了。

因此,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在耶律升的身上。絮絮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越看越皺眉,又想到先前他進獻四個戎狄女子還污蔑她的事,更加覺得此人可惡至極,若他能贏,簡直老天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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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升此時依然一副淡淡的笑意,漆黑眼睛緩緩看向臺下,絮絮聽到背後幾個戎狄女子紛紛道:“殿下在看我們!”

她翻了個白眼,哪知目光落回對方時,卻正好與那雙漆黑眼睛對視了一剎那。

晦氣,晦氣!她皺眉,別開目光。

這一回,耶律升竟沒有像前兩次一樣立即張弓搭箭射出,而是緩慢地拿手指摩挲了一下弓弦。

唇角笑意讓人看不明白他的想法,但絮絮心頭一緊,接着他穩穩拉弓,四下裏鴉雀無聲,連蟬鳴聲仿佛都靜下來似的。

箭破空而去,瞧着架勢,怕又要穩中紅心,絮絮心裏已經一片失落,甚至在這麽九百生滅裏都能想到接下來背後這四個女子會怎樣笑話她——

就連立在原地的耶律升也這樣想。

誰知箭剛離弦,驀然間林風劇動,天地間猛起了陣西南風,刮得林濤陣陣,那支箭驟遇狂風,偏離方向,最後脫靶跌在地上,清脆一聲響。

絮絮愣了一愣,方才興高采烈的戎狄女子已僵在原處,還說:“這是哪裏起的妖風!?”

倒是那裏靜默立着的耶律升唇邊依然一抹淡淡笑意,緩緩開口,倒叫大家都聽清了:“大抵是天意罷。”

主理官員精确計量了三位的成績,評定出第一乃是容深,第二是阿勒真,第三是耶律升,依次授了花枝。

那陣風說也奇怪,似從龍榆山上吹來,只卷過那麽一小會兒便消失不見了。絮絮搞不明白天文地理種種複雜道理,也更不知這大好的天哪裏來的怪風,最後樂滋滋把這陣天助的西南風當做是自己誠心祈禱感動了山神,山神吹來的。

臺上的宋成和也十分呼應地笑說:“皇上,這風一定是天佑我大衡呀,讓容大人于劣勢中猶能翻轉局勢!”

敬陵帝眉頭卻蹙着,目光緊盯不遠處蒼綠寂寥的龍榆山。方才,他分明看到有一道白影孤立在峭壁岩石之上,一眨眼卻不見了。

他深信自己的眼力,絕未看錯,甚至可以猜想,那道突如其來的風,說不準……與他有關。

宋成和只見皇上眉眼愈凝愈幽深,乃至冰寒一片,在這麽個炎炎夏日,生生叫他打了個哆嗦。

接下來的第二輪騎射,絮絮別的感覺倒是沒有,唯獨就是群馬奔騰起來,塵土過大,自己現在一定是灰頭土臉一詞的生動教材。

衆人的坐騎不盡相同,柔狐王子所駕一匹棗紅馬乃是千裏挑一的良馬,自家哥哥坐騎自不用說,是爹爹從邊地千裏迢迢帶回的一匹白馬,而尤為矚目的就是阿勒真王子座下那匹黑馬,身姿矯健,一雙眼睛烏黑發亮,率先跑完第一圈時,絮絮不由贊嘆,這位阿勒真王子來參賽的裝備全都是一流的,另一些王子遠不能及。

烏支國之富可見一斑,阿勒真王子所受寵愛亦可得見。

相較之下,還得是耶律升顯得寒酸一點,先才絮絮就注意到他的弓極其普通,如今他的坐騎,看起來也極其普通。只是耶律升這個人不普通,連帶着就更顯得他的弓馬寒酸了。

說時遲那時快,三五匹馬一齊沖過了主事官的那道線,衆人在馬上接了花枝後,紛紛取弓搭箭射往左邊一排靶子。靶子僅有十個,卻要由這樣多人一齊争搶,因此速度、準頭、力量和運氣缺一不可。

嗖嗖嗖連聲響起,剎那羽箭亂飛,雖然方向不是朝她,且離得有一定距離,但絮絮仍然下意識後退一步,深感此乃一處是非之地,說不準哪支不長眼的流箭就飛過來了。

一陣馬蹄淩亂箭矢紛飛過後,良久,這陣踏出的沙霧才平息下去。主理官員檢看靶子中箭情況,所有人都翹首以盼。

絮絮方才沒看清二哥射中多少,卻在那陣亂沙飛塵裏不經意瞥見耶律升從容鎮靜射出兩箭,不單中了紅心,還把旁人先射挂到紅心的箭矢給射下來了。

她不禁感慨,這耶律王子還真是個狠人。

而最終的結果,阿勒真十九枝,容深二十枝,那個可惡的耶律升得了二十一枝花,名列第一,絮絮聽到主理官宣讀時,眼前一黑。

身後四個戎狄女子狂歡一般跳起來,她暗暗翻着白眼,這怎麽回事,誰能想到十個靶子他全都中了,還中了五個紅心,一時不知該誇他技藝超群,還是懷疑他作弊。

男子這兩輪便以耶律升的得勝結束。

身後那個戎狄女子還在肆意地笑:“吶吶吶,我說的吧,殿下一定會贏的,哼,有些人瞧見了嗎?”

還有裏頭素來領頭的那個女子,名叫阿格雅的,還特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阿格雅便明媚笑道:“怎麽樣?”

絮絮氣得直跺腳,但凡阿勒真王子或者她二哥贏了,現在能這麽數落人的嘲笑她們的就是她了。

絮絮原來翹首以盼能上場只是為了自己過一把瘾,沒有打算出什麽風頭,只是現下她們這麽猖狂,她決心一定要讓她們知道人心險惡。

于是她擠出來一個笑,嗓音竭力保持平緩,緩慢道:“哦,那我想,幾位姑娘的賽馬騎射,一定也是難逢敵手的了。”

阿格雅昂了昂脖頸,驕傲道:“那是自然。”

絮絮沉了沉心緒,淡淡一笑,“場上見真章罷。”

阿格雅尋思着,依照戎狄的風俗習慣,不論是男人向女人示愛還是女人向男人示愛,都向對方展示自己的本事,她們姐妹四個是為了和親來的,此前在采蘋洲,大衡皇帝拒絕收了她們,她們理所當然覺得那是因為他還沒有看到自己的本事,故而此次也鉚足了勁,要好好展示一番。

她們都是戎狄百裏挑一的女子,不單容貌出色,唱歌跳舞打馬騎射也無一不精。

且不說這些,絮絮單看她們容貌,濃麗的眉眼,膚色比中原貴女們深一些,愈襯顯眼眸明亮如朗星在水,豔而不嬌,野性十足,若她是個男人,恐怕也很難把持住。

從方才那兩輪來看,主理官把重要的人物安排在最矚目的位置,因此這會子最矚目處依次有左仆射張憂之女張韻生,太師楚擎侄女楚筝,右仆射宋竟外甥女孟巧綠,秀陽縣主鄭瑜,柔狐的四、七二位公主、戎狄四名貢女,以及若幹閑雜人等。

這閑雜人等裏有個容絮絮。

原本若依英國公孫女章湘的身份,必也能位列其中,然而一下子成了侍女,自然跌了五六七八等,排去角落,也無可厚非。

她仔細瞧着手裏這副弓,翻來翻去的看了兩遭,又試着拉了拉,果然還是比不得自己那副銀蛇弓,但出自世家之手,也不算差。

待主理官發號施令,數十人齊發,又一陣箭雨紛沓。

宋成和剛剛一直緊巴巴小心打量敬陵帝神情,那邊戎狄王子贏了賽事,皇上神色冷淡如冰,不知是個什麽心思,沒敢開口。

直到這衆位姑娘上場以後,大夥兒誰不愛看美人,果然見皇上他似有似無盯着誰瞧,但姑娘衆多,辨不出皇上瞧着誰,他看了半天:張大人家的小姐,今兒一襲绛紫箭衣,分外煊妍奪目;柔狐兩位公主,美豔非凡;戎狄的四位貢女,又野又豔,張揚驕傲;……他一時不知看誰好了。

卻看皇上眉峰若蹙,宋成和不禁想,難道是看慣了娘娘的美貌,眼光高了,其他人全都不能入眼了?不至于啊,各位姑娘還是各有各的美的。

他試着開口:“皇上,您看張小姐,這舉弓的模樣,還頗有幾分前些年娘娘的風姿呢!”

那時候各國來朝,衆芳競豔。容大将軍的長女容沉在騎射場上的潇灑風姿,叫韶京多少王孫公子都傾慕于她。奈何人家看上了三皇子殿下,早已訂下婚盟,不多時三皇子授了太子印,正位東宮,容大小姐成為太子妃,更不是他們可以肖想的。

扶熙似陷入短暫回憶,目光卻沒有順看那位張小姐,淡淡落在某個不起眼的人身上:“那個穿青衣的,更像。”

宋成和忙地順着看過去,的确在這數十上百人的射箭場的東北角瞧見皇上口中的青衣姑娘,倒吸了一口氣,這姿态,這拉弓的模樣,可別太像了,都是那樣不動如山,自有一股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風儀;接着一箭穩出,毫不出人預料地就中了靶,且正在紅心。

宋成和忙地同身邊侍立的小內監咬起耳朵,終于問清那人來歷,原來是英國公家孫女受了傷,叫侍女代上,那侍女是不起眼的人物,因此不知名姓。

第一輪淘汰了半數的人,人數銳減以後,便能把場中人瞧得更清楚了些,退到五十步遠時,難度遠勝于十步遠處,先才靠運氣的人,這一輪基本上就沒有辦法再靠運氣,主理官一聲令下,各人箭矢猝發,好些姑娘脫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終究男子與女子在力量上有差,而五十步遠能射中靶子,已是軍中考核的标準,便是許多男子也未必能中靶,這是與先才男子組賽事所不同處。

所以第二輪再能中靶,除卻運氣,更還是實力的體現。

因此,絮絮輕輕松松再次中靶後,場下便也陸陸續續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裏的姑娘。

當然,也極有可能是因為她周圍的人淘汰了,東北角僅她一個孤零零留在場上,頗有點遺世獨立的意味,讓人想注意不到都很難。

蟬鳴得緊,時間愈近中午,日頭高照,陽光尤其晃眼。

絮絮擡起袖子随意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莫名感到有好些視線聚集在她身上。

回頭一看——她自是不敢去往高臺上看的,所以看往別處,見賓客席上,耶律升淡淡飲着酒,目光在場上逡巡,逡巡到她這裏,她連忙轉開目光。正當此時,她又瞧見相鄰不遠的烏支國王子正在遠遠看她,他旁邊柔狐王子歪着頭似同他密語什麽,目光也是往她這裏。

她心頭一跳,難不成被認出來了?這可不妙。

遠遠見她回頭小心翼翼四處張望,阿勒真俊朗容顏染上濃濃笑意:“可愛,三王子眼光不錯。”

阿勒真跟前的使者道:“只是依照中原的規矩,站在那個角落的,恐怕身份并不貴重,與王子也不匹配。”

幽瑟道:“我們柔狐人,不講究門當戶對,看中了就是看中了;所以這個忙,王子肯幫麽?”

阿勒真卻頓了頓。不知為何,他總覺對方有些面善。他沒有立即應承下來,拾起酒杯飲了一大口:“本殿考慮考慮。”

阿勒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誰讓他大意了,沒有帶妹妹一起來,認識的姑娘數量為零,若想打聽娘娘的事情,為今之計只能借別人的妹妹之手,不得不與幽瑟王子走得近些。

第二回又淘汰了一半的人,場中人逐漸減少,第三回退至百步,與箭靶的距離頓時拉開。

位處衆人視線焦點的仍然是一襲紫衣的張大小姐,這時揚了揚下巴,同場外的老爹對看了一眼,張憂這老頭仍舊一臉嚴肅,也對她點了點頭。

大約是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一邊柔狐的蘭成公主也似不甘示弱一樣沖着她哥哥笑了笑,口型似說“哥哥看我的”。

絮絮瞧見她們全都有人打氣,自己礙于這個身份,沒法兒跟誰眉來眼去,嘟起嘴暗暗翻了個白眼,目光瞥去一旁的龍榆山。

龍榆山頂雲霧飄渺,便在盛夏時節,山上依舊清涼,她在這兒站了好些時辰,深感自己下一刻都快要熱得蒸發,猛然想到來到北陵行宮避暑這麽久,還沒有去溫泉泡一泡,心底終于找出個盼頭,期盼着賽事結束後去泡溫泉。

每每她在身處惡劣環境時,找一個盼頭來作為心理的慰藉十分重要,譬如在學堂裏熬着聽夫子講課時,就盼着下了學以後可以和同窗一起到學堂附近那條巷子裏買支糖葫蘆吃;又譬如在宮中成天處理各種焦頭爛額的破事兒時,就盼着晚上可以去找皇祖母蹭到一頓羊肉鍋子。

盼頭之于她,猶如望梅止渴之梅,畫餅充饑之餅。

神游之時,猛聽發令官發令。她回了神,不慌不忙舉弓搭箭。

沉下心時,四周死一般的靜,一切皆化為虛無。瞄準,拉弓,當發即發,一支箭極快破空飛出,穩當當紮進紅心,她吐出一口濁氣,得意地偷偷笑了一小會兒。

主理官上前查看各位成績,戎狄那四位裏僅阿格雅紮在紅心邊緣;柔狐的七公主蘭成也射進紅心;還有秀陽縣主鄭瑜的箭也擦過紅心。

而張大小姐竟失手脫了靶,讓大膽的戎狄女子組團笑了半天,憤憤離場前,說了一句狠話:“諒你們接下來也不會贏!”

阿格雅本就是豪放大膽的女子,聞言,并未顧及什麽就直接反駁道:“上一個這麽說的,最後還不是灰溜溜看着我們家殿下贏了?”

她指的是方才那青衣的姑娘惡狠狠說大話,結果殿下在劣勢裏扳回局面,她們四個合起夥來嘲笑了她一頓。

其他大衡朝的姑娘中靶的沒中靶的都覺得不忿,紛紛辯道:“上一場是上一場,這一場是咱們女孩家的比拼,關他們什麽事,你們殿下贏了,就代表你能贏麽?”

戎狄女子表示殿下贏了說明上天今兒也是保佑戎狄的,她們一定能贏。

年紀稍長一些的秀陽縣主冷冷道:“幾位,輸贏無定數,莫要再争了。”

絮絮在那個偏僻角落左等右等不見主理官過來,回頭才看到她們快吵做一團,好奇她們在吵些什麽,挎着弓緩慢踱過去,近前一聽卻是聽到阿格雅提到她。

聽完以後,她閉了閉眼,勉強壓下自己上前去打人的念頭,又緩慢地踱去問主理官:“大人,這邊查看完了麽,可以去看我的成績了麽?”

主理官也很想遠離這是非之地,聞言跟着過去查看,竟見一支箭穩中紅心,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最後揉了揉眼睛,懷疑地問:“這不是你自己插在紅心裏的罷?”

絮絮一笑:“青天白日,在場各位有目共睹,大人何須懷疑?”

入圍三甲的便成了阿格雅,蘭成和她。

又到這萬衆矚目的時刻,第一箭由絮絮開始。

接着她挽起弓,微微咬了下嘴唇,随後抿出個極淺的笑,拉弦射箭一氣呵成,不出所料恰落在紅心。

阿格雅和蘭成都沒有跟過去看方才她在第三回的成績,只知主理官宣布她也入圍,以為人家不過是跟自己一樣勉強擦進,哪知道是這樣一分不偏地正中紅心?

此時,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穿青絹箭衣的姑娘身上。不知原委的人多在議論她是誰,知原委的章姑娘現下很是坐立不安,好幾個貴女已湊過來問她那個侍女以前怎麽沒見過,這麽厲害雲雲。

她哪裏敢說真話,只淡淡笑着搖頭說是爺爺幫她找來的,她也不甚了解她的本領。始終提心吊膽,生怕出了什麽岔子,屆時若要問她的罪可就糟糕了。

絮絮早已忘了要收斂鋒芒,現在瞥到阿格雅驚訝的眼神,心中再度小小得意一把,讓了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第二位是蘭成公主,嗖地發箭,卻離紅心偏了一些,她頓時喪氣地跺了跺腳,嘟囔着不知什麽。大抵是絮絮那第一箭給了她們兩人太大壓力,輪到阿格雅時,一樣發揮失誤,差點就脫靶。

絮絮在一邊洋洋得意地笑了笑:“你學你們家殿下學得挺像吶。”暗指此前第三箭時,耶律升的箭被一陣怪風刮落在地因而失利的事,阿格雅氣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咬牙道:“你——”

絮絮沒搭理她,只是嘴角挂着一點笑,從容舉弓,又極其輕松發出一箭來,再度中了紅心。她微揚下巴,目光落在靶子上,不緊不慢地道:“現在棄權,還能保些顏面。”

阿格雅愠怒道:“你小看人!”

絮絮心道,就是要氣你跳腳。誰讓她當日在采蘋洲給她造謠來着——思及那件事,她心頭火蹭蹭便冒出來了,又嗆了對方兩句話:“我用得着高看你麽,從開始到現在,也沒有值得我高看你的地方。呵。”

蘭成第二箭險中紅心,不過兩箭都比不上絮絮,她心底也知道是沒法贏的了,但既然參與,自當盡力,也算不辜負自己。

絮絮倒很欽佩她,即使到了這地步,仍沒有絲毫放棄的跡象,是個心性堅韌的可愛小姑娘,又想到這個小姑娘幾日前聽說她身子不适還來探望她,對她印象又好了點。

她甚至開始勾畫出,日後蘭成公主留在中原讀書,她們可以一道去騎馬游獵的好時光。

旁觀席上全是竊竊私語,阿勒真早已按捺不住,問:“那個姑娘好本事,連我要射中紅心也沒有她那麽放松。她到底是誰,大衡朝竟還有這樣的女子?”

幽瑟正要說什麽,相鄰不遠的耶律升忽然側過頭對他們二人笑道:“大衡朝自然有這樣的女子,那一夜在賦詩賞上所見到的皇後娘娘,便也是這樣的人物。幽瑟王子莫非沒有聽令姐說過麽?”

幽瑟王子微微一愣:“聽過。”

也僅是聽過,就像那一夜,他全然未想到坐在敬陵帝身旁,看似柔弱如一枝帶露芙蓉的女子會是姐姐口中張揚恣意,風姿無二的佳人。

耶律升的目光幽深,注視場上。方才的話暗示明顯,但阿勒真卻尚未明白過來,仔細盯着那青衣裳的女子,端看了半天,看她略得意洋洋地笑,偶爾挑眉,偶爾一絲不屑,整個人如此鮮活,像一顆挂在草尖兒将滴下來的朝露。

那一夜雖見娘娘真容,也不過于暗夜裏驚鴻一瞥,傾國傾城猶如昙花一現,看得不夠清楚,此外再未見過,自然沒法把她同皇後娘娘聯系在一起。

各人心思迥異,但不妨絮絮此時很快活,看到阿格雅第二箭失利後,毫不掩飾地笑得更加開心。

阿格雅在一邊憤憤,她也懶得搭理她。

第三箭依然如此輕松自如,絮絮志得意滿,歪了歪頭,一雙潋滟的秋水眸子笑成彎月,明豔到不可方物。

高臺之上自然看不清人臉,但是那麽嘚瑟卻是能辨識出的,宋成和覺得這時候該說點什麽逗趣兒,就贊那個姑娘說:“那姑娘真是給咱們大衡長了臉吶,——就算得意了些,也是因着有本事的。一會兒皇上可要嘉獎她?”

敬陵帝瞥他一眼,唇邊竟緩緩噙起絲絲縷縷的笑。他感覺自己這回終于說對了話,尋思着再多誇一誇,恰聽皇上嗓音淡淡響起:“你說,嘉獎她什麽好?”

宋成和正要答金銀珠寶,卻聞皇上他又自問自答:“她什麽都有了;沒有的,也會自己掙來,從不需要別人施舍。”

宋成和不明白嘉獎怎麽就變成了施舍;更重要的是,皇上話裏有話,這語氣不像是跟個不認識的小姑娘說話——他一拍腦門,他怎麽才反應過來,方才皇上便說過一字,“像”……

得此認知,宋成和看向場上的目光肅然起敬,再不敢像之前那樣瞧熱鬧似的瞧了。

絮絮在滿堂彩裏拿到十枝花,已贏過其他人一大截,但恪記萬萬不能掉以輕心,重蹈哥哥覆轍,第二輪騎射時,默默長了一個心眼。

章小姐的坐騎和她磨合得還行,這匹乖順的小白馬就是太乖了些,她坐在馬上,不由得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那匹心心念念的汗血寶馬會落到誰的手裏,若是耶律升,她恐怕就沒有機會去摸一摸了。

事到如今,為着寶馬,也為着出那口惡氣,她深吸一口氣,握緊缰繩,——她必須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發令官敲響銅鑼,當的一聲,百十匹馬兒離弦之箭般飛出。這條賽道總長四裏路,道路兩旁皆是蓁蓁林木,濃蔭蔽日,斑駁光影灑落,比外頭倒是涼快得多。

在那般烈日底下呆了小半天,到了這兒,頓感心曠神怡。但聞馬蹄急促,飛塵四濺,蟬聲此起彼伏,絮絮伏低身子,專心馭馬,絲毫沒注意到林子裏有什麽。

一般來說,這樣的林子裏有幾只活物出現不算什麽,尤其這林子還叫狩鹿林,沒有鹿的話,簡直名不副實。但半路突然撲出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可就有點吓人了。

絮絮:額滴娘啊,不會讓我徒手搏虎、滑鏟殺虎吧

阿頹:每逢危難,将有英雄救美

絮絮:放個耳朵,英雄來了叫我

阿頹:她們是美,你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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